《水仙我的半身是向导》锦鱼枕

65、第 65 章

　　苏万叶可以放弃自己，又做不到放弃自己。

　　想要救苏方木。
　　想要救她。

　　苏万叶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什么。她每一步成长过程仿佛都标上一个差一点点。如果再早一点点毕业，如果再早一点点来到这个世界，现在这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了。

　　苏万叶从没有见到苏方木的第一面开始，她努力让自己变成一块海绵，尽可能的汲取更多的水分充实干瘪的自己。苏万叶不想让苏方木走上和她一样的道路，想要让她轻松一点，不用遭这么多罪，最后，苏万叶发现自己做不到。

　　苏方木身上存在的问题没办法用平和的方式解决。

　　摆在苏方木和苏万叶眼前的道路只剩下一条。她必须走上一条布满荆棘的路，她需要不停地往前走，寻找她最心仪的一棵荆棘树，将自己的身体扎进一株最长、最尖的荆棘上，高昂着头，流着血穿过去，一种惨烈的悲壮的方式如愿以偿，达成蜕变。

　　一种厌腻感不断地折磨着苏万叶和苏方木，她们都像置身在一场无法醒过来的噩梦之中，如同一个私人一样缓缓前行。

　　苏万叶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株完全枯萎的六出花。属于她的那一株六出花被护工投入垃圾场处理，等她醒过来，再也找不到了。

　　她感觉到无助、愤怒、悲哀。她什么都做不好，就连一朵花都没办法保护。

　　苏万叶闹了很大一场脾气，最后还是退让了，认命了。她在疗养塔的窗台上看见来疗养塔找那名护工和护工的孩子，她看到护工脸上害怕丢掉工作的惶惶不安，看到孩子身上的衣服破旧，病恹恹的像炎日下的花朵，没有多少精神。

　　她再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仅凭人力无法对抗的事情。总归是她什么都留不住。

　　苏万叶发疯一样在疗养塔里找寻各种可以验证她猜想的蛛丝马迹，比如说药物有问题，疗养塔不是在治病救人是在害人，她抗拒见到每一个陌生的面孔，她找不到有用的证明。她没有遇见胡老师，没有拾起过去的记忆见到旧友，连姨妈和代咏冬的一面都没有见到。

　　她能看到的是将苏万叶困死的绝望墙壁。

　　后来，苏万叶在疗养塔里总会出现心慌气短的现像，她解释不了出现不良症状的原因。疗养塔出现异兽，破坏和保护两个选项又一次出现在苏万叶面前。

　　她没办法放着不管。

　　她与苏方木走的路，即使出现一些变数，最终还是走到相同的节点。

　　至少，这一次能为自己做点什么。

　　苏万叶在苏方木最脆弱的时刻进入精神图景，雪从顶峰炸开，漫天的风雪要将进入这个世界的人吞噬。赤色的狐狸是大雪中唯一一抹会跳动、能够给予温暖的火焰，她在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安抚被遗弃的狼，灰白暗淡之色将艳红的火焰色团团包住，几近看不到一丝焰红。

　　苏万叶艰难地行走在风雪之中，脚下的积雪从脚腕堆积到膝盖，行走的过程需要费越来越多的力气。哪怕风雪把苏万叶的腰际吞没，她还在往前走。

　　“院长，大殿下说……”

　　院长不慌不忙地回头看牢笼中咆哮、攻击的异兽。“别着急啊，再等等。”

　　将这些异兽送过来的哨兵和佣兵双腿颤颤地离牢笼远一些，心里已经生出对院长的不理解和抱怨。为什么要再等一下？

　　异兽发狂的越厉害，攻击力会越高，会更加难对付。

　　哨兵甲：“这个哨兵已经没有人类的样子了。院长，我们还在等什么？”

　　“看看苏向导能不能把苏小姐救过来啊。”院长说。

　　“苏向导……”哨兵乙胆战心惊地看向死死抱住看不出人类模样哨兵的苏万叶，一阵发寒，“救不回来了。我们没有见过失去人类外表、人类理智的狂花哨兵变成异兽以后还能救回来的例子。”

　　佣兵：“是啊，院长。我们快些把异兽放出来。”

　　佣兵和哨兵的任务是把这些等级高的异兽送到森城城外的空旷地带。按照大殿下的吩咐，只要苏方木变成完全失去人类的外表，沦为异兽无异的存在，出现在森城城外的每一个人类撤退到安全位置，再按下开关这些关在牢里的异兽要立即放出来。

　　异兽和异兽会因为感觉到威胁而互相厮杀。等到只剩下最后一只异兽时，就到了哨兵杀死剩下那只异兽的时机。

　　“说不准呢。”院长依旧没有松口让哨兵把放异兽出来，“你看，苏向导还没有放弃。”

　　苏万叶还在用向导素安抚苏方木，一直保护着她。苏万叶成为苏方木与院长一行人中间的一堵墙，有这堵墙在这里，苏方木不会突过来攻击人。

　　哨兵甲：“苏向导这是白费力气啊。”

　　哨兵乙：“快要撑不下去了，苏向导。”

　　“既然那只异兽把弱点放到苏向导手中，苏向导完全可以一个人杀死她。”佣兵在异兽的咆哮声中露怯，提出一个想法，“我们给苏向导送去一把武器？”

　　院长摇摇头，苏方木忍到晚上已经出乎她的意料。院长仰头看天空两轮暗淡的月亮，淡淡地说：“下雪了。”

　　一片片雪花从天空飘飘扬扬落下。风刮起轻盈的雪花四处飘扬，院长的眼睛重新回到苏万叶和苏方木身上。她的眼神出现挣扎，做不到内心平静，又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将生死交到苏万叶手中的苏方木。

　　如果是……

　　院长想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

　　“怎么还不动手？”一个极具威严的声音在院长后方传来。

　　院长身边的哨兵、佣兵纷纷向来人行礼。
　　“大殿下。”

　　院长慢吞吞地按照帝国的礼仪给大殿下行礼，她看向大殿下背后面露灰败之色的秦向导。

　　秦向导急忙对院长摇头，她已经尽可能地拖住大殿下了。

　　“请再等一等，大殿下。”院长说，“大殿下您想要达到的目的……”

　　“我想要的？”大殿下不把院长的态度看在眼里，她指挥身边的哨兵和佣兵说，“现在去准备放异兽出来，其他人回到后面。至于她——”

　　大殿下的眼睛从高处向低处看，昂着头施舍一般看向不放弃的苏万叶。“死了就死了，她没有多少价值了。”

　　院长：“大殿下，请再给她们一点时间，反正不着急。”

　　“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我们要完成的大事有多重要吗？”大殿下的话语暗含威胁，“你现在和我在一条船上。”

　　“您说的是。”院长身形一颤，侧过头看一眼苏方木和苏万叶，眼睛用力闭上，说，“大殿下您说得对，就按您的意思去做。”

　　院长不再执着给苏方木和苏万叶一点时间。初雪降临在森城的每一寸土地上，风雪越来越大，温度急剧降下来。院长忽然捕捉到一点异响，迅速转身看向背后的一哨兵、一向导。

　　苏万叶压制苏方木的暴戾，没有让苏方木暴走。

　　苏万叶的向导素味道飘散在空气里，苏方木的挣扎渐渐弱下去。说来奇怪，院长嗅闻到空气里的一股花香气，连带着另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都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会诱发异兽发狂的气味。

　　院长不敢往下继续思考下去，她看向把控全局的大殿下，心凉了半截。她对大殿下的背影喊道：“大殿下。”

　　“做什么？”大殿下连回应都显得不耐烦，不愿意施舍院长一个眼神，“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她挺过来了。”院长按住抖动的手臂说，“苏方木，挺过来了。”

　　“什么？”院长一言击中大殿下，甩开扶住她手臂的下人，转过身朝苏方木走去。

　　大殿下背后紧跟着一群惊慌的宫人。

　　“大殿下，您不能过去！”
　　“危险啊，大殿下！”

　　院长的两手臂被宫人碰撞，没有人注意到她正站在中间的位置。寒冷的冬天正是蛇类沉睡的时候，院长仰起头看看月色，缓慢地看向把苏方木从狂化的边沿拉回来的苏万叶。她恍然一笑，崩溃地低声呢喃一句。“要拉住我吗？”

　　苏万叶看见一张满是傲气的脸，用力抱紧身体皮毛逐渐脱落的苏方木，她得以缓一口气。

　　大殿下按住激动地心情指挥身边的人将苏方木带走。“你用这双肮脏的眼睛看什么？”
　　大殿下发现苏万叶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怒斥道。

　　苏万叶说：“我不会让你把她带走。”

　　“这里轮不到庶民说话。”大殿下说，“把她带走，务必研究清楚——”

　　筋疲力尽的苏万叶挡不住来抢夺苏方木的人。“我说，放开！”

　　“大殿下小心！”一人及时护在大殿下身前。

　　苏方木还没完全变成人类的兽瞳盯住身边的陌生面孔，她下手很快，拧折一个把苏万叶拉开的手腕。声震四野的狼鸣令人毛骨悚然。

　　大殿下不会听下属的意见。她铁了心要将苏方木带走，“废物！怕什么！带不走她，我把你们全都丢去喂异兽！”

　　院长适时的走过来对大殿下说几句好话，并保证她会把苏方木看牢了。“大殿下，我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苏万叶低头看将衣服染上新颜色的苏方木，声音嘶哑。“你感觉怎么样?”

　　苏方木的眼睛看到苏万叶的一刹那，没有藏到什么东西的黑色瞳孔在眨眼之后放大，倒映出苏万叶的面容，瞳孔中衍生出一点身为人类的情感。

　　“苏万叶。”

　　“我在。”

　　“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