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我的半身是向导》锦鱼枕

66、第 66 章

　　苏方木感觉很冷，冷得四肢都变得僵直，无法受她控制抬起手臂，就连手指头都无法动弹，她控制不了四肢，察觉到自己的躯体被另一个意识操控。

　　她隐隐约约听到苏万叶的声音，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声比一声着急。

　　苏万叶在喊苏方木的名字。拉扯着不让苏方木的意识沉入深谷。苏方木无法回应苏万叶的声音，她内心期盼就这样沉睡下去，不明白继续坚持下去的意义是什么。她不了解支撑苏万叶的念头是什么，很想知道，好像又不是那么地想知道。

　　苏方木听到异兽冲撞牢笼的声响，铁链挣脱拉动的声响震如雷。这一刻，苏方木听懂了异兽的语言，无非是战斗，战斗，再战斗，抢夺一切可以占有的有用资源，获得足够生存的资源。

　　异兽要吃人。
　　它们说，已经饿了很长时间，这个人类很好吃。
　　它们争抢人类美味的部分填饱肚子。

　　不知怎得，苏方木下坠的过程中，身体猛然一抽。失重的眩晕感被什么东西托起来，她没有再往下坠落，深渊下捆住苏方木手脚的粗壮藤蔓被利器从中央砍断，没有加速下坠的感觉。

　　一股很熟悉的花香气萦绕她的全身，寸草不生的悬崖峭壁偶然瞧见一抹从山崖小缝隙里钻出来的绿色，不知名的顽强植物在坚硬的巨石下方顶出一个小缝隙，迎风向苏万叶招手。

　　场景逼真，苏方木分不清所见到的一切是虚假还是真实。本能地抗拒苏万叶的靠近，无法让一股熟悉又极具诱惑力的香气远离她。

　　她会伤害到苏万叶。

　　苏方木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为了不伤害苏方木，她的大脑里充斥着苏万叶快点离开的念头，驱逐她、排斥她、远离她。

　　苏万叶对苏方木的世界了如指掌，她在靠近苏方木世界的中心，坚持不懈的寻找她，呼唤她。不管苏方木的精神世界多么排斥苏万叶，苏万叶都不会在面对狂风暴雪时露怯，决不退缩。

　　皑皑白雪已经没过苏万叶的脖子，呼啸的风雪扑打在苏万叶的头发和脸庞，黑发落满白霜，睫毛在扑闪的动作无法抖落一丁点雪片。雪片倔强地附着在黑色的眼睫毛上、脸颊上，身体冻僵的苏万叶没有露出一点要离开的念头。

　　为什么？

　　假如苏万叶还要留在这个世界，她将会葬身在这片风雪里。

　　苏方木的拒绝有所松动。苏万叶的手指在积雪中触摸到一根同样冰冷的指尖，她趁势握紧，用力一拽——

　　她和苏方木一起跌倒在一片温暖的水中。

　　没有经过加热的水远比冰雪暖和。

　　苏方木的脸呈现在苏万叶面前，她半睁开眼睛望着苏万叶。

　　为什么？

　　苏方木一张嘴，咕噜咕噜地吐出许多泡泡。她是一只在水中翻肚子的鱼，起起落落，不摆动鱼尾，顺着水飘荡。苏万叶的手扣紧苏方木的手，只要苏万叶有动作，苏方木会陪着苏万叶一起摇动。

　　水面扑动几下，泛起一阵涟漪。苏万叶和苏方木一起在水面露出脑袋。

　　“嗷呜——”

　　水花飞溅洒在苏方木脸上，她听到一阵狼嚎，悲惨的狼嚎。流进眼睛的水刺激到眼球发红，苏方木的两只手都被苏万叶牢牢地握住。

　　无法动用双手擦眼睛的苏方木选择靠近苏万叶，眼睛和高挺的鼻梁贴近苏万叶湿润的皮肤，左右摩擦，眨眼，闭眼，睁眼，再擦一下……

　　苏方木用力挤眼睛，小幅度地摆头，看清楚在水里扑腾的两只动物。体型庞大看不出狼型的精神体像是赤狐的玩具，毫无反抗力地被赤狐按在水里清洗身体。棕灰色的干泥土融化在水里，属于狼毛本来的颜色逐渐显露出来。

　　浑身雪白的狼朝着苏方木大声嗷呜嗷呜地求救，她不会溺水，不过是让赤狐强行按在水里清洁身体有违她的威风。

　　苏方木问：“为什么救我？”

　　苏万叶回答：“你在求救。”

　　“我没有。”

　　“我听得到。”

　　“你为什么能这么冷静？你能接受这个世界吗？我觉得很累。”苏方木疲乏地在水里飘动，水面的张力在她的手掌下，冰川融化的汩汩流水正流向她所在的水面。

　　这里是苏万叶的世界。

　　这里远处有雪山，近处有湖水，有适宜生长在冰天雪地的植被，万籁俱寂，比苏方木的世界要色彩、品种丰富许多。苏方木自认为是一个很无趣的人，事实的确如此。

　　苏万叶还握住苏方木的手。苏方木不自觉地用指腹摩擦苏万叶手上的薄茧，摸到一点温暖，一点踏实感。

　　“我知道很煎熬。等我熬过去之后，再回想曾经遭受的痛苦与当下相比，算不了什么。”苏万叶说的很轻巧，不会受到任何事物的干扰，平静又淡定，“我想，以后你经历的事情多了，你就能感受到了。”

　　“可我不想经历了。再坚持下去的意义是什么？”苏方木寄希望于苏万叶能够给出答案。结果，苏万叶还是和从前一样给不出准确的答案。

　　“我不知道。”苏万叶无法说服苏方木，显得过分的淡定。她手上施加的力气又足以证实，此时的苏万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冷静，她很在意苏方木，担心苏方木一松手就会在湖水里沉下去。

　　“如果是你……你已经做到了，只要你还活着就够了。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没有人会在意我怎么样。”

　　“我会在意啊。”苏万叶说，“我能平静地回顾我遭受的一切，却无法做到冷静地看你遭受这些。”

　　“那你更应该放手。”苏方木看见水底下的双手已经没有人类的皮肤，是与她的精神体一样长出动物毛发，“我不是人类了，我不想再当人了。”

　　“你想当什么？一棵树，还是一朵花？”

　　“什么都不想。”苏方木回答，“让我沉下去。”

　　她看见苏万叶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心疼，苏方木说：“我没有你的勇气。”

　　“我体验不一样的感受太多，始终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苏万叶嘴唇嚅动，回忆起一段很不美好的记忆，“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背叛我们，为什么要杀死她们。”

　　“她是谁？”苏方木问，“我认识她吗？”

　　“也许。”苏万叶的答案模棱两可，“你难道不想找到答案吗？帮我。”

　　苏方木可以拒绝苏万叶，她看见对方眼里的渴求和希望，一时难以将拒绝的话说出来。
　　“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坚持下去？”

　　“我听到蛇的声音。”苏万叶回答，她瞥向清洗干净的白色狼和赤色的狐，“你听见了吗？”

　　苏方木愣了一下，她朝苏万叶目光所在的方向看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一点绿色。

　　“嘶。”绿色的蛇蛮不讲理地入侵这个世界，长大嘴巴露出毒牙，“嘶——”

　　苏方木看到绿色的蛇身上的鳞片，鳞片似羽，一片片拼凑在一起的鳞片诡异地像一双能够飞翔的翅膀。

　　又是这个蛇的声音。

　　苏方木将这个声音与那天在文子爵府邸听到的蛇音联系到一起，还有疗养塔出现混乱的那个晚上，她的生活里仿佛多了一条熟悉又陌生的蛇，蛇瞳一缩，蛇身弹跳落入水中。

　　这是被毒蛇咬住的感觉吗？

　　苏方木水下的手腕刺痛，两股冰冰凉凉的液体通过毒蛇的蛇牙注射进她的体内。中毒的反应来得很快，苏方木的身体弓起来，湖水淹没她的口鼻，几乎要脱力沉入水中。

　　扑通、扑通，

　　苏方木心率很快，难以呼吸。她吐出一口闷气，水面咕噜冒出两个泡泡，微微有点畅快地说：“中毒，我回不去了。”

　　绿色的蛇在苏万叶的手腕绕了两圈，长大嘴巴审视两秒，缓缓闭上。

　　苏万叶记得很清楚，她被这条蛇咬过两回。一回是她被院长带到森城城外狂化暴走，另一回是来年春夏交替时节，她葬身在爆发的异兽潮中。

　　她看清绿色的蛇长什么模样。样子虽然有所变化，苏万叶在清醒时与蛇类精神体近距离接触，看到蛇瞳中藏起来的关怀，不禁流下两行热泪。

　　活下去。

　　苏万叶说：“我会带你回去。”

　　“我回去又能怎么样？”苏方木享受水下的窒息感，“我不是人类了。”

　　“你是。你要做你自己，苏方木。”

　　苏方木不解地在水下睁眼看苏万叶。咬破的手腕漂浮出两根血红色的系带，“它又要咬我了。”

　　绿蛇张开的蛇嘴卡住，在水下与苏方木对视。

　　苏方木：“咬吧，咬死我，我死后去找你解毒，队长。”

　　啪——

　　苏方木挨了蛇尾一击，她撕扯到头痛欲裂的大脑疼痛加倍。脑子里浮现出双亲对她说过的话，她是双亲的希望。

　　你要让她们失望吗？
　　苏方木听到苏万叶在耳边这样问她。

　　不想。

　　苏方木下意识地挣扎一下，落进苏万叶的怀抱中。“我陪你找回自己。”

　　一会处在火山岩浆的暴热，一会是冰雪中的极寒，苏方木难受至极。她不记得自己克制多少回伤害苏万叶的想法，战斗的疯狂念头连根拔起，苏方木没有多少力气地靠在苏万叶的肩膀上。

　　她的指甲被自己弄翻，渗出一点血迹。

　　下雪了。

　　苏方木喘着粗气，她听到院长的说话声和一个曾经听过的声音。

　　有人为了带走她不惜伤害苏万叶。

　　“把异兽放出来。”大殿下明面上把院长的话听进去，她走出几步，下令道，“这是忤逆我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