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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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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方木不需要费很大的力气去思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将脆弱又致命的部位暴露在苏万叶的眼皮子底下。
她把希望寄托在苏万叶身上,如果苏万叶能制止她狂化失去理智,或许是一件好事。当然,她不会轻易相信有人能拯救她,帮她解除暴躁压抑的负面状态。
疗养塔的药剂能帮助哨兵稳定狂躁不安的精神体和躁动的精神力不假。那管特殊作用的药剂在起到安抚作用的过程中,逐渐把乱糟糟地思绪理清楚,身体的疼痛缓解。那是体内的毒素在麻痹苏方木的神经,短时间内确实是有效果,时间长了,累积在体内的毒素多了,坏的症状浮现出来。
越是压制自己,反噬的会越厉害。
苏方木想不通这样的药为什么要使用在她们身上。帝国想要夺走一个人的生命,跟碾死一只蚂蚁,拍死一只蚊子一样简单。
这一刻,苏方木很想顺从内心的暴戾将森城全部破坏,拉着所有人一起死去。帝国的权贵体验一下她们的愤怒,她们的无助,她们的绝望。
当然,苏方木肯定会背上幸存下来的幸运儿的辱骂责备。就算是现在,她大声揭露正在用于哨兵、向导身上的药物有问题,森城的居民只会怀疑苏方木的话,不会去怀疑居住在森城权贵。
疗养塔的每一个向导一味地安慰苏方木的话,成为很多句空话组织起来的骗人谎话集合。没有一个今日会比昨日更好,更不会有很快可以痊愈离开疗养塔的选项。
从苏方木进入疗养塔的第一天,疗养塔对苏方木的看管只有越来越严的时候。最严的时候是现在,大概。
如果苏万叶都无法做到将失去理智的她拉回来,就这样死去大概也是一个好的结局。
最起码,疗养塔内那些与苏万叶有关的药剂都用完了。即便苏万叶在深夜睡不着时想到那些对很多人造成负面影响,部分提前陷入狂化是哨兵不会把所有的过错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如果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肩上,会很难受吧?
转念一想,苏方木又觉得把这么残忍的生死大权交到苏万叶手中,对苏万叶来说会不会是一件痛苦的事。
还是算了。
短短的两秒钟里,苏方木想了许多。
“谁都可以。”
她自愿让狂化的自己死在苏万叶手中,又觉得由院长或者其他人终结她这一生也不是不行。
谁都可以。
“不会的。”苏万叶身上拦住苏方木,她是身体在颤动,苏方木的躯体在抖动。冷空气下来,温度变得更低,两个人的身体互相抱着取暖,无法抵御无孔不入的冰冷空气。
苏万叶安慰苏方木说:“你会没事的。”
苏方木刚刚才说要毁掉森城,现在又放下那个可怕的念头。她现在的脾气不太好,很想拉到什么东西来垫背,无法下定决心做出伤害其他人的事。
她一会觉得自己能撑得住,一会又认为自己这样硬撑着没有什么意义,浪费了时间。
苦闷又阴暗的环境除了苏万叶的声音,旁的什么动静声音都没有钻进苏方木的耳朵中。
苏万叶:“你会没事的,苏方木。”
“苏万叶,姨妈……”
“姨妈和代咏冬她们的事我今天已经安排好了。最起码最近这些天是安全的,不会把姨妈她们一家拖累。”
苏方木很担心会给姨妈添麻烦。
“你呢……”
“我就在这里陪你。”苏万叶在给苏方木做疏导。她的向导素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但是苏万叶不愿意就这样放弃苏方木。
“我出门前还好好的,为什么一下变成现在这个模样?”苏万叶看见苏方木精神世界里的狂风呼啸,白雪满天飞动,没有一点点关于下雪的浪漫。
苏方木精神图景里的高高大大的雪山从上面滚动两个雪球,雪球约滚越大。
“没什么。”苏方木说,“这个是说不清楚的,没有任何一个时间规定什么时候是好的,什么时候是坏了的。”
“醒一醒,苏方木。”
苏万叶按住说完就沉默的苏方木的人中,指甲压在上面的痕迹清晰可见。
“你不能有事。”
苏方木听到苏万叶的声音带着一个哭腔,她眼前模糊地看见几个熟悉的背影。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面的风瑾鸢、丁副队、柳白、柳墨等熟悉的脸都出来了。还有苏方木不敢轻易触碰的记忆深处双亲的面容一起浮现,她感叹一下自己没有把双亲的样子忘记。她最害怕的一件事是有一天忘记了双亲的样子,双亲的声音,一直不敢直面与双亲的离别。
每一次想到她已经失去最亲近的两个人时,心是抽痛的,头脑是嗡嗡的。
原来她一直记得。她能在这个时候看到这些人已经是被上天眷顾的幸运儿。
“放弃我吧,我这样的人。”
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苏方木在思考这个问题。她没有什么特别的长处,比苏方木优秀的人很多,不管哪一个方面都有人比她更厉害。
我是一个没有用的人,还自带一种倒霉的光环,不管和哪个人都相处不来。
我是一个很差劲的人。如果我能强大一点,是不是就能救下队长了?如果我再长大几岁,在双亲上战场那年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哨兵,是不是能改变双亲的结局?
苏方木的意识越来越不模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如果最后能够这样理智地死去,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也不错。
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知觉,无法感受到苏万叶身上的体温,苏万叶是否还留在她身边。她的情绪一时高涨好转,一时万分低落,十分厌弃自己,犹如有两个自己在大脑交战。
苏万叶亲眼看见苏方木身上发生的变化,她为自己不能改变苏方木的处境而难受自责。她记起柳白最后的模样,掌心下不再是人类的皮肤触感,毛躁的毛发和喉间低沉嘶吼的声音都在预示苏方木已经狂化。
苏方木会变成异兽那样的怪物。
苏万叶用力抱紧苏方木,不是人类的毛发扎着她的脸颊。苏方木的精神体暴动,一段时间没见,她的精神体变得更脏了。
被主人遗弃的流浪动物身上没有一处是干净的,新的、旧的伤口叠加起来不难想象到这只双眼发红的狼经历了什么危险。
赤狐的体型不比对谁都是一副攻击姿态的狼大。一撮跳跃的赤色火焰嗷呜嗷呜地在狼身上跳动,似乎要把这头狼身上不干净的东西全部烧掉。
有人问还站在旁边围观的院长。“院长,我们不用管她们吗?再这样下去会……”
“不急。”院长系紧罩住面容的面具说,“等苏方木真的不是人再对她动手。”
苏万叶记得森城降下第一场雪的日子是哪一天。她很煎熬,很难受,在意识丧失前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克制自己破坏周边一切的想法。
苏万叶不记得那一天究竟是谁拦住了她,她仿佛做了一个漫长又可怕的梦境,一头是失去人类模样的自己,一头是曾经有过美好回忆的更加年轻的自己,她在微笑。
是选择毁灭破坏,还是选择生存保护?
她那天的森城银装素裹,城郊外土地被翻起来,大树连根拔起,所有曾经有生命力的东西都失去生机活力,没有白雪覆盖的一片地面焦黑,冒出缕缕灰烟和热气。赤色、棕黑色、红棕色……不同程度的红色洒在一片雪白之上,异兽的尸首、人类的肢体交错,森城城内安宁祥和,城外宛如炼狱。
苏万叶又昏死过去。
苏万叶熬过来了,但是她活得很痛苦。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经历这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熬过来,没有像其他哨兵一样狂化,死去。
挺过这一次狂化以后,她总会在深夜歇斯底里的无声哭喊,捶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糟糕?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她无法给出自己答案,一味地折磨自己。
然后,她被认定为最危险的哨兵,随时随地会危害到帝国的秩序和安宁。
她被流放到无比寒冷的淼城。
苏万叶被押送离开疗养塔的那天,她看见几乎不会下雪的森城迎来一场大雪后是什么模样,感受到森城的人对难得一遇的大雪是怀有什么样的心情。她带着一股怨气想打破森城的安宁,又在孩童雪中玩闹的声音中歇下可怕的念头。
她做不了什么有用的事。
苏万叶想要救下苏方木,在苏方木完全失去自我之前,阻止她做出后悔一辈子的事。
异兽的吼叫声越来越近,苏万叶怀抱中的苏方木扭动身体,本能地要冲出去和附近的异兽战斗。苏方木变得好战,不知道是哨兵养成许久的习惯还是异兽对自己领地的占有欲在作祟。
苏万叶看向仍在平静围观的院长。
“别看我,这是上面的人安排下来的任务。”院长无声地对苏万叶说,“苏方木和这些异兽比,谁能站到最后?”
苏万叶和苏方木成为斗兽场内负责表演的角斗士。猛兽从圈中放出,角斗士被驱入赛台,就看生还者是她们还是那些异兽。
其他人则是在一边围观的观众。
很可悲。
“院长,现在把这些异兽放出来吗?”有人问。
“不急。”院长还在看着苏方木,“再等等。”
等什么?
“你能救她吗?”
“苏方木。”
我想要救她。
我一定要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