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于归》曋渊

3、第三章

　　第三章
　　皇辇之上，司修桓看着方润墨道：“你这心，都快偏到天上去了。”
　　方润墨抬眼看着他，只见司修桓眼中并无不悦之色，顿了顿道：“臣并没有偏心。”
　　司修桓笑了笑道：“还嘴硬。看你今日抱着那个奶娃娃，都要喜欢上天去了，那不如，皇后为朕生一个如何？”
　　方润墨脸上一红，却仍正色道：“皇上该是知晓，臣虽养了沛宁与泓宁，但始终以皇上为重，不会左右皇上的意愿。至于泓宁的孩儿，臣确实喜欢的紧，但不过是对孙辈的骨肉亲情。曾对皇上承诺过的事，臣铭记于心。”
　　想起将司沛宁司泓宁送到他膝下抚养之时叫他承诺不会干涉立太子之事，司修桓略有些后悔与他提起这个话题，平白惹他不快，忙笑道：“朕只是看你喜欢那个奶娃娃，哪里想说这些。”
　　立太子之事始终是两人之间所避讳的话题，方润墨本不想提，此时却不想惹他怀疑，不得不提，当下沉声道：“皇上可是不信臣么？抚养泓宁一场，臣非草木，怎会无情？私心里，臣希望自己养大的孩子能得皇上青眼，但靠臣得来的一切，终究不是他的。眼下，臣只想着沛宁的病能好起来，泓宁也能再娶个正妃，好安定王府，抚养子嗣。”
　　司修桓挑了挑眉道：“靠你得来的终究不是他的，言下之意你倒是对他很有信心嘛。”看方润墨张口还想再说，司修桓动了动身子靠近他揽住了他的腰笑道：“莫恼，朕从未怀疑过你。”儿子都是自己的，司修桓虽存着考校的心思，但从未否定过谁。司溍宁心思缜密，交予他的事从未出过差错；司沛宁虽在养病，但学识渊博，性情平和，且是嫡长子；司浈宁手段雷霆，做事干脆利落；司淙宁从小习武，于兵法布阵颇有些心得；司泓宁则是为人潇洒，人缘颇好，只因刚刚及冠，自己还未来得及派他做些大事历练。
　　方润墨道：“皇上……”
　　司修桓打断他，在被重重纱幔遮住的皇辇中亲了亲他的唇低声道：“朕说错了话，皇后怎么这么不依不饶起来？”
　　方润墨心中虽还有些不快，但已知司修桓并非怀疑自己，抿了抿唇道：“臣失仪，皇上息怒。”

　　且不说帝后回宫，昭王府的宴席亥时方散，司泓宁醉意上涌，撑着送走了几位皇亲便歇下了。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中午，司泓宁沐浴更衣，在府中用了午膳后，命人备轿，出了王府直奔沐含之府上。
　　沐含之在天简并无官衔，质子府门紧紧闭着，在热闹的大街上倒显出几分冷清来。跟着司泓宁的侍卫上前拍了拍门，里面有人应了一声，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圆圆的脑袋露了出来，守门的小厮眨了眨眼，看见了刚下马车的司泓宁，忙将大门打开笑道：“原来是王爷来了，王爷快请进，小的这就进去通传。”
　　司泓宁几步迈上台阶，摆手制止道：“不必，本王自己进去就好。”说着跨过门槛朝内走去。
　　质子府并不大，司泓宁是常来的，熟门熟路进了主院，绕过屏风就看见沐含之慵懒的躺在廊下阴凉处一张竹榻上歇午觉。正午的日头晒不到他，微风却轻拂着他浅绿色的衣衫，院中并未留伺候的丫鬟小厮，只有沐含之养的一只黑白花狸猫盘卧在他胸口睡得正熟。
　　司泓宁轻手轻脚走了过去，沐含之并未醒来，猫儿却比人灵敏，倏地抬起了头，待看见是他，又低下头去，轻轻地“喵”了一声，撒娇似的甩了甩尾巴。这么一番动作吵醒了沐含之，皱了皱眉睁开眼，就看见司泓宁满眼笑意的低头看着自己。沐含之将猫儿抱在一旁，坐起身来叫到：“王爷。”
　　司泓宁看他一脸睡意，眼神迷茫，衣衫的领口睡得有些松散，禁不住一笑坐在了竹榻上，伸手拉下了他去揉眼睛的手道：“别揉，仔细待会眼睛疼。我从外面回来，一直在忙小娃百日宴的事，没时间来看你，你怎么也不去看我？平白叫我这么长时间见不着你。”
　　沐含之被他抓住手，脸红了红，一双仿佛天生带笑的眼睛抬起来仔细看了看他道：“王爷在忙正事，含之不便打扰。”
　　司泓宁似是有些不满，捏了捏他的手道：“以你我的关系，非要同我这般客气么？”
　　沐含之一笑，并不答话。明熙国十二年前败于重佑帝之手，他十岁到天简为质，居于人下，十多年来行事低调，逢人先迎三分笑，早已习惯了这些客套恭维，哪敢在天简国五皇子面前放肆？
　　司泓宁伸手去摸了摸仍旧卧在一旁睡觉的狸猫笑道：“几个月不见，奶团又长大了。这么沉的一团，你就让它压着你睡？”
　　狸猫被司泓宁摸得舒服，抬头在他手心蹭了蹭自己的头。沐含之也跟着笑道：“哪是我愿意让他压着睡，之前好好地卧在一边，过不了一会就黏上来，赶也赶不走。”他一只手被司泓宁捏着，便伸出另一只想去摸摸猫儿，手伸到半路，被司泓宁一把抓住，将他两只手都捏在手中。沐含之怔了一下，刚想说话，就见司泓宁越靠越近，紧接着就觉得自己的唇被点了一下。
　　司泓宁看他通红着一张脸，心情大好，靠在他耳边低声道：“本王已从了父皇安排留下嫡子，正妃仙逝，此时府中尚缺个贤妻打理家事扶养幼子啊。”
　　沐含之垂下眼帘，嘴角的笑意有些苦涩：“王爷年纪尚轻，日后再娶位如夫人，自然……”话未说完，又被司泓宁凑上来一个轻吻打断。
　　司泓宁偷了个香，笑的偷腥的猫似的道：“本王的如夫人就在眼前，还哪里找去？”
　　沐含之苦笑道：“王爷莫说这种话了，含之是质子，身份与王爷哪里相配？”
　　司泓宁微微皱眉道：“你也身为皇子，身份哪里不配？”
　　沐含之低声道：“什么皇子，不过是弃子罢了。”
　　司泓宁不说话，沐含之这样说，虽有妄自菲薄之嫌，却也是实话，明熙国皇室子嗣单薄，只有沐含之、沐怀之两位皇子，沐怀之乃是皇后所出，十二年前重佑帝司修桓大败明熙，为绝后患要明熙送来一名皇子为质，明熙皇帝毫不犹豫送出了庶子沐含之。如今老皇帝仍在，多少顾忌骨肉亲情，来日等沐怀之继位，结果如何便不好说了。
　　沐含之叹了口气续道：“更何况，皇上对我颇多猜忌，当年对你我之事极为不满，如今怎会轻易答应。”
　　司泓宁将他的头搂在自己肩上，抚了抚他的头发低声道：“父皇那里你只管放心，我定会设法说服。含之，你只说你自己愿不愿意。”
　　沐含之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旁边的狸猫奶团撑着两条后腿立起来，前爪趴在两人胳膊上，撒娇的“喵”了几声。沐含之被它娇憨的样子逗得笑出来，司泓宁也忍不住笑道：“这小东西。话说回来，奶团不是什么名贵的种，还是你瞧着可怜捡回来的野猫。改日我让他们从贡品里面挑一只来送你可好？”
　　沐含之将奶团抱在怀里摸了摸笑道：“王爷不必费心，这小东西我养熟了，倒觉得好。”顿了顿又道：“还没来得及问，这么热的天，王爷怎么正午跑到我这里来？”
　　司泓宁道：“自是想你了来看看你。父皇准我过几日再上朝，我想着明日去二皇兄那里看他，这么一耽搁，便又有几日见不到你。”
　　沐含之知他惯是嘴甜，心中却也仍是受用，笑道：“只是王爷这么匆匆跑来，大日头的我却不敢放王爷出去，省的招了暑气。”
　　司泓宁想了片刻，往竹榻上又挤了挤，翻身躺了下来，搂住沐含之的腰道：“既如此，你陪我歇个午觉也好。晚上在你这里用了饭我再回去。”
　　沐含之拗不过他，顺从的跟着躺了下来，司泓宁也不嫌热，搂住沐含之的腰身，舒舒服服闭上了眼。奶团在两人身上踩了几下，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又卧了回去。
　　待奶团睡饱了踩醒两人时，已是申时时分，司泓宁伸了个懒腰，前段时日在外巡查，回来后便为长子百日宴之事忙碌，着实累得很了，今日这觉不觉便歇的长了些。
　　沐含之站起身来吩咐下人备了热巾帕亲自递给司泓宁擦脸，口中笑道：“不想睡了这么久，可见王爷这段时日真是乏了。”
　　司泓宁常留在沐含之府上用饭，沐含之知他口味，一顿晚饭也不铺张，寻常几样菜色，用的司泓宁很是满意，饭后便被沐含之哄了回去。
　　司泓宁倒是没想过留在沐含之府上过夜，他与沐含之虽从小相识，也有娶他为妃的意思，但还从未有过床笫之事，沐含之身份尴尬，在天简处处受制，司泓宁也不想让他更加艰难，平日里有所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