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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挂冠而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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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把学馆建在郊外,是因为她在那里有一片贫瘠的田地。而现在她感激自己的这个决定,至少可以延缓见到颜征在和计然的时间。
坐在马车里,她在盘算如何说服他们。她并不很担心计然,一个因亡国而流亡的贵族,总该理解在生死存亡之际,坚守名声操守是多么不易的一件事。可她不能指望颜征在也明白这一点,他生活优渥,虽然是在这个时代非常少见的,把眼光投向庶民和奴隶的贵族,他也很难明白什么叫做两难的抉择 — 他从来不必做出这样的选择。更让她为难的,是这一切的前提:她该如何使他们相信,大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呢?
无论她多么希望这条道路漫长,马车也在校舍门口停下了。门人向她行礼,她点一点头,仍然在原地踟蹰。
她转过头,看向为她驾车的朱鄙。他是那三百名奴隶中最强壮的一个,个子高大的像铁塔。自从安然从岐山归来,她就将他们释放为庶人,并为他们提供了工作:她把这些奴隶编成了侍卫队,朱鄙打赢了所有人,所以做了她的侍卫长。如果颜征在和计然都不能谅解她的决定,朱鄙就是唯一一个站在她身边的人了。
她向来都为自己做最坏的打算,所以她招了招手,朱鄙俯下身来。她仔细的打量他,他留了满腮的胡子,很难看清他的神情。
她盯着他的眼睛,试图辨认他的神色,“你已经是自由人,又天生神力,无论去哪里,或许都能有好的前程。你现在留在我这里,或许是因为感激,或许是因为我待人还算和气。但是我现在很穷,未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变富。跟着我的生活,并不见得比得过跟随其他贵族。所以我希望你认真的考虑。我需要你在我的身边帮助我,但我不希望你未来因为留下的决定而后悔,甚至是怨恨我,或者背叛我。”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你留下来,定酬以将军之位!”
朱鄙听到这里,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
“自然是真的!”
“好!我就跟着太子干啦!”
宜臼高兴极了,裂开嘴笑成了一朵花儿,踮起脚来拍了拍他的肩,觉得武人真是简单可爱极啦。
在朱鄙这里刷回了一点自信,她默着自己在路上的腹稿,边向待客堂行去,边吩咐仆役去请颜征在和计然。
坐了不一时,计然先到,寒暄一阵,颜征在也到了。人到齐了,宜臼反倒不知如何开口。见二人都望着她,定了定神,先问道,“二位对现如今的时局,有何看法?屋外有朱鄙守着,这附近并无他人,请二位不要顾及,畅所欲言。”
计然当先言道,“太子既有此问,想是已经心有所感。如今天子不思治国,诸侯已久不纳贡朝觐,又有“烽火戏诸侯”之事在前,如若犬戎犯关,诸侯是否还会出兵从征,都尚属未知。又有岐山地震,坊间多有传言。国朝虽看上去安稳,其实只是因为没有大事发生的缘故。”
颜征在听着,也颔首道,“计兄所言不错,只是太子也不必过于忧虑。如今犬戎只是不时扰边,不会大举进犯,太子只需积攒实力,静待时机便好。”
宜臼想,若是真如他们所言,周朝理应现在是不会亡的,可是她的的确确记得“烽火戏诸侯”的天子是亡国天子。这中间有什么出错了呢?若是她自己不知道因由,就无法说服他们,她只好叹气道,“但愿如二位所言吧。”
事已至此,她索性直言,“父王已经将空置的田地交予我处置。只是我当时实在说服不了父王,只好以为他建一座高台作为交换。”
计然尚神色不明,颜征在已是震惊至极,“建高台?这是祸乱亡国之道!太子怎可如此行事!”
宜臼硬着头皮解释,“其一,是我身为太子,不可失信于人,已经答应的事情,无论如何要做到,非如此,父王绝不肯将此事交予我处置。其二,我知道一种省力的办法,建此高台,并不一定极为耗费民力。” 话说到此处,她也觉得这理由苍白无力得很。
颜征在更是愤怒,“太子要安置流民,总有其他法子可想。姑且不论太子这办法能否省力,为天子游乐而建高台,无论如何,都是奸佞所为,为人不齿之事!太子年幼,尚不知此事利害。请收回此言!”
宜臼无奈,“难道我不知道此事会对名声有巨大的损害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啊!我想要做的事情很多,没有权力什么都做不成,我只好两害相权取其轻。世人不理解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就在我的身边,难道不能理解我吗?” 她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计然。
计然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何太子如此着急,但既然已经对天子做此承诺,也由不得收回了。”
颜征在听得,更是失望,却也知道事已至此,无可更改。他草草施了一礼,神魂不守的告辞了。
室内只剩两人,宜臼沉默半晌,道,“想必先生也觉得我行事不谨?”,不等计然回答,又道,“请先生信我,我如此行事,自有我必须如此行事的理由,这理由,终有一日先生会明白的。就如我先前所言,请先生费心安排田地一事吧。”
计然听得,只肃然应诺。
***
地震过后半年,颜征在挂冠而去,游历各国。计然掌太子内库,低买高卖,积蓄财货。太子谨守信诺,流民方得田地,感太子之恩。流言云太子将为天子游乐建高台,市井之中,对王太子褒贬不一。
而王太子,年满八岁,要入小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