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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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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河边的向日葵花田变成了一片金黄色时,伊利亚因为圣西尔的履历和会法语被调职进了机关部门,每天的主要工作从一成不变训练变得繁忙,除了翻译各种法德过来的文书内容,还要跟着应酬繁多的长官们出入各种社交场合,高傲的法国人从来不屑理会他们眼中无法交流的野蛮人。当不久后上司想为他配一个副手时伊利亚第一时间想到了伊万。
他们是很好的搭档,富有效率和默契,白天在同一个办公室干活,下班后时常一起吃个饭再回职工宿舍。
苏联的上流圈并不像她的疆域一样广袤无垠,伊利亚偶尔难免会碰到一些熟人,比如他的父亲,或者那个被订婚的名义上的未婚妻。通常他们的交流仅止于相□□一下头,既不招呼更不聊天。伊利亚对这个安静温顺的女孩谈不上喜欢或是反感,他们的联系仅止于父亲的坚持。
他那个固执得不可理喻的父亲,如果那天不是伊万拉着,也许第二天报纸头条就是维利斯托夫少将父子不和,在舞会上大打出手。可笑的家族荣誉,他的父亲为了让他“正常点”甚至想让医生切掉他的一部分脑子。
“你还好吗?”伊万把他拉到阳台上,厚重的窗帘阻隔了里面的音乐声。
“没事。”伊利亚靠着围栏望向天空,忧郁令他的双眼看起来更加深邃。
伊利亚是个很受人欢迎的人,他总是十分克制,既不抽烟喝酒也不打架骂人,没有人见过他大声嚷嚷的样子。况且他高大英俊,打扮得体而有品位,浑身透着一股优雅的忧郁气质,欧洲那一套绅士礼仪更是让女士们心花怒放,光这几点就够异性们青眼有加了。
“宴会一结束你父亲就得启程回莫斯科的。”伊万道。他是在事后的交谈中才知道伊利亚是因为向家里坦白闹翻后才停学跑来参军的。
“没事,他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真的怎么样。”伊利亚表现得司空见惯,他父亲的伎俩无非就是那样,说一些类似沙利叶这辈子唯一能踏进俄罗斯的机会就是参加伊利亚的婚礼之类的威胁,只要他不在意那就像挠痒痒一样毫无作用。
“真没想到你会向家里坦白,我佩服你的勇气。”
伊利亚闻言看向地面:“我们在家的时候……是我父亲发现的。”
伊万瞬间了然,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脑子里出现了一些糟糕的画面。
“所以你决定去你父亲的对手这里参军,这样他就没法管你了?”伊万弄清楚了来龙去脉,默默喝了口酒:“我真想见见他。”
伊万没想到只隔了一天,他就真的见到了伊利亚的情人。
那天伊利亚在办公厅接到了电话,下一秒他就看到他平时冷静的同事像疯了一样跳起来,然后跑出办公室冲下楼,伊万听到他高兴地叫着那个他提过无数遍的名字:沙利叶。
他走到窗前,看到他们拥抱在一起,那个只存在于他们的交流和照片中的东方青年在他的眼前具象化。
他真像一片清晨沾露的绿叶,像是刚从充满雾气的晨光中走出来,微垂的眼角尖尖的,薄薄的嘴角也是尖尖的。瞳仁乌黑,嘴唇殷红,看人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先看对方的眼睛,状似诚恳,却轻轻一扫就过去了。
某种程度上,他和伊利亚十分相似。伊万想。
他们在中庭里站了好一会儿,伊利亚几乎把自己的眼睛黏在了对方身上,过了一会儿他又进了大楼,却没回办公室,伊万猜他应该是去向主任请假的,因为没几分钟后他便又轻快地跑出去和沙利叶一起离开了。
“怎么不先打个电话让我去接你。”伊利亚开着单位配的车,一路上都咧着嘴。
“给你个惊喜。”赵楼宴看着窗外享受速度带来的风。俄罗斯人喜欢用童话般丰富的色彩装饰建筑,光是看着就能让人的心情愉快。
“饿吗?我们先去吃饭,你先睡一会儿。”
赵楼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头一歪靠在他肩膀上。伊利亚发现他又憔悴了,看起来并不像电话和信件里表现得那么轻松。有时候来自巴黎的信像雪花一样一个礼拜就好几封,内容杂乱毫无头绪,描述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却从来不提关于妹妹的任何话题。
伊利亚感觉到他已经心力交瘁。
他放慢速度好让他睡的安稳些,在绕城一周后停在一家开在河岸边的餐厅旁。
“沙利叶?”他熄了火轻唤,音量当然不足以叫醒他。伊利亚微微低头,看到对方漂亮的睫毛和微张的嘴唇,心中一动,微微抬起他的下巴寻找他的唇。
不速之客的打扰让睡梦中的人皱起了眉,被夺走氧气的危机促使他下意识卷起舌推挤入侵者,脸很快憋得通红,然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水气朦胧地看他。
那是和刚才不同的仿佛刚刚活过来的生动样子,忧愁和痛苦还没来得及侵占那双漂亮眼睛,隐约能从中窥伺曾经的神采飞扬。
伊利亚差一点就没忍住,他真怀念那样的沙利叶。
小别胜新婚,他们这么久不见,实在太容易擦枪走火。
“下车吧。”
餐厅的位置选得很好,河岸边,树林旁,河上船只过往,时常有水鸟游过。
两人进了餐厅,一个点一个吃,等到一桌子的食物都吃完了,赵楼宴用餐巾擦干净嘴,看向伊利亚:“怎么不说话?”
“你瘦了。”伊利亚又要了个水果汤:“多吃点。”
最想问的问题在喉咙转了几圈还是压了回去,伊利亚问:“找好酒店了吗?”
“还没有,我出了车站就直接来找你了。”
伊利亚闻言托着下巴看他,眼睛亮得像两颗蓝宝石:“要去参观我住的地方吗?”他压低声音,“有双人床。”
伊利亚空出了三天的时间当导游,带着赵楼宴逛遍了这座远东小城,这里没有莫斯科的繁华也没有圣彼得堡的恢弘,甚至很少人工活动的痕迹。一望无际的荒原和天际终年皑皑的雪山很适合暂时放空大脑,脱离世间纷尘。
唯一倒霉的只有住在伊利亚房间隔壁的伊万,在被吵得连续三天没睡着觉后他深刻认识到伊利亚的禁欲表象都是骗人的。他甚至开始有点同情沙利叶了,可怜的东方人,希望他足够强壮。
他们整天腻在一起,尽管沙利叶试图隐藏,但伊利亚看得出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他努力用快乐填满两人的时间让他没有空闲难过。但直到伊利亚发现沙利叶的行李箱里放着一些安眠药和治头痛的药,他才意识到原本乐观地以为随着时间会自行愈合的伤口已经开始恶化溃烂。
这天伊利亚下班后直接到街对面的咖啡馆,赵楼宴等他的时候都在这儿消磨时光。
赵楼宴把正在看的书夹好书签合起来,伊利亚瞧了一眼,问:“你的假期还有多长?”
“我不回去了。”赵楼宴随口答,见对方露出惊愕的模样露出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笑意:“开玩笑的,我要是不回去大哥能宰了我。”
可他的表情不像是玩笑,伊利亚觉得也许那才是他的真心话,那座城市如今已经成了伤心之地,再也不是曾经令他心驰神往的浪漫之都了。
“叔叔的态度还是那样吗?”
“我无法改变他的观念,他也休想替我做任何决定,你不用担心这个。”伊利亚安慰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没有人能取代。你,我,贝芙丽,你想想,也许她现在过得很好,你是他最亲的哥哥,如果遇到麻烦她一定会联系你。”
赵楼宴沉默了半晌,道:“她打过电话给我,说对不起爸妈,对不起大哥和我,但却不断重复她和那个男人有多么相爱,求我不要再打扰他们的生活。”
“不要想了,我们要向前看,沙利叶。你有自己的生活,既然她很幸福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我很想她。”赵楼宴的眼中积聚起泪光,他快速转头抹了一下,喉结滚动,声音喑哑:“她为什么非走不可……”
他的神情脆弱得像一件易碎的瓷器,眼中是得不到答案的询问。伊利亚蹲下来抵着他的额头,手指不停安抚般抚摸他的后颈,柔声道:“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他们脸贴着脸,伊利亚尝到泪水的咸涩味道。他听着对方不停回忆和妹妹一起长大的种种,说着安慰的话语,直到对方终于冷静下来。
“好点了吗?”
赵楼宴点点头,在外面情绪失控哭成这个样子让他觉得有些丢人。
“妹妹的事我爸妈还不知道。”
赵楼宴叹口气:“按我大哥的意思,能瞒多久瞒多久吧。”
夕阳下的霞光洒在他脸上,伊利亚笑了笑:“你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