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甜蜜孤独的野兽》已是深秋

50、第 50 章

　　三天之后两人短暂的重逢进入了倒计时，伊利亚送赵楼宴去了车站。

　　“我会找机会调到东德，那样见面就方便了。”伊利亚恋恋不舍地叮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如果晚上睡不着你就听这个。”

　　赵楼宴好奇地拿过磁带，看向他问：“里面录了什么？”

　　伊利亚清了清喉咙，有模有样地唱起来：“月牙升起，挂在了天空，院子里一片漆黑，年幼的孩子已经安静入睡，明天一大早太阳会出来，依然会带来光辉，快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你不去学音乐真是一大损失。”赵楼宴失笑，周围的旅客们陆续登上火车。他喉咙滚了滚，挤出声音：“我要走了。”

　　“下回见。”伊利亚声音有些沙哑，道了别却拉着他的手不放。

　　“我真的要走了。”赵楼宴不去看伊利亚那双深情的蓝眼睛，生怕自己下一秒变了主意。

　　即使有万般不舍，也必须到分别的时候。赵楼宴提起行李箱上了火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看到伊利亚像只被遗弃的大狗一样立在站台上，找到他后立刻隔着玻璃冲他挥手。

　　赵楼宴勉强挤出点笑，舍不得移开目光。这些天过得太快就像一场梦，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种规律安稳的生活，他多么想每天都和伊利亚在一起。赵楼宴经常会对伊利亚心有愧疚，因为他为了自己父子决裂，放弃学业远离故乡重新开始。他就像坚实可靠的大地，即使百尺之下已千崩万裂，而供他踏足的表面却没有一丝裂缝。

　　火车慢慢启动，接下来是漫长的旅程。

　　“沙利叶！”伊利亚跟着火车追上来，他伸出手，握住了赵楼宴的。数不尽的爱意和不和在他胸中翻涌，他只是想多看对方一会儿，多一秒也好。

　　火车终于轰鸣着驶出车站，带着沙利叶，又开往了伊利亚看不到的地方。

　　赵楼宴转过头，深深换了口气。他静静呆了一会儿，想要看书的时候却从包里翻出一瓶药，它本来应该在行李箱的夹层里。赵楼宴晃了晃，药片发出哗哗的响声，然后随着一道弧线被扔进了垃圾筒里。

　　火车戚卡戚卡地前进，窗外月升日落，风景变幻，连绵雪松的荒野逐渐被娇艳的蔷薇取代，而当落花缤纷，红枫似火霞轰轰烈烈烧过大地，凛冬的寒风再一次从北方吹来，枝头积雪簌簌落下时，伊利亚也终于得到机会，乘上了前往东德的列车。

　　“我们到哪儿了？”伊利亚看向外面的茫茫雪原得出结论，“还没进欧洲，不知道沙利叶现在在干什么。”

　　第三百八十六遍。上帝，他都快不认识沙利叶这个名字了。

　　伊万有些后悔和伊利亚一间车厢，他怀疑这家伙身上有个叫做沙利叶的开关，只要一碰到它那个寡言少语的伊利亚就会暂时消失，取而代之是另一个喋喋不休兴奋得像个坏掉的闹钟的伊利亚。

　　尽管他看上去仍然面无表情，但挨着他的伊万感觉得到对方每一个毛孔都在激动地颤抖。

　　伊万听着他开始幻想和沙利叶见面的样子，描述他们的未来生活，跟经过的列车员要了瓶伏特加，心想灌醉他或是自己，随便哪一个都是解脱。

　　“依留什卡，我想你需要睡一觉，醒过来你就会到德国了。”伊万倒了杯酒给他，这家伙自从上了车就没合上过眼睛。

　　“我不困。”伊利亚整个人都因为再也不用浪费好几天火车和飞机的时间和沙利叶见面而兴奋，他确实难得地需要一点酒精，释放他想要跳出车窗在雪地里打滚大叫的冲动。

　　“你的沙利叶不会因为你晚到一秒就跑了的。”

　　伊利亚一口气喝了半瓶，躺在床铺上笑起来，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是受用。

　　他跟着笑了笑，眼神却暗了下去。

　　伊利亚在他的幻想中呓语，眼中仿佛映着漫天繁星，里面有自己的倒影。那人影模模糊糊不真实得令人陌生，微微一动就消失了。伊万坐在窗边，看向夜空中的月亮，棱角分明的侧脸就像一尊清冷的雕像。

　　他内心隐秘的心思，也许只有月色会知道。

　　伊利亚深爱着沙利叶，他那只大行李箱里一半都装着他们这一年来的书信物件和沙利叶发表过作品的每一份报纸杂志，伊万总是戏谑他像办公室同事家那个爱集邮的孩子。他依靠这些如饥似渴地汲取沙利叶的每一丝变化，他的近况，做了些什么，去了哪里，然后就会更迫切地想要快点到他身边，和他度过接下来的生活。

　　他们彼此深爱，沙利叶是多么幸运。他不爱自己，也并非不幸。至少他可以继续做个普通人，过安静的生活。

　　“睡吧，等你醒来就到德国了，等你醒来就能看见日思夜想的人了。”

　　这种牢不可破的爱，当它破裂的时候会发什么。

　　暖阳当空，巴黎大学的操场上，运动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宋盏！加油！宋盏！加油！”

　　留学生阵营拼命冲赛道上奋力为正在比赛的宋盏打气，和隔壁竞争对手攀着气氛热火朝天。

　　赵楼宴作为最后一棒站在接力点上做好准备动作，隔壁赛道的第一名率先跑过，经过他时轻蔑地耻笑：“追上来啊，小妞。”

　　“快快快！”拉拉队们声嘶力竭地喊，宋盏终于吭哧吭哧地追上来，赵楼宴一把接过接力棒，一阵风跑了出去。

　　“赵楼宴！加油！加油！加油！”

　　那道白影一点点拉近和对手间的距离，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终点越来越近，赵楼宴首先冲破了那条白线。

　　“我们赢啦！”留学生队爆发出一阵欢呼。等到他上台领奖的时候那个嘲笑他的小子既不甘心又觉得丢人地梗着脖子无视他，却又控制不住偷瞄他的金牌。赵楼宴看他的样子安慰道：“你其实跑得挺快了。”

　　对方一听更受刺激，一副要哭的表情，他的队友忍不住翻白眼：“上帝，一个比赛而已，你别像个娘娘腔一样。”

　　他一下来队友们就一股脑儿冲到了他身边。宋盏高兴地抱着他转圈，赵楼宴晕得差点吐出来，赶紧挣扎着下地。

　　“宋盏哥别闹他了，楼宴，给。”温琬笑着递水壶给他，赵楼宴被围在人群之中，抬眼看向温琬的瞬间忽然看见朝思暮想的人正在几步之遥向他微笑。

　　“真有你的啊楼宴，一会儿跳高比赛咱们争取再拿个冠军！”

　　“等我一下。”赵楼宴一眼不错地看着那人，周遭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他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云彩之上，伊利亚站在那里，白色大衣灰色围巾，上次见面时毛茸茸的寸头如今就又长长了，
　　金发融在阳光里，整个人都跟做梦一样不真切。

　　“祝贺你得了冠军。”

　　伊利亚道，在展开笑容的瞬间，赵楼宴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

　　“谢谢，要留下来一起庆祝吗？”

　　“荣幸之至。”

　　运动会一直到太阳落山才陆续结束，赵楼宴拿了短跑、接力赛冠军和跳高亚军，一天内多了一大批仰慕者，收到的礼物后备箱都堆不下。

　　一大群中国留学生浩浩荡荡杀向附近一家中餐馆坐了一大圆桌准备大餐一顿。唯一的俄罗斯人夹在中间，显得十分打眼。有些大胆的学妹注意到他，悄悄向宋盏打听：“师哥，他是谁呀？怎么不介绍一下。”

　　宋盏便道：“这位国际友人叫伊利亚，大名太长了咱们就不记了，他是楼宴的铁哥们，打苏联来的，大家中苏友好都是一家人啊。”

　　“对对对，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们来敬他一杯。”几个男生附和道，站起来要敬他酒。

　　“宋师哥跟着李会长也变得老气横秋的了，别听他的，大家都累了一天，先上菜吃起来吧。”赵楼宴三言两语替酒量不济的伊利亚挡了回去，然后把菜单给旁边的温琬，“你们女生先点。”

　　“胳膊肘尽往外拐。”本想灌醉国际友人的宋盏恨铁不成钢。

　　“您刚可说了我们都是一家人，怎么能叫往外拐。”赵楼宴立时一句话噎得宋盏无言以对。

　　温琬看着菜单，心思却都在身旁这个男人身上。他一直在和伊利亚说说笑笑，有一道无形的墙将自己隔离在外，那是她才看得见的墙，因为她和伊利亚对赵楼宴抱有同样的情意。赵楼月的出走带走了他同胞哥哥的神采，而此刻伊利亚的出现似乎又让他的灵魂回到了他的眼中。

　　她永远也没有机会了。温琬眼前的字模糊起来，她用力睁了睁眼，把菜单递给其他女同学：“你们先吃吧，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先回家了。”

　　她一刻也无法忍受那样的画面了，连另一边宋盏炙热的眼神都令她觉得讽刺，匆匆站起来告辞离席了。

　　“我去送。”宋盏也立刻追了出去。

　　“小琬！琬儿！”宋盏在饭店外追上温琬，忽然发现她在哭。“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去教训他！”

　　“没有，你回去吧，我没事。”温琬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脆弱狼狈，宋盏赶紧挡在她身前：“怎么没事啊，你都哭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谁敢欺负你我一定把他拎到你面前给你赔礼道歉我看他还……”

　　“宋盏，我有喜欢的人了。”温琬打断他的话，声音低了下去：“只不过……他也已经心有所属。”

　　“那我们算是同病相怜，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宋盏一直在追求她，此时被拒绝也不气馁，温琬心中出现了一丝动摇，点了点头：“好。”

　　宋盏和温琬离开后菜也差不多上齐了，一桌人一边吃一边八卦那两人的关系。赵楼宴不着痕迹地观察已经整整半年没见的恋人。

　　贝加尔湖畔的寒风将伊利亚的棱角吹得更加分明，目光更加坚韧，身姿更加挺拔，那种千锤百炼之后与别人不同的稳重气质不时招来暗送的秋波。

　　伊利亚侧过脸对他展开笑容，赵楼宴恍惚了一下，忽然用俄语道：“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不会分开。”

　　“楼宴哥，你们在说什么？”挪到邻座的女生鼓起勇气搭话，赵楼宴微微一笑：“在增进革命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