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秋水冬藏

7、几波辗转

　　等到尉迟和老刘头回到城东的小巷子时，五一的假期正好过去。
　　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每天早上尉迟妈会帮他做好饭，路过老刘头的家门口还能听到里面咿咿呀呀传来的京剧声。唯一不同的是，座位旁边的那人会经常找他攀谈。有时还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和他说，什么感觉有人盯着自己，什么一颗黑豆救了自己的命的鬼怪之说。
　　多半都是周镜说，尉迟听，有时候尉迟心情好还会回他几句。
　　至于那个村里头的孝子，据说是自杀死在了堂屋里头，身旁还躺着那个模样艳丽的小老婆。两人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面容狰狞，死不瞑目。
　　周镜说起来的时候，一副罪有应得的神情，好似那个受尽委屈的大媳妇是他自己一般。
　　日复一日，直到周镜替他强出头的时候。
　　尉迟在班里像是个隐形人一般的存在，极少有人在意他的去处。恰恰也因为他的特立独行在一般人的眼中成了挑衅。周镜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看不惯有人在背后说尉迟的坏话，就上去辩解了几句，结果不知怎么的就成了被殴打的对象。这种事情往往有理说不清，尉迟只是替他解了围，传到师生的口中却成了不良学生，甚至以前辍学、不务正业什么的谣言也传了开。
　　班主任听了更是怒不可遏，当下在班中便批评起尉迟来，甚至越说越过分。那时周镜的脑袋上还裹着层层白纱带，一听就火了，还没张开嘴，尉迟沉着脸就在班主任的眼皮底下大步走了。
　　周镜觉得，这样不对。但不知怎的心底有一个声音更加让他赞同，他觉得尉迟真有魄力。
　　其实尉迟走的时候并没想太多，只是不喜欢和别人脸红脖子粗的争吵，老刘头说的一句话让他记得特别清，既然惹不起这世道，咱总躲得起。
　　以后的日子像是回到了往昔他和老刘头到处讨生活的时候，老刘头也更是心安理得的使唤起尉迟给他接活计。尉迟妈也渐渐起了疑心，还没找着时间细问，尉迟就被老油头赶上了去往外省的火车。一走，便是几个春秋。
　　他那些年里的生活可真像是神话，整日提心吊胆的，后来一想野外求生都没这么刺激。他跟人下斗碰着雷子，没牺牲在墓道里不说，出来了还提心吊胆的四处躲藏。老刘头年纪大，身子骨也还硬朗，但三番五次的遭遇这种事儿也折腾不起，后来他们跟那群土夫子散了，又做起了老本行，看风水。
　　那些讲究科学唯物主义的外省市是去不得的，每逢想起老刘头便吹胡子瞪眼的十分生气。尉迟当然知道原因。这老人精的脾气油盐不进，还偏偏气性儿高，看不顺眼就把人轰走。在外地也比不上那左右几个胡同大街的家乡，要是得罪了人，家乡四邻也能上来开解开解，毕竟在道儿上老刘头的声望还在，也经常有些手艺人找上门来求个照应。而如今，异地受阻了不说，还让他的生意渐渐落没了。
　　每每说及此事，尉迟也只是在一旁连连苦笑，其实这根本和什么新社会没多大关系，只是城市大了多多少少需要一些底下关系维系和推荐，老刘头骨气硬，不肯弯腰求人，还整日将那句‘不为斗米折腰’挂在嘴边，让他想劝也找不着由头。
　　这样下去始终不是法子，就算换了地方，没有底下人牵线，还是找不着生意。尉迟只得瞒着老刘头将情况和以前相识的手艺人说了。几个人和老刘头渊源深，曾经也结过不少买卖，更是将对方脾性摸得知根揭底的，纷纷表示那老头儿的脾气可惹不得。后来这事儿不知怎的被老刘头知道了，当即垮着脸，坐到门口就发脾气。
　　后来无法，只得尉迟照应，渐渐的还真让他混出了点名堂。老刘头还是摆着那地摊儿，每日不是顶着融融暖日打着盹儿，就是摆着脸叼着烟斗瞧那些往来皆是衣装亮丽的路人，那双玻璃球似浑浊的眼睛好像能把人看穿了似的。最后生意还是不见起色，他也干脆收了铺子，每天窝在太师椅上听收音机，然后冲尉迟发发牢骚。
　　这日子过的也算安稳，尉迟妈那边也经常收到儿子的信件，却是不愿意搬到外省的。她一辈子守着这个家，等他儿子什么时候在外头拼搏累了，也能做个避风港。她只当尉迟在外头遇到了贵人，有了一份安定的职业，根本没想过竟被老刘头带上了泥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