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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遇上为你折暮春寒的人就嫁了吧 ...


  •   自打元风禁狱那场变故告一段落之后,谢渊折了一位得力副手,天权坛上上下下的大小事务尽数落到自己肩头。其余“七星”之人亦是四下张罗着为盟主分忧,免不了比平日更忙碌几分。天权坛副坛主的位置从此空悬,若放在他日自然是人人神往的,如今却像把烧红了的铁椅子一般,任谁都不敢伸手沾上一沾。

      至于姑姑,她嫌弃浩气盟的凝重空气容不下她策马奔腾,早早提起行头踏上了下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当然了,任我软磨硬泡她也没透露一句烟姐姐的行踪。

      “我发过毒誓,这辈子再也不透不该透的剧了,否则下辈子投胎成你亲爹。”
      她痛心疾首地拍着大腿说。

      “……我爹招你惹你啦?”

      除此之外,太阳底下便再没什么新事了。

      影大人说的不错,若是整日沉湎于旧时哀思之中,不过自取烦恼外加自乱阵脚。但我总觉得有些东西值得供起香火时时缅怀,譬如小奶秀姐姐托人送来的那袭霓裳羽衣并厚厚一沓菜谱,说是妹妹生前留下的物事。

      原来小奶秀从未离家出走,埋头收集鸟毛的也不止我一人——这傻姑娘早已悄悄搜罗了两件衣裳的分量,大约是想待姐姐织好了再送给我作个惊喜,只可惜她等不到那一日便已玉殒魂消。至于她自己那身羽衣,姐姐也央人拿去妹子坟头焚化了,算是圆了外观党一点痴念。

      那沓菜谱更是下足了用心,花样齐全囊括全国各大菜系不说,连葱姜作料要兑上几筷几勺都一笔笔记得分明。最后几页密密匝匝载满了百来种鸡肉烹调法,末了一道小鸡炖蘑菇以熟悉的娟秀小楷写了半截,然后就这样永远停在了那里。这幅光景着实叫人哭也不中,笑也不得,颇像一首吟到中途便呛在嗓子眼里的长恨歌。

      “那个,我除了叫花鸡之外啥都做不来,这东西留给我也是浪费……不如,还是让冰儿她姐姐好生收着吧?”
      我粗粗翻了几页菜谱便知这秘籍远非我所能驾驭,只好勉强向那跑腿小哥干笑了两声。

      那小哥快嘴道:“厨艺不好可以练嘛。她姐姐拿了更没用处,徒增伤心而已。”

      我听了不由心中一凛:“怎么没用?”

      “姑娘同冰儿关系这么好,竟然不知道么?”
      小哥面孔上掠过一瞬的迟滞与茫然,但还是犹豫着说了下去。

      “——冰儿她姐姐,眼睛看不见啊。”

      …………

      有那么一刹那,我仿佛看见自己捶胸顿足指天大骂“导演你以为小人物没人权吗,这剧本敢不敢再残忍一点!”,而导演微笑着冲我一竖中指:
      “爷敢。”

      “……多谢相告,小哥哥。”
      我不动声色地应着,回身从袖中抖出个稻草小人,拈起根缝衣针就朝它胸口那张写有“凌之柏”字样的条儿狠狠扎了下去。

      后来我便去摇光坛拜见了这位盲姐姐,死活缠着她搓土为香结了个拜,又向月弄痕求了间空房方便搬来照应。我甚至还抄起锅铲尝试让冰儿的手艺重现人间,但只收获了几斤焦炭和一间烧黑半边的厨房。

      “人各有所长,命里无时莫强求吧。”
      盲姐姐似盈盈细竹般扶墙立在一旁,温言细语地宽慰我道。
      “我将妹妹的手记送你,本也不是指望你学她下厨。冰儿生前常对我说起你,说她最爱看你吃鸡时那副幸福满足的表情,所以卯足了劲儿也要让你吃个舒服畅快。我是看不见你神态如何的,但妹妹既然那么说了,你笑起来的模样一定好看得紧呢。”

      “……”
      不,姑姑说我笑起来活像脱了水的橘子皮……

      “妹妹还说,人这一辈子都要经受太多苦楚,光是活在世上就有千般不易。百里姑娘一看便是个吃过苦的,却还能为一点吃食笑得那样开心,足见心性刚强。她便是钦佩这样的百里姑娘了。”

      “……”
      不你妹子想多了,我只是个普通的吃货……

      ……

      此后我同盲姐姐处得友好和谐,但一回天璇坛便成了深秋时节的蚱蜢,干什么都心灰意懒的提不起精神。于是我也认了命,每日只庸庸碌碌做些不必同影大人打照面的杂工,连门都不大爱出了。

      别怪我消极自弃,你说我这职场混的,有什么意思呢?交个闺蜜吧,炮灰了。心里揣个男神吧,物是人非了。练成了嘴炮想试上一发,连个山寨龙套都不买我帐。没意思,真没意思。

      你说我跟浩气盟是不是八字不合,撞谁克死谁啊。

      毛毛起先还着了慌,千方百计想拉我同他出去逛逛,大概是担心我胡思乱想做出什么傻事。影大人却不以为然,反而向毛毛冷笑一声道:
      “穆少侠何必操心。百里青羊初来本盟,正好需要静下心理理头绪,搞清自己职责所在。”

      ——我的职责算个啥呢,你喝完就丢的优乐美吗?

      对天璇影我已无言可答,只能回以比他更冷淡的呵呵一笑:
      “青羊自问忠于职守,无奈总也舍不去一颗人心,被人负了真心也会伤痛消沉。没法像影大人那样杀伐决断,真是对不住了。”

      “人心一则难测,二则易变,本就是世间最不可信之物。你以真心待人是你的事,却怨不得旁人不以真心报你。”
      影语调森然,其中透出的轻蔑之意如碎瓷边缘一般锋利而棱角分明。我耳边莫名回响起他向我讲述孟繁星往事时温和笃定的声线,如今看来,那也不过是用来诱我乖乖咬钩的假象罢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画皮总比画骨易,谁信人心谁傻逼。

      So what?我乐意,你管我呢!

      这样沉闷无趣的冷战生活并未持续太久,某日毛毛忽然喜气洋洋地闯入我房里来,眉毛鼻子都快笑到一处去了:
      “姐姐,百里姐姐!快瞧,你交桃花运啦!!”

      “……”
      少侠,台词本拿错了?

      我怀着满腔惊疑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只见毛毛手中郑重捧着几枝将开未开的新桃,柔长绿叶间错落点缀的花骨朵儿仿佛红粉佳人含羞掩面,分外玲珑可爱。花枝下端以白色丝绦简单束起,别有一番清新雅致。

      哦,我认得它。这是个清明背部挂件,万花标配文艺小清新必备,叫暮春寒。
      姑姑说的。

      我盯着那挂件一时不得要领,便向毛毛干笑道:
      “毛毛,‘桃花运’可不是采两朵桃花就会有的东西,你别会错意了。”

      “百里姐姐,你还当我是不知人事的小孩子哪。”
      毛毛噗嗤一笑,连连摆手道:
      “不怕你笑话,我口中这‘桃花运’,就是你所知的那个意思。你快猜猜,这桃花是谁托我给你送来的?叫我赌什么都成,你一定猜不出来!”

      “没几日不见,你跟谁学得这样油嘴滑舌?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还偏不猜了,爱谁谁。”
      我说着就转身欲向里屋走去,毛毛急忙一把拽住我胳膊,苦笑着告饶道:
      “好罢,我不同姐姐开玩笑了。实话跟你说,这花是唐羽大哥叫我送来的。”

      …………

      …………谁?

      毛毛见我神色茫然,脸上愈发哭笑不得:
      “百里姐姐,你该不会忘了吧?就是那日在五灵原借你兵刃的唐羽大哥呀!”

      “哦,他啊。”
      我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这货行迹太过可疑,我早已把他归入影大人亲信之列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好端端的,送枝桃花来给我做什么?还不如送俩桃子来得实惠,花是随便送的么?”

      “是啊,花儿可不是随便逮个姑娘就能送的。所以我想,唐羽大哥怕是对姐姐有意……”

      “啊呸!”
      毛毛话音未落,我立刻按着心口打断了他:
      “别说了,怪恶心人的。我之前让蛇咬过两回,落下了点炮哥恐惧症。”

      “怎么,姐姐你被蛇咬了?!不要紧吧?”

      “这只是个比喻,比喻懂否。倒是你啊毛毛,真该拿面镜子让你瞧瞧自个这副小样儿,脸都笑成菊花了,你这么爱八卦你师父造嘛。”

      “哪有那么夸张,姐姐别拿我开心了。”
      毛毛被我这么一调侃,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缩起肩膀,小声辩解道:
      “我亲眼目睹了大师兄的惨事,方知男女情意会令人心性大变,甚至像大师兄那般为情所困、误入歧途,所以难免多留意了些。姐姐也该明白,浩气盟不能再有第二个大师兄了。”

      “所以你才对我的恋爱风向这么关心?想太多,我可不是死个情缘就去报复阵营的神逻辑。”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总觉得……少盟主在奇怪的方向上成长颇多啊。若放在以往,他见了这桃花早就涨红着脸语无伦次了。

      罢了,这也不坏。领导者的情商是诸善之源,总比老谢不懂爱落雁城塌下来要好。

      “啊呀,瞧我这记性!百里姐姐,唐羽大哥还有话让我带给你呢。”
      毛毛忽然一拍脑门叫嚷开来,不由分说就将束起的桃枝硬推入我怀里。
      “唐大哥说他在杨贤风大侠墓前等你,让你务必独自前往。对了,他还问你,前日那根头绳用着妥当么?”

      头……什么绳?

      我下意识伸手抚过后脑发带上缀着的小巧飞镖,那样冰凉坚硬的手感,却会在每一次触碰时激起胸中无限温暖的怀念。

      可这分明是烟姐姐托姑姑给我捎来的物事,唐羽又如何得知?

      ——难道说,唐羽并非影大人的手下,而是与烟姐姐有所关联?
      ——亦或是,姑姑向我扯了胡话,其实她根本就没有见着烟姐姐?

      不对劲。
      哪里不太对劲。
      一·定有哪里不太对劲。

      “谢了毛毛,我去去就回!”

      “啊?哦、嗯,路上小心……”

      我心里向来掖不下半点谜题,当即撒开小短腿三步并两步跃出屋去,开启神兽模式向山脚下那片熟悉的小树林一路飞奔。

      杨贤风那座孤坟煞是偏僻幽深,我在林中兜兜转转绕了好几个圈子才远远瞥见墓碑一角。墓前的确是坐了一高一矮两道黑红相间的人影,好似泥塑雕像般纹丝不动,若不是此刻日头高照,乍一看还鬼气森森的怪吓人。

      再走近两步,逐渐有细密的语声传入耳中:

      “这姓杨的真会给人找麻烦,自己把女儿推入火坑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还有脸拜托你来照料她。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话是如此,但他所托付的孩子着实讨人欢喜,我也乐得做这人情。如今那女娃娃出落成这般大方模样,纵然杨贤风从阴间跑来收回请托,我也是万万不还的了。”

      …………?
      不明所以。

      我只当是唐羽找了队友来装神弄鬼,便壮起胆子踏上前去,放声问道:
      “请问二位,可曾见过一位唐家小哥?他约了我在此处相会。”

      从背影上来看,那两人似乎是身着万花雁虞套制服的一男一女,花哥长发及腰身姿笔挺,花姐青丝高挽曲线窈窕——不排除反串可能——我正这么思忖着,雁虞花姐已玉颈轻摇,以仙鹤啼啭般含着笑意的清润女声答道:
      “这儿只有我们两人,却没见过什么唐羽关羽的。”

      “亲,你都把唐羽这名字说出来了,扯淡也敬业点好吗。”

      等一下,这花姐的声音……我绝对在哪里听见过,还听了不止一两天……

      ——你是昆仑子弟?可怜见的,快把嘴里那些草根吐出来,我这儿有个吃剩下的鸡屁股。
      ——我的鸡腿只能分给一个人吃,那就是我们家少主人(心)

      莫……莫不是!!

      “你、你是,那个鸡,鸡鸡、鸡鸡鸡……”

      “叽叽叽你个头。放尊重点,你说谁是鸡呢。”

      花姐以纤纤素手一拨秀发,优雅地回转粉面,笑靥清婉如春风吹开了一树梨花。

      “就算我是朵鸡腿儿花,你好歹也该将最关键的‘花’字加上。否则人家还当我丐帮呢。”

      “可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丐帮啊鸡鸡鸡腿姑娘!!”

      不,不如说你居然是个万花啊?明明鸡腿不离手抽人如打狗却是个万花啊?说好的娴静端庄气质花被你当叫花鸡吃了??你同门怎么还没把你绑上沙袋沉入落星湖???

      ——不对,等一下。

      从根本上来说……为什么恶·人·阵·营的鸡腿姑娘会出现在这里啦。

      “喂,干嘛一脸紧张地瞪着我?我往日待你如何,青羊你可是最清楚不过的。”
      鸡腿姑娘见我变脸也不甚在意,柳眉半横朱唇一撇,轻描淡写转了圈手上的羊毫毛笔。

      “可我也清楚你手上有多少浩气人头啊!不然你极道魔尊哪来的?”

      抱歉了鸡腿姑娘,我的绑定奶兼全鸡宴刚在阵营纠纷中化为泡影,难免会闹点儿小情绪。缓过这阵子就好了,大概。

      “嘁,小羊儿好冷淡~~都怨你们兄弟吃饱撑着把青羊卷入盟谷之争来,害她都同我生疏了。”
      鸡腿姑娘撅起嘴唇向那背对着我端坐不动的黑长直花哥搡了一把,半眯的美目中却流露出一丝笑意。
      “我说烟大人,您下回要拿几份少主人的贴身观察报告来补偿我呀?”

      “价钱不是早就商量好了么,我可不认事后赖账。你若得寸进尺,我不介意告诉莫雨你每晚都抱着他的画像大做春梦。”
      我一声惊呼还哽在喉头,那黑长直青年已一面懒洋洋应着一面单手支地旋了个身,剪齐的发尾切开空气划出道潇洒的弧线。

      于是我终于迎着日光看清了他疏朗的眉目——那张面孔的每一个棱角都是我曾在唐羽脖子上看到过的,但拼合在一起却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番风貌。依旧是清汤挂面一张脸,只是服饰发型换过一套,眉梢和嘴角的弧度浮夸了几分,便如彻头彻尾换了个人一般。

      这么说吧,他是唐羽没错,却也是个一颦一笑都媚到了骨子里的男人。

      ……是男人吧,大概。

      “唐大哥,你这是……”被人用小剪刀招待过了?

      “青羊青羊,我坦白!抱歉啦,之前一直瞒着你。”
      不等我从这一幕炮变花的换装秀中缓过气来,鸡腿姑娘忽然高举两手抢先发话道。

      “卡!!”我急忙跳着脚阻止了她,“卡卡卡,我突然有种超不翔的预感。你稍等一下,我先找个东西扶好。”

      “哎,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回鸡腿姑娘贴心地待我找了棵参天古木抱紧,方才气定神闲地娓娓言道:

      “你眼前这男人脑子有点儿问题,分明轻功绝顶又精通隐身,潜入昆仑易如反掌,却偏偏要扮作我的模样来跟你玩百合。所以说呢,你在昆仑这几年隔三差五就要同他见个面,啃俩鸡骨头聊聊人生什么的。据说你从没怀疑过自己遇上的‘鸡腿姑娘’不是本人,不是我说啊青羊,就你这碗口粗的心眼,怎么还没被人卖去当童养媳呢。啊,难道是因为个头太矮,买家担心殃及下一代?”

      “……”

      “哦你别误会,我可不是烟大人派来监视你的,咱俩有缘相见纯粹是鸡腿之神的指引,他只是搭了咱们交情的便车。当然我也不会白给他行这方便,作为代价他得向我长期提供少谷主观察报告,还要换上各派弟子的服装供我赏玩、呸!观赏。你看他长这么正点又生了把好头发,不利用一下简直可惜嘛。怎么样,我这桩买卖挺划算吧?”

      “…………”

      “别光杵着不说话呀青羊,这可是活的烟大人,多少人几辈子都没福气见一回呢。啊,你该不会是害羞了?莫非你把他当成我时,同他讨论过什么姑娘家的私密话题?”

      ………………………………

      喂,导演,卡一下。这剧情展开太快,我怀疑自己少看了一季,申请暂停补番。

      而且……我又产生了一种熟悉的、被人于玩弄于股掌的脱力感,这似乎不是错觉吧?

      如此想着的我,不由自主向环抱大树的两条麒麟臂中注入力量——

      “青、青羊?!你冷静点,冷静!!呜哇哇哇烟大人这孩子快把树拔起来了,她真的是纯阳宫而不是藏剑山庄出身吗?!”

      “你才该冷静,也不想想卓凤鸣背上的剑有多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遇上为你折暮春寒的人就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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