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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尾声 既苏且俗,前途未卜 ...

  •   少年十岁那年,意外得知了一个可怕的秘密。

      他和唯一的亲生兄弟之间,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为了培养出空前绝后的最强杀手——就是这样蛮不讲理的中二理由。
      要问为什么,也只能说“设定”本身就是这样。

      少年无法认同,但也无法反抗。在他的时代,还没有“找作者谈人生”之类的说法。

      是要为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慷慨赴死,还是踏着手足的尸骸苟且偷生……

      陷于生死两难中进退维谷的少年,在某一个月光清凉的夜晚下定了决心。

      “影哥哥、烟姐姐,等我日后艺成下山,就凭这个相认吧?”

      一不小心就订下了这样的约定。
      既然已答应了人家,那就容不得反悔了。

      待时日到了,就两个人一同去接那孩子吧。

      两人一起,谁都不能比谁先死去——

      ——————————————————————————————————————

      ……

      “烟姐姐,你跟你哥是不是都觉得我智商特低呀?”

      我岔开两腿跨坐在刚被自己连根掘起的老树上,双手撑着树干一前一后地摇晃身体。脑后那把马尾早在混乱中散开了,我索性将头绳绕在指尖一圈圈转开了小飞镖。

      烟不紧不慢地向后挪了几尺退出飞镖射程,以手支颐头颈微侧,一副胜似六月艳阳天的笑脸让人从心底直痒到第二指关节,恨不得一拳击断他令高丽整形技术都自惭形秽的高挺鼻梁。
      “哪里,不就是三年来都没认出过我么。一般低罢了……”

      “喝!”
      我气沉丹田,不假思索地一拳向他下半身捣了过去。

      烟轻巧地扬手接下,面上那副泰然自若的笑容却已有些挂不住:
      “说笑而已,何必发火呢?”

      “谁发火了,我这可是帮你。”我夸张地耸一耸肩,“烟姐姐要那块赘肉有用?我友情给你处理了,方便你日后继续扮姑娘呗。”

      ——是的,我已经从心底深处接受了这个现实。

      心直口快、一口川普的唐羽,风情百种、嗜肉如命的鸡腿花(部分时间),如今与鸡腿姑娘并肩而坐的儒雅花哥,都是烟姐姐天衣无缝的专场COS秀。

      或者说,精分。

      其实他根本不必向我解释半句,我早已在“花哥”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瞬间获得了某种确信。
      那样半娘不娘的形貌,似笑非笑的腔调,那样一副兼具男子清俊与女子柔婉的眉毛鼻子眼,除了那个拖着我逛女装铺、兜里胭脂花粉能摊一整桌的烟姐姐以外,绝无第二人能有。

      什么,你说牡丹?他要是冲我抛了媚眼,我这会儿早已被阿萨辛拎去浸化粪池了。

      明明和影哥一样十余年未曾与我素颜相见,烟姐姐却无半点生疏之色,那股亲热劲儿简直让人怀疑我俩昨天才刚刚道别。刚把满口怨言的鸡腿姑娘打发去林子外头望风,他便再自然不过地伸手向我头顶一搭,拈起我一绺头发就像缠风筝线似的绕在指尖耍弄。

      这种闺蜜把戏我往日还挺乐在其中,这次却条件反射地闪身让开,咂嘴道: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放尊重点。嗳哟我头发!断了,要断了!!”

      烟也不同我计较,干脆地撤回手点着自己面颊轻轻一哼。
      “我说你这孩子也真难伺候。哥哥待你冷淡,你失落怀恨;我对你热络些,你又嫌我不够尊重。你姑姑说女孩儿年岁越长便越不好对付,这话倒是一点不错。”

      “你哥待我如何你怎么知……算了当我没问,反正你也不会告诉我。”

      烟并不否认,甚至还一脸赞赏地点了点头:
      “嗯,问了也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不如收在腹里。这样才懂事呢。”

      “少用那种骗小孩的口气。都是成年人,给我点尊重。”

      “那身为成年人的青羊总该知道,世间种种隐瞒与欺骗不光是出于恶意,谎言背后也有诸多苦衷。你不妨想想,倘若我在昆仑就同年幼的你相认了,你定要缠着我逼问我们兄弟阋墙的缘由。呵,你又教我如何解释?”

      ——我明白,这是人设问题。你们那点小秘密连基三文案都没写,你怎么说得出口呢。

      “你我当年相见也算有缘,如今我只望你牢记一事。”

      烟端出些文艺青年的腔调来,仰起面孔让树冠间漏下的稀疏阳光直直打在脸上,瞬间给自己镀了层淡而迷蒙的圣光。

      “唐烟待百里青羊,纵有欺瞒,却从无分毫恶意。”

      “哈……”
      意外地有点帅气嘛。虽然是变态女装癖。

      “当然,哥哥……天璇影那边就算了。经过这段时日你也该明白,你认得的唐影在世上早已无迹可寻。”

      “切肤之痛在身,我懂。不过这听着也太讽刺了,你俩到底哪边是恶人啊。”
      我玩腻了手头那根发带,便把它衔在口中反手去拢头发,准备重拾自己光额头高马尾的干练形象。但不知是不是提及唐影姓名乱了心神的缘故,我只觉十指麻木不听使唤,好像刚在数九寒冬里徒手洗了十斤衣服。

      我正烦躁间忽觉手背一暖,回头只见烟笑吟吟地覆上我两手抽出发带,不等我反抗就灵巧地交错手指打起了结。

      “我身在恶人谷,自在逍遥。哥哥效力于浩气盟,除魔卫道。我想,这一点是不会有错的。”
      仿佛是要替情绪寡淡的哥哥赚回本一样,唐烟每一个音节里都渗满了甜如蜜醇如酒的笑意。

      “可是——”
      你哥的确有在除魔没错,但他自己也成了肉山大魔王啊!

      “可是,”
      烟若有所思地朝落雁城方向远眺一眼,忽又垂下脸附在我耳边低低吐字。语声虽有温热的吐息相伴,落在耳鼓中依旧冰冷如铁。
      “唯独待你不同罢了。”

      “我?”
      我嗖地反手指向自己鼻尖,被他过分直白的发言唬了一跳。

      烟点头,再摇头,叹一口气又抿一抿唇,眉心轻跳几跳,最终以一个半是哀怜半是讽刺的微笑作为定格镜头。我不明就里地盯着他瞧,只觉他这一系列精微的表情变化纵然毫无规律可循,却如排演过多次一般自然流畅,水到渠成。

      “我早同你说过,哥哥正直得没了边儿,满心挂念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公理正道’,近在咫尺的东西却是一日比一日看不清了。这又何苦来哉?无关正邪,志向大过了头便叫做野心,再甚则成咒诅瘟疫,到头来连身边的人都会吞个干净。”

      他见我怔怔出神,又是宛转一笑道:
      “放心,我可没哥哥那般冷漠无情。他要为天下人伤你是他的事,我纵然伤尽天下人,却不会动你毫发。”

      “…………”

      我沉默半晌,然后攥紧拳头就朝他脸上挥了一记左勾拳。

      “难得跟妹子说点肉麻话,咱能不抄袭沈眠风么?这段话我在金水镇听过,当时还虐哭了,印象倍儿深刻。”

      “……啧,失策。”
      烟当即收起那两道深情款款的带电眼波,顺势将瞳仁整个儿翻了上去,一手捂着面颊犟嘴道:
      “要的便是那个意境。沈兄难得柔情一回也没挽回月姑娘的心,我这不过是废物利用罢了。再说了,前半句我可没引经据典,若有雷同那是旁人抄我——”

      “得你什么都别说了,烟姐姐。我心累。”
      我不等他回话就摊开四肢在林间草地上躺平,但见头顶天高云淡,一时神思恍惚视野朦胧,仿佛又看见了那一日自贡城边苍白的晨光。

      可惜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欲买烧鸡配小酒,终不似,少年游。

      “累了便睡会儿吧,我在这里给你把风。相信我,这次不会再有豹子来扰你清梦了。”
      烟仿佛哄小孩一般抚了抚我的头发,刻意压低的嗓音含着点妖冶的温柔。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打过豹子?算了我不想知道。”

      “对对,这才是乖娃子呢。”

      我悄悄将眼皮撑起一线,抬头只见他笑纹满脸,唯独眼底噙着的那一点笑意却是清冷而稀薄,与他托毛毛送来的挂件一个模样——顶着料峭春寒抽枝吐蕊的桃花,开得十足绚烂却掩不去枝头未融的残雪。极美,又带着沁入了骨髓里的凉。

      于是我隐约懂得,我避而不问、他缄口不提的,必定是以往任何一事都不可比拟的深重黑暗。

      你们两人,就是一直活在这样的黑暗里吗。

      “对了对了。为了奖励这般乖巧懂事的青羊,我就破例告诉你一桩旧事吧。”

      “什么?”
      我漫不经心地一哼,心道反正也不会是什么要紧事。

      “告诉你好了,我同哥哥分道扬镳的原因。”

      “……什么?!”
      我撸多了?刚才耳鸣了??

      “有些话以往说不得,但若是如今的青羊,想必便不难理解了。”
      烟这回连乡音都剔干净了,一字接一字将标准普通话咬得格外清晰,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贯的玩笑模样。

      我仍是半信半疑,耷拉下眼皮随口嚷道:
      “你有本事吊人胃口,你有本事——”

      “因为他想杀我呀。”

      “——有本事直说啊噗咳咳当啊在哦I啊和我人啊饿哦甲的V那下次U!!!”

      “…………青羊?你还好么?”

      “yu776y7uy6tr54f4t原题ujyhhjbgfvhjnmr5hhy67uy6jgtr5f4ed鱼火锅他人防vgthyujnhmmgtfvbhjnmgfvb”
      (语言系统乱码中,作者亲脸在键盘上滚出来的)

      “……罢了,我原也不指望你回话。我说,你听就是。”

      “我们兄弟本是一同逃出唐门。彼时我负了伤行动不便,他无力带我突出重围,又不愿让我落到追兵手中,便动了亲手做个了断的念头。反正我左右逃不过一死,不如由他……”

      “他没做错什么,那本就是当时‘正确’的选择。但不知有意无意,他下手时离要害偏了寸许,让我捡回一条性命。或许我当日救你积了点德,冥冥中自有神佛庇佑吧。”

      “影就是这样,永远坚持着他的‘正确’,直至将少年时积累的一切尽数割舍。如今你所看见的天璇影,不过是由一句‘浩气长存’撑起的空壳——亡骸罢了。”

      “所以,你也一定要放下。记得我在信中写过的话么?从今往后,你只记着我便好了。”

      …………

      …………

      …………

      『致亲爱的永远十八岁的姑姑:

      最新爆料证明,我对影大人的解读还是太肤浅了。他弟控我是从小就知道的,他高冷我也是从小就知道的,他有病我是昨天刚知道的,但弟控到病娇我还是头一回知道。

      说真的,我很感谢烟姐姐。尽管唐影对他起过杀心,他们兄弟也已反目多年,他仍在我面前将影喊作“哥哥”,仿佛自贡一别以来什么都不曾改变。
      我想,烟姐姐一定也在为我保护那段珍贵的时间吧。

      托他的福,我总算能挺起胸膛和过去、和唐影,和我的炮哥情结作个了断了。

      倘若我认得的影哥哥已经无处可寻,我也只能怀抱着他教给我的东西活下去,即使必须与如今的他针锋相对也是一样。毛毛和老谢都是好人,我不打算离开浩气盟,但我不会再追着那个人的背影跑了。

      让你和烟姐姐操心了,真是万分抱歉。

      我已经向影大人递交了转职申请,希望他批准我去摇光坛与月弄痕共度余生。对了,烟姐姐抄袭她老情人的台词,我还没向月姑娘打小报告呢。

      此致
      敬礼』

      ……

      与此同时。

      “……这还未满半个时辰,她便来辞行了?”

      以铅灰色假脸覆面的男子从属下手中接过那一纸龙飞凤舞的“转职申请”,还未看上一眼便随手压入了堆积如山的书稿底下,冷笑道:

      “平日里拖沓怠惰,跑路时手脚却比谁都利索。”

      那属下亦有忿忿之意:“啧,当初分明是她自己答允了影大人来天璇坛做事,刚吃些苦头就跑得比兔子还快。心志软弱至此,去了别处也是块不成材的朽木。”

      “这倒未必。”
      天璇影却唐突地打断了他,背着手在厅中缓缓踱开步子。
      “单论我这些日子来的所作所为,百里青羊对我心生忌惮也是情理之中。拿兵士性命作棋子的将领,想来是无人愿意跟随的。”

      “可影大人绝非那般无情之人!属下在您手下效命多年,您的一言一动我都看在眼中——”

      影淡淡点头,仿佛对他所说的一切都已了然于胸:
      “不错,你们追随我已久,自然心底通明。她若多留些时日,要再引她误解可就难得多了。”

      “……?”
      那部下面露不解,却不敢贸然提问,只好悻悻拱手道:
      “影大人神机妙算,属下不敢妄测。如此说来,您可是要准许百里青羊离去了?”

      “准是迟早要准,却非今日。你且告诉她,我天璇坛不出无用之人,她想走不难,但也得为浩气盟立下相应的功业。譬如说……替那蜀中唐家堡解了深陷重围的窘境。”

      影悠悠说着,在房中仅有的装饰物——一尊寥寥插了几枝桃花的青灰瓷瓶边驻足而立,状似随意地拨了拨瓶中纤弱的花枝。那桃花正当盛景,像是怕白白虚度了大好春光似的,一朵叠一朵开得分外明艳逼人,与室内缺乏生气的刻板布置格格不入。

      “无论她日后去往何处,都少不了自保之技。此举虽不通情理,却很必要。”

      “属下明白,难为影大人还这样替她打算。只是如此一来,那丫头不识影大人苦心,又要当您是有意刁难了。”

      “…………”
      影久立不语,末了只像要挥刀斩断什么似的冷冷抛出一句:
      “她不识才好。你不必挂心,依言去办就是。”

      “是。”

      “还有。”
      那部下疾步行至门口,忽听影在背后叫住他道:
      “杨贤风的墓。和往日一般好生打理,切勿让荒草没了。”

      “啊、是。影大人还有何吩咐?”

      “无他,去吧。”

      部下恭敬地向他低头施礼,正欲退出时却又迟疑地放缓脚步,期期艾艾道:
      “影大人,恕属下冒昧……自百里青羊入盟以来,就有一事令属下挂怀不已……不、不知可否……”

      “问。”
      影轻吐一字,掷地清亮有声。

      那人闻言立即狠咽了一口唾沫,怀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讪讪发问:
      “影大人对那位姑娘,可是……”

      “你还是别问了。”

      伴着微不可闻的啪嚓一声,影随手捻碎了枝头新吐的花苞。

      …………

      ——对不起。他们只留最强的那个人,我们中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你受了伤也逃不掉,不如死在我手里给你一个痛快。

      ——住手!你疯了!!

      ——我恨这里,这里葬送了我唯一的亲情。

      ——事出意外,你不必太过自责。青羊若得知当年真相,想必也不会怪你。

      ——真相?所有的真相,都要和我一起下地狱去。

      ——可能的话,我不想看到你伤害她。

      ——长痛不如短痛。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正因为太过宝贵,所以才要放在离自己最远的地方。

      ——我踏上这条路,就从未想过要回头。纵亲族唾骂,同袍忌讳,故人反目,世人不知,终落得无妻无子、无名无姓、以孑然污秽之身没于尘土,亦无丝毫悔意。

      ——真悲哀啊,唐家的少年人。你就没有爱过什么人、没有自己的愿望与私心吗?

      ——若问珍重之人,我有。若问愿望,便是珍重之人不见我,不知我,不念我,在与我无关的人生里得一世平安喜乐。

  • 作者有话要说:  烟影少年时代的真相我本来写了,小伙伴吐槽我爆料太早于是又删掉了【。】就留最后这个走马灯给你们脑补吧XD
    烟的爆料没有说谎,但也没说真相,剩下的我就不透了。
    最后给影哥哥说几句。
    青羊有病,现在好了。一直以来,她因为唐影才想做炮姐(即使羊宫对她并不坏),因为他才对炮哥毫无防备(即使是凌之柏扮的假炮),也是因为他才入浩气盟(即使恶人谷有烟有鸡腿也更适合她的奔放),自己把自己的人生搞乱了。如今当男神和三观发生碰撞的时候,青羊选择了三观,也就彻底斩断了对影哥的迷信。
    唐影这个人很复杂,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他逼青羊对自己转黑,一是不想把她卷入自己所处的黑暗,二是希望她能凭自己的意志、为了自己的幸福去度过人生。
    自黑了一卷,他终于做到了。
    至于后续……我们就第二卷再见啦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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