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Chapter 07 ...
-
少年手中的钢刀逼上我的脖颈。冰冷的刀刃使我浑身一颤。我睁大了瞳孔,布满泪水的眼底映出少年阴恨绝冷的面孔。
我大叫出声:“你为什么要杀我!我根本没有把你说的那个人推下海!我根本都不认识她!是她自己跳下海的。不关我的事。”
少年没有丝毫的犹豫。不理会我的叫声。钢刀在我的脖颈上划出血的颜色。滴落到刀刃上。画出绝美的弧线。
我的手摸进衣兜里。一阵冰冷从指端迅速扩散到全身。我掏出几天前放进的翡翠手镯。我记得那是从那个白色衣裙女子手上褪下来的。
我将翡翠手镯举到少年面前。它没有了往日的光泽。流落出黯淡和忧伤来。
少年从我的手中狠狠扯过手镯。不带感情地说:“你若是没杀她。怎么会有她的手镯。你可知道,这个手镯玲姐从来没拿下来过!”
我呜咽着,身体靠着墙壁慢慢滑落:“这是她自己拿下来的。真的与我无关。”
“你不用再狡辩了。我亲眼看见你伸出手。”少年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就算你不是受贺庞指使。你也一样要死!”
青子巷的上空依然乌云滚滚。这不是好的征兆。我可以肯定,天空马上要下雨了。雨滴会冲刷着青子巷。洗涤这里的血渍。
等天晴后。一切将不复存在。
天空发出雷鸣。轰隆隆在耳边巨响。这似乎是替绝望者嚎出的哀鸣。我抬了头。直视少年的眼睛。忽然有一股极大的勇气在促使我。
我依旧带着呜咽地嗓音说:“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你们会得到法律的处置的!”
青子巷里那些的人,以黑衣男人为首的人。少年拿着手中的钢刀鄙夷地看我。他们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他们猖狂地笑着。丝毫不里蹲在地上紧紧捂住耳朵的我。
笑声徘徊在青子巷。
仿佛魔音。
久久不灭。
天空终于降下了雨滴。
“啊——!”
我听见少年疯狂的怒号。大片大片酒红色布满眼帘。我感到腹部一痛。然后身体逐渐下沉。倒在了湿漉的地上。
雨珠滚落。
耳边是哗哗的响声。眼前有冷漠的目光。黑衣男人的眼中有闪烁不定的光芒。然而他们都渐渐远离。他们用背影背对着我。乌云滚滚的上午。没有一丝温度。最终消失。
青子巷。
雨与血混合在一起。顺着巷子角的夹缝不停流淌。
我没想到过我会再次醒来。睁开眼睛。一片白光刺入瞳孔。我沉吟了一下。别过头去。看见郝迪焦急的脸。
她怔了一下,然后兴奋地叫着:“平安醒了!平安醒了!”
林子争不知从哪出现了。身后站着一位中年男人。约莫三十五岁左右。穿着黑色夹克衫。一身阳刚之气。下巴上有简短的黑色胡滓。眉宇间几分硬朗。便更像我父亲。
杨易生就是那么一个阳刚英挺的男人。如果不是他天生疾病中的残缺。他会是男人中的极品。纵使他很久以前在母亲的眼里已是永远无法取代的了。
我盯着林子争身后的男人。又转开了视线。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林子争说:“我和我爸看见你倒在青子巷,腹部被人刺了一刀。就把你送你医院来了。”
“谢谢你。”
“我们看见秦连一群人从青子巷出来。其中还有一个带着刀。一进巷就发现你躺在地上。”林子争说,“……你和那帮人有过节么。”
我轻声叹气。低眉说道:“你看到那个拿刀的人。他以为我杀了一个叫孟香玲的女人。所以他就要杀我。”
“孟香玲?”林子争身后的男人出声疑问道:“你认识孟香玲?”
“不。我不认识她。”
“那为什么那个人会以为你杀了孟香玲?”男人再次问道。
林子争见我眼中流露出迟疑。向我说道:“我爸是警察。前段时间他一直在查一具女尸溺水案。这件案子后面关系重大。牵扯了秦连和贺庞两大□□势力。”
“……女尸?溺水?……□□?”我蹙眉问道。
“就是孟香玲。她的死因一直不明。我爸他们……”林子争还想再说。却被他身后的男人制止了。
我犹豫了下。最终问道:“你们可以告诉我,他们是帮什么人么?”
“这些事知道越少越好。知道太多对自己没有好处。”男人淡淡地说,“我会叫局里的人在暗中保护你。以免再次发生意外。”
说完之后我们没有再次谈论那个话题。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我伤的,远远没有我想象得那么严重。刀子虽然进入腹部。却不足一寸之深。
我想着想着。头皮一阵疼痛。我抓上脑袋。企图清除这种疼痛。然而手上却纠缠了一团团的黑色发丝。它们纠结在一起。绕于我的指间。
雨停的时候。林子争和他的父亲走了。病房外一片晴天。和暖的阳光折射进房里。郝迪关了病房的灯。只有天光照耀出明亮。玻璃窗上的雨珠斜斜划过一道道水痕。留下透明的印记。交错杂乱。
我微笑着说:“晴天的时候真好。郝迪。我想出去看彩虹。”
我转过视线看她。郝迪坐在床头正凝视着我。眼里似乎翻起了泪意。半晌她低下头去。低低的声音传来:“平安……平安……”
我没由来的一阵恐慌。这声音像我在某个深夜听到的呼唤。轻柔低小。在空气中拉开微薄的弧度。那是个月光皎洁的夜晚。
我迟疑道:“……郝迪,你怎么了?”
郝迪没有出声。她只是低着头。暗影挡住了她的表情。我心里发紧。却是很难过。窗上的雨珠滑落到窗框。留下玻璃窗上纵横交错的水痕。
在天光下。泛出暗淡的色彩。
良久。
终是闻来郝迪的呜咽声。
“……平安。为什么你不告诉我……”郝迪抬起头来。眼里盛满了泪水。泪珠里映出我渺小的倒影,“……为什么会这样。你这么好的人……却要受病魔的摧残……”
我不禁良久怔住。
玻璃窗上的水痕纵横交错。
——为什么会这样。
这样的问题。恐怕就算我穷尽一生。也终不会找到答案。也许我会一辈子都会徘徊在那个答案的左右。但就是永远无法碰触。
“平安,我以后会加倍对你好的。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永远都是你最好的朋友。”郝迪抹去眼泪。亮晶晶的双眼望着我。
“……嗯。”我重重的点了点头。凝视眼前的人儿,“你必须要对我好……否则我会更加痛苦。比现在痛苦百倍。”
“平安……”郝迪的眼里又涌出泪来,从她的眼角滚落,“你人这么好……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痛苦。”
我转头望向阳光射来的方向。光线进入眼里一阵刺痛。我眯起眼睛。半晌方轻轻道:“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 *** *** ***
伤口虽然不深。却还需要留院观察一天。郝迪劝我一直住下去。住到我全身所有的毛病都好了为止。她说白血病虽然是癌症,但也有治好的先例。
彼时湛蓝的天空中架着一座七色彩虹桥。射放出美丽的色彩。我站在阳光下,目送郝迪远去的背影。在彩虹下闪烁着光芒。最终暗淡消失。
我一步一个脚印踩在医院的草地上。决定在旁边的木长椅上小憩片刻。享受阳光撒落这片宁静草地的美好。雨珠自草上滑落。融入进泥土里。
我靠在背椅上。脖子抵在边缘处。把头仰下去。然后慢慢闭上眼睛。光线在眼睛合上的刹那变得恍惚。仿佛一切将不复存在。如同消失进土壤的雨珠。
阳光静静撒落。
照耀在我的脸颊上。
我想着郝迪说的那些话。她是那样劝慰的对我说。眼里流露出恳求。这样的话母亲从未对我说过。她从未要求我住院,治病,和任何一个普通少女一样健康。她从未说过。从未用一个眼神传达关切。
我也从未怪过她。相反我觉得她做得很对。她在处理除了我父亲的事情上都有足够的冷静和理智。小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在医院里。为父亲检查身体。母亲冷冷地看我。然后转身。不再有一丝眼神留给我。
我抬头。头顶是荒白的天花板。
人生是过于短暂的。如果每天抬眼看到的都是一片雪白色的天花板。那么生命也将如同白色一般荒芜。
荒芜。
“你看起来倒是挺悠闲的。”
一个戏谑的声音突兀的闯进来。打破了原有的宁静。雨珠在草片上一阵晃动。恍若受到了什么惊吓般。迅速躲了起来。
我下意识睁开眼。竖起了脊背。声音的主人走进我时。我的手里浸出涔涔的汗。却还是在长椅上坐得笔直。
“不用这么敌视我吧。怎么说,我也算救了你一命。”走来的男人在我的旁边坐下。他一身黑衣在阳光显得突兀的不协调。他上扬了唇角,勾起一抹淡淡嘲讽的浅笑,“若不是我及时阻止了九郎。恐怕你现在应该在太平间里躺着。而不是悠闲的靠着长椅晒太阳。”
我盯着眼前的男人:“你怎么会……”
“放心。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再杀你。”黑衣男人径自地说,“我来是觉得你很面熟。我想我们以前应该在哪见过。”
“但我一点也不觉得你面熟。”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也许我会想起你来。”黑衣男人从衣兜里掏出烟卷。点燃。白色的烟圈从他口里吐出来。在雨后清凉的空气里袅袅散开。
“你想不想的起来,那是你的事,又与我无关。”我淡淡地说,轻瞟了一眼男人脸上的表情,“我没有必要把自己的姓名告诉给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这是连小学生都懂得的安全常识。”
“我叫秦连。”
“我知道。”
“我们可否做个姓名的……交易。”男人的双目定格在我的脸上。
我挑眉问道:“……你给我多少钱?”
男人翻个白眼:“五百万。”
“好。成交。”
“这么小就成拜金女郎了。”男人再次翻出白眼,“……你认识的人有姓秦的么?”
“姓秦的多了。”我眨了眨眼睛,认真地说道,“我知道秦始皇。”
男人目露凶光:“你再不说实话我就叫九郎把你一刀子捅进太平间。”
“那我敬请期待。”
“你不怕?”男人忽儿勾起轻笑。笑意的双眸把我全身么打量一遍。
“命里有时终须有。”我笑说道,“如果我迟早会死在那个什么九郎的刀下。那我不如早点做心理准备。”
“你……”
“喂。那边的。医院里禁止吸烟!”护士小姐从道上走过来。看了看一身病服的我。微有些怒气的对着吸烟的男人道,“吸烟对病人有害。请遵守医院的规矩。”
“对不起。”男人无辜地耸肩。吐掉嘴里剩余的烟卷。在脚底下踩熄。
“请爱护花草!”护士小姐更加愤怒的目视男人远去的背影。
男人渐渐走远,戏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小妹妹以后放学要多留意哦。九郎现在可是天天心念着你呢。”
“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德的人。”护士小姐抱怨着,弯腰拾起草地上熄灭的烟卷,“小妹妹你是哪个病房的?”
“306。”
“病人要多注意休息。现在天气凉了。小妹妹赶紧回病房吧。”
“嗯。”
“咦?”护士小姐一声怪叫,手上拿着一张白色纸片,“这什么男人啊,写这么多密密麻麻的字。”
“嗯?”我拿过纸片一看。不禁笑了,“我想……他应该是从神经病院里跑出来的疯子。”
白色纸片上,缭乱的笔迹占满了整个空间。那是一个人的名字重叠交错在一起。纷乱不堪。男人的背影早已走远。我不由得上扬了唇角。
第二天是十月一假期后第一天开学。郝迪帮我向老师请了假。我对着雪白的天花板头脑一阵晕眩。我想要早点出院。我对明媚刺眼的色调一直有恐惧。
男人遗落的白色纸片被我装进衣兜里。
我打电话告诉郝迪让她不用下学后再来看我了。郝迪和我讲了讲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和作业后,最终同意了。
我撂下电话。彼时我已站在了家的楼底下。家里那面向阳的窗户开着。昨天的雨把它洗涤的几净明亮。反射出光芒。
我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我快步走上楼。一面完好无缺的门在我面前。把手也没有丝毫被损坏。我轻轻吁了口气,继而又紧张起来。
我推开门。
一个眼神荒芜的女人正在客厅里不停的走动。她的面容憔悴,像是经受了很大的奔波。她顶着蓬乱像杂草般的头发。在客厅里来回晃动。她在收拾着东西。她嘴里喃喃念叨着:“易生,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易生……”
她就那样走在客厅里。双腿一直在晃动。她丝毫没有感觉到这个空间里又多了一个人。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和天花板一样的色调。
白花花的荒芜。
荒芜。
“妈妈……”我轻声唤道。
女人像受了电击一般。身体在顷刻间停止走动。她的眼眸射向我。我忽然感到异常的恐惧。因为我从那双眸子看到满满的愤怒。和无穷无尽的恨意。
“杨平安——!!”她尖叫的跑过来。双手抓过我的头发。用力的扯着,摇晃着我的脑袋,“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易生也不会这样!”
这种熟悉的疼痛再次侵入我的身体。
我忍不住哭泣。
我是怕疼的人。
“妈妈……”泪珠自我的眼角滚落。我试图阻止她的双手。然而我的大脑一阵晕眩。天花板白晃晃的光线刺入眼睛里。我觉得身体很困乏。没了力气慢慢下坠。
母亲刺耳的怨声还在耳边一声声的响起,刺激着我的神经:“杨平安!这一切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妈妈……”
地板上是我脱落纠结的头发。我扶上头。麻痹从我指尖传达到全身。我倒在墙壁上。呼呼喘息着。停止了哭泣。
母亲安静下来。她掩面流着泪。
宁静的客厅里。阳光在玻璃窗上流转。母亲幽幽的声音久久徘徊于耳边。她幽幽的念着那个人的名字:
“易生……易生……”
泪珠落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