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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药械 ...

  •   鹿矛围桐斗的确邀请过槙岛圣护,在他的计划正式启动之前;与这样强力的、极端主义反叛者们的偶像和英雄达成合作的话,无疑将是一笔强大的助力。另外,他不得不说,他并不喜欢这位被信徒们尊称为“白发的圣者”的男人。相比对槙岛圣护本人的邀约,他的目的更在于会与槙岛同时前来的协助者——恐怕是当今世界上屈指可数的信息及数据处理类顶级专家,崔九善。这对他破解电幕与统合信息系统的完成将有着真正的助益。
      显然,槙岛圣护最初并没有将他的邀约放在眼里。那个男人的骄傲和自尊恐怕不允许别人破坏他观赏剧本的好心情,同时也对协力与合作之类的辞藻没有任何好感吧。他对自己的能力和所能做到的范围都有着极端的自负。鹿矛围心里做出了这样的判断。然而如今他却出现在这里,在深夜的寒风中,只穿着单薄的外套和单鞋,一身纯白的颜色,像是黑夜里走来的白色恶魔,朝着摄像头献上迷人的微笑。
      “让他进来。”
      他们在特洛伊的会宾室里见面,不过,并没有像首脑会晤那样满怀伪善地握手。“为什么在这种时刻前来?您的随从们呢?”鹿矛围虽然如此恭敬地称呼着并发问,但他的举止并没有多少尊敬的成分在内,反而语气里掺有一些戏谑;似乎他已经知道这尊伪神的处境一样。
      槙岛神色不动,他显然也明白对方在怀疑什么。“只是突发奇想,乘兴而来。”他说,“也许是因为我先前正坐在火炉边读尼采。我发觉到世界弥漫着焦躁不安的气息,因为每一个人都急于从自己的枷锁中解放出来。 ”
      鹿矛围显然并不在意他究竟说了什么,也不打算随声附和;这与崔不同。他不会是自己的狂信者,他有着不逊于自己的强烈的自我主张,目标明确,行动果决。也许就像狡啮一样。不,他不同于那个人;他不过是个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的复仇者……没有人与狡啮是相同的。
      槙岛很难以克制住自己的纷繁旁骛的思绪,它们不受管束,就像并没有权衡利弊而进行到这一步的行动一样。他与崔合作了很多年,即便独身一人时,背后也有他无私的支援,他毋需指令便能明白自己的所需与所想,总在最恰当的时刻提供最必要的帮助。
      每当我下达指令时,他总是能轻松地通过简单的敲击输入,就得出我最关心的部分的情形;这似乎已经和技术本身的优劣没有了太大关系。他早就明白我即将做出的发问,从而准备好了相应的答案。虽然无趣,但却有心。我始终明白这一点,也放任这种心照不宣的小细节。也许这一位供奉者享受在我面前展现这种全能的优越感,而我也享受着其中所带来的便利……或者其他的什么。
      槙岛看着面前的花茶里倒映出来的影子,它散发着暖人的香气。
      然而他触怒了我。他没有听从命令,他罔顾我的感受、我的恐惧。他不甘于只作为一位追随者和仆从,他想要在一个对等的位置,亲吻我的眼睛。
      “很冷是吗?请喝口茶暖暖身子吧。您可以事先知会我们一声……发送到加密频道的话,我们自然会去派人接您。”
      鹿矛围仍然仿佛全无所觉地说着客套的话语。这一位擅长精神诱导的领导者,他什么都明白,他觉得胜券在握。密钥方面的联络一直都是崔在进行,以前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他便会在耳畔轻声地回应,是的,都已经为您办好了,主人。
      诚然,在自己众多的供奉者之中,崔也是不同的一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脱离控制,逾越界限。但如果理性地、权衡利弊后而分析的话,现在将他剔除出自己的身边并不是最佳的选择。一旦崔背叛,他等同于掌握着槙岛圣护以及其从属者的全部秘密。
      原来自己竟然交付了他如此之大的、掌管生死的权力。是从何时起如此信赖他的呢?
      但他不会背叛我的;即便我如此斥责并冷落他,他仍然不会离开我。
      我何以如此笃信?
      “那么,槙岛先生这趟前来,是想要参观一下扇岛吗?还是对我前些日子的邀约重拾了兴趣?”
      槙岛圣护将纷繁的思绪收起,注视着面前的年轻男人。“是你呀,你就是虏获卡珊德拉的阿伽门农吗?或者是嫉妒与复仇的克吕泰涅斯特拉?”
      “您说笑了。”鹿矛围毫无幽默感地、像对待一名重症患者般地回答,“我是鹿矛围桐斗。”他也许没看过新话以前的书籍,也许是压根懒得理睬槙岛那些意味不明的类比或是假设。“如果您肯协助我们的话那再好不过了;但我了解您的为人,知道比起亲自登台演出,您更喜欢在特等席观看每一位参演者的神情,欣赏他们的自我发挥。您要来看看吗?”
      他打开观察室的门,“先前的寄送与您的剧本,现在正好快要演到高潮的部分。”
      槙岛走进电幕环绕的房间,也就立刻明白了鹿矛围对他的邀约的真实含义。……他根本不是有求于我,觊觎我的力量,或是需求我的帮助。他只是需要崔而已。而我自负地孤身前来,像是想要逃避崔那样——他的呼吸、他的存在、他看向我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嘴唇都令我难以忍受。我为什么不要求他离开我呢?他一定会照办;但我却做不到。所以我离开了他,我现在在这里,我曾以为我是一名智者,但现在就像是一个傻瓜。有些人注定要成为傻瓜,他们做蠢事并非出于选择,而是由于命运的摆布。
      鹿矛围仿佛看穿了槙岛的所想。“‘命运——这是暴君作恶的权力,也是傻瓜失败的借口。’ ”他转脸来对槙岛展颜一笑,像刚刚翘家的学生,年轻而满是叛逆的朝气。“暴君西比拉即将受到应有的惩罚。”
      电幕上呈现出惊人的情景。友爱部里机密研究室的大门被合法的指令打开,潜入者们开始查阅研究室的机密资料。
      槙岛却并不显得有多么惊讶。“你也发现了吗。”
      “您是指什么?”鹿矛围轻快地反问,“是指发现‘思想热’根本只是被控制起来的病毒,还是指前一次的‘思想热’爆发是您的杰作呢?”
      如果占据着友爱部重要职务的泉宫寺丰久没有被思想警察及时抓捕的话,那一场思想热的爆发想必会威胁更大。
      但槙岛却避开了这个话题。“你为何憎恨着西比拉,又要将它们如何使用?”
      鹿矛围用一种怜悯而仁爱的眼神注视着他。“上天的眷顾者,白色的圣者。你的信徒们总是这么称呼你。想必槙岛先生即便是在系统内,也并没有受过什么非难和质疑吧。您只是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无趣、凭借您出色的想象力和智慧假想了另一种人生的存在方式,想要验证试验并被人评判,并渴望得到惩罚的坏孩子罢了。你根本不理解这个社会所亟需的是什么,也从未站在受苦者的一方为他们发声质问。你的一切均从利己者的观点出发,却不知聪明人变成了痴愚,是一条最容易上钩的游鱼;因为他凭恃才高学广,看不见自己的狂妄。你甚至并不憎恨西比拉,你只是太过爱你自己罢了。”
      槙岛微微眯起双眼。“原来你既非勇武无谋的阿伽门农,亦不是嫉妒浪荡的克吕泰涅斯特拉,而是懦弱的复仇者哈姆雷特啊。我明白了,你想把思想热的病毒朝着系统内毫无抵抗能力的羔羊们投放出去,当每个人的思想都遭受质疑时,所谓能够质疑的人也就不存在了吧?亦或者,那些曾经附庸于系统的每一位加害者们都逐渐死于非命,你是否就获得了复仇的快感?”
      “那又与你何干?”鹿矛围嗤笑道,“离开了你最忠实的伙伴之后,你不过是一个欲求不满的杀人犯罢了。”
      槙岛在他们唇枪舌剑的过程中始终注视着电幕上的指令。他这时候突然猛地行动起来,就像人们口中的杀人犯那样——手心里暗藏的利刃扎向鹿矛围的眼睛。对方吃了一惊,但反应也足够迅速,猛地闪开的同时,也一脚横扫过来。槙岛拨倒座椅挡在两人之间,他单手持利刃,另一只手飞快地在屏幕上输入了某种暗号般的指令。
      “——你!!”
      侍卫们手持武器和枪械,黑洞洞的枪口全都对准槙岛的头颅。他像是开了个玩笑那样,轻松地举起双手,夯啷一声,小刀被丢在地上。
      几乎同时,电幕上显示的潜入者所在的友爱部的电幕都同时发出了刺耳的鸣笛声,而机密研究室的大门立刻无视任何阻力开始强行自动关闭。
      “你……怎样做到的?又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迄今为止的作为,不是为了见证西比拉的覆灭吗?”
      槙岛摇了摇头。“我从未想过要‘杀死’西比拉,而通过复仇这种手段的可悲的哈姆雷特,最终也必将以悲剧收场。因为无泪的人无论被杀在什么所在,于他并无不同。杀了无泪的人,一定连血也不见。爱人不觉他被杀之惨,仇人也终于得不到杀他之乐:这是他的报恩和复仇。你为何要遂他的心意呢?当你杀死西比拉的那一刻,你和你的卡珊德拉,也就自动地成为了新的西比拉,但这个世界仍然没有一丝改变与清醒。”
      电幕上短暂的安宁已然消失殆尽。动荡与慌乱,火光与械斗,电幕沙哑的嗡嗡声和思想警察皮靴踏着地面的哒哒声混为一体。然后是嘶喊声,求救声。这些都是这个世界的常态。扇岛的护卫们立刻上前,将白发的恶魔压住手臂。
      “好好想一想我的话吧,鹿矛围桐斗。你会明白你和我之间的差距所在。”

      红色的优先级通讯挤满了整个屏幕,他们在信息分类上的确做得不算最好。然而电脑上有一条信息却屏蔽了其他,自作主张地优先打开,对面连接的对象正是槙岛一派的崔九善。
      [好像我家的先生在您那里受到了一些招待。请尽快将他放了吧;否则我们这边可能会将你们尚未被捕获的潜入者坐标彻底发送给系统,并阻碍你们进一步的行动。]
      “是他自己主动前来,不愿离开,并且干扰了我们的行动。崔先生,我们本意是良好的合作与共赢,不过在槙岛先生那里这样的条件似乎不存在呢。如果您仍然愿意协助我们的话,我们也愿意给予他最高的礼宾待遇,并在不干预我们的活动的前提下保证他的安全与自由。”
      崔犹豫了一下。他当然可以要求对方立刻归还槙岛,但同时也很明白,他的主人可能并不想要在这样的时刻见到他的脸。他并不明白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槙岛应该在生他的气——却又不愿意当面斥责。他像是一个普通人那样做出令人捉摸不定的举动。是因为那天的□□吗?崔不能确定。这种事情在槙岛看来也许与适度的运动并无不同。虽然他那天的确表示了反抗,而自己却不给他逃离的机会;事实上,从最后的程度上来看,他也获得了足够多的享受并沉醉其中,甚至还难得地要求再来了几次。
      他们从黑夜做到天光大放。纵欲的清晨原本有着其他的计划,但槙岛的吻令他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又将他按倒在柔软的床榻中,歇斯底里地荒淫度过。他最后一根警醒的弦告诉自己,如果槙岛真的要停止这一切,他根本无法阻止这样在□□和格斗技术上都极度出色的男人。然而他的主人只是柔顺的,像他脖颈上弯曲的发一样,勾引着他不断地埋首其中。
      这说明我们是共犯者吧?你默许了我的施暴,并且给予了高亢的褒扬。但现在这样的情形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也许他另有计划。是的,自己总是擅长于揣度他那些甚至可谓天马行空的思绪和计划,做出绝大多数属于冗余且无用功的安排和举措,并习以为常。“好吧,”他叹了口气,对鹿矛围说,“在可以看到槙岛先生安全的情况下,我可以协助你们。”
      他微不足道的要求很快便得以了兑现。槙岛坐在温暖的壁炉旁,包裹着他躯壳的舒适轻便的棉麻外套,柔软的衬衫,浅色的毛线背心,都是那天疯狂而漫长的□□结束以后,崔替赤裸的他一件件亲手穿上。透过电幕,他一言不发地伫立在离他最为遥远的地方。

      狡啮趁着混乱潜入扇岛,为了探查鹿矛围的所在,他循着卡珊德拉的歌声来到特洛伊的附近。卫队和侍从、以及警备队忙碌地在外廊上奔跑,四下都是纷杂的脚步声。他只好闪身躲进了距离卡珊德拉的圣殿较近的其中的一间空屋,然而没过多久,警备队的人也跟了进来,他们简单地巡查了一下房间,派人看守房间的外围之后,就将一名待若上宾的囚犯推了进来,——并解开了他的手铐。看清来人后,狡啮不得不慨叹命运的恶趣味了。房间里安有监视的摄像头,它没有电幕那样巨细靡遗的功效,也无法录下声音,总归还有死角。他悄无声息地站在那儿,确信槙岛早就发现了他,然而对方却全然思绪不在这边似的,手里捧着一本打发时间的书,眼神却并不落在书页上。
      “这还真是奇了。”
      槙岛好像直到他出声才发现他。当然,他们对于彼此会在扇岛会面这一点并不感到惊奇。真正令狡啮惊奇的是他现在阶下囚的身份。
      “我还以为你会和鹿矛围彻夜长谈一番呢,看来你没能说服他走上和你一样的道路。”
      “究竟选择哪一条道路又有什么不同?地狱之门上刻得都是相同的话语。‘从我,是进入悲惨之城的道路;从我,是进入永恒的痛苦的道路;从我,是走进永劫的人群的道路。 ’”
      “槙岛圣护,你的人生里除了地狱,难道没有一条通往幸福的道路吗。”
      对方笑起来。“那我问你,狡啮慎也,什么才是幸福?”

      夜色极深。
      扇岛潜入者们中的幸存者,仍然拖着疲惫又伤痕累累的身躯,满怀着复仇的恨意,执拗不悔地执行着新的命令,他们渴望立刻弄明白是哪些渠道或试管里藏有思想热的病毒,好将它准确地投入到整个城市里;从核心党到最普通的妇孺,没有一个人逃脱得了原本令人望之色变的病症,哪怕那些自诩自己坚持着系统和统治者一切准则的高尚的卫道士们,也像当初的他们那样——被病痛折磨,被社会歧视,被群体排挤,被怀疑,被孤立,被谩骂。他们想象着那样的情景,提前预支着复仇的快感,麻痹思考地继续执行下去。
      从流亡地前来的近两百名新加入扇岛的成员中,多半正在享受许久未曾经历过的好梦。有些时候人在极度动荡的环境里呆久了,哪怕是一个虚假的幻梦也是好的,明知是假的,却也仍然不愿意从梦中醒来。孩子们喝了麦片粥,晚饭是丰盛的鱼丸和苦苔菜。这足够他们睡一个暖和的觉了,哪怕此刻耳边放着低语催眠的暗示,谁又能怪他们不愿离开呢?
      崔九善和他的协力者们仍然在紧锣密鼓地工作着,把电幕下的庞大的画面及语音信息变为详尽的分析数据。他偶尔也停下来一刻,走出门外,试图拨打槙岛的通讯。熟悉的响声从卧室里响起,他才发现槙岛是将通讯机也拿下才离开的。但即便不拿下的话,也一定无法被顺利接起。为什么自己会在这样的时刻无比渴望听到他的声音呢?好像自己只要提出问话,他的主人就不会如此沉默,他总是给予他最为正确的答案。
      佐佐山他们也没有安睡的时间。白天他们要完成扇岛分配的各项任务,晚上是他们必要的时间。他们通过白天的时间调查整座扇岛区域,晚上利用探测仪器发回的波段来绘制平面图。“狡啮应该已经进来了,”唐之杜说,“我今天在D区域偶遇了六合冢。她似乎又去接触了一次莉娜,但是仍然失败了,并受了不轻的伤。我想她近期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动作了;但为防万一,我还是趁机在她身上放了发信器。一旦地图完成,应该就能定位到她的行动。”
      如她所说,六合冢在扇岛一所废弃的工业厂房里,凭着简陋的生活必需品支撑着。要不是唐之杜给了她相应的药品,恐怕现在的她甚至无法这样坐起身,透过分割成四块的铁窗看着外面的星。有人影悄然出现在她的窗前,他的发丝切去了铁窗里的星空一角。
      “已经完成了吗?”
      “一切顺利。”
      沉默延续了一刻。男人问,“……你还好吗?”
      “不用你多费心。说好了,莉娜——卡珊德拉交给我。”
      “好的。”他将药水和绷带放在窗台旁边。
      虽然话语仿佛是冷冰冰的例行公事和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六合冢仍然感到心里被柔软地击中了一下。思想警察之间这样的关怀问候并不多。所以,她在对方即将离开的同时出声叫住了他。
      “喂。也许说了也没什么意义……可能狡啮现在也在这里。”
      他停住步子。黑色的长风衣在夜里划出一道笔直的棱角。
      “狡……啮?”
      “当然……我也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你就当是没听见也可以,我只是在自言自语。”
      六合冢慌乱地辩解着。按道理她应该不记得狡啮的存在。但怀疑是一颗种子,她想把它种在所有能发芽的地方。
      然而,黑发黑衣、身材高挑的执行官犹豫了片刻,发出疑问:
      “狡啮……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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