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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决断 ...

  •   凤翕如的死给舒翊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而对舒淳来说,这一生看过太多生死离别的她仍旧无法如同一个帝王一样平静的面对凤翕如的死。太子妃的死虽然引起了巨大的震动,但是除了凤煌和苏羽被舒淳允许休朝七日之外,大魏仍旧如同以往的每一天一样安静的运行着。
      夏侯畅因为凤翕如的死受了惊,秦太医花了很久的时间让她安静下来。秦太医知道,他现在对太子妃难产而亡原因的报告,舒淳并没有相信也并没有不信。她在等待温家三公子回来。如果三公子认可了他的报告,太子妃死于某种不知名的毒物,那么朝堂上必然会兴起血雨腥风。如果三公子否认了他的报告,那么便是他一家满门抄斩。在此之前,他必须照顾好还有四个多月就要生产的公主。否则,不管最后三公子得出的结论是什么,仁慈的女帝都不会原谅因他的失误,导致两位皇室成员去世。
      夏侯畅的平静并非心绪的安宁,而是一种绝望。她忘不了当她为凤翕如哭泣的时候,温玄清亲自带人来将那个范家的仆妇拖走时的场景。她也忘不了所看到的那个号称不识字的仆妇留给她的信。凤翕如是她害死的。害死的方式温家三公子回来后,她自会知晓。这个仆妇也并非是范家的人,而是卓玛公主借范家的手送进宫的。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让夏侯畅知道,她已经和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现在她即使浑身长嘴,也不可能说情,凤翕如的死与她毫无关联。
      知道了这一切的夏侯畅反而从绝望中安静了。她心中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她从小到大,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为何当初六公子要杀掉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哥哥。现在,即使这样庸弱的,已经嫁给英敛之的自己活着,即使六公子时时刻刻监视着这个天下,即使他的相父仍然在勉力维持着大魏的和平,可是那些希望获得更多权利的人,永远不会满足。她的母亲爱她,所以留下了她。但是现在,却因为她的自作聪明,让那个从小喜欢拉着她的手,对她微笑的凤翕如永远闭上了眼睛。
      夏侯畅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怀着英氏的孩子,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如果要死,也一定要让那些企图伤害自己母亲的人,再也没有活的机会。还有她的孩子,绝不能成为那些人的工具。她要所有的伤害,到她为止。
      温子安看到太子妃不幸的消息通告时,快马加鞭的赶回了邺城。经过了一番检查后,他肯定了秦太医的判断,并且找到了导致太子妃死亡的源头。那是一种生在水中的寄生虫。宫中的饮水向来小心,井水的管理也十分严格。但是,在太子妃生产时所用的水中,温子安找到了这种寄生虫因为沸水而死分泌出的毒素。这也是为何太子妃在生产的初始还算正常,而几盆热水之后却不好了。若不是秦太医处理的及时,恐怕连皇太孙也生命难保。
      东宫桓宫的水井更是严查死守的关键,整个皇宫上下,只有它旁边的青熙阁是与东宫共用一口水井的。当年夏侯肇死后,夏侯畅就从旭日楼中搬了出来,住进了青熙阁。这次回宫养胎,她仍然住在自己成长的青熙阁。
      当初被温玄清拖走的仆妇在牢中服毒自杀了,死无对证,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身怀六甲的夏侯畅。夏侯畅没有过多的辩解,她不再出门,因为她已经被半软禁起来了。英敛之每日都还来看她,询问她身体的状况,一如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他们还是寻常夫妻一般。
      吃饭时,英敛之突然提到了朝上的一件事:“桑措族长病危,并无子嗣。卓玛公主请求将赫勒并入大魏,从此彻底成为大魏的领土。只是,她要献上归顺书的日子定在你生产后。说是送给我们孩子的礼物。”
      夏侯畅从这句话中得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在她生产之后的那一天,为了迎接赫勒的归顺,朝堂上重要的人物,一定都会在天坛举行祭祀典礼,不在宫中。这对她的计划似乎是个天赐良机。想到这,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对英敛之道:“夫君,待孩子生下后,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英敛之看她难得露出微笑,便道:“好,那我便等着,看畅儿你有什么惊喜。前些日子,陛下还问我,说是问孩子生下取什么名字好?”
      “我觉得会是个男孩子。”夏侯畅抚着肚子,想到那日听来的对话,英敛之并没有反驳,这让夏侯畅更确定了自己腹中孩子所来。她心中苦笑了一下,然后又道:“我想叫他英昙。昙是密布的云气,又是佛法。日后字重熙。光明和乐,一生平安。”
      “好,听你的。”英敛之为夏侯畅夹了菜道:“就叫英昙,日后字重熙。”
      凤翕如去世后,除了太子舒翊长时间并没有上朝之外,册立皇太孙的仪式并没有耽搁。国之有嗣,是国家稳定的象征。太子舒翊的嫡长子被赐名舒恒,立为皇太孙。这一切的平淡之下,都暗流涌动。出了这么大的事,镇国塔里的六公子却毫无动静,一切台面上的事物都是温玄清在处理,这才是最让人恐惧。谁都没有忘记,十多年前,被废为庶人的六公子,就是那样不动声色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了齐国废帝。他的安静比他的张扬更可怕。
      夏侯畅的临产期已经到了,英敛之很显然有了更多的时间来陪她。夏侯畅此时的形容已经非常憔悴了,就连温子安都没有办法让她看起来更好一些。舒淳在这段时间内也来看过她几次,但是夏侯畅明白,她的母亲内心想着的仍是已经几个月都将自己关在桓宫中没有出来的皇兄。
      夏侯畅记得,那日她挺着已经九个月的肚子,缓缓的走出屋子,晒着太阳的时候。下人没有通报,温子远便从院子外面进来了。夏侯畅愣了一下,正要微微福身,却被温子远快走了几步虚扶了一下道:“公主不必如此。”
      夏侯畅柔弱道:“相父,您政务辛劳,怎么有空过来?”
      “陛下很担心你。但是这几日,为了赫勒的事,正在忙。眼看你的临产期要到了,仪式也要提前准备好,免得中间出了差错。我带陛下来看看你。”温子远这话说的漏洞百出,在大魏,谁不知道,丞相比陛下要忙碌的多。但夏侯畅也明白,温子远到底为何而来。她便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平静道:“相父……不相信畅儿吗?”
      “公主。”温子远的声音非常平和:“臣特意来此,就是为了告诉公主。无论发生了怎样的不幸,陛下和我,还有翊儿,包括我们温家,都没有怀疑过你一分一毫。你不必为此忧虑。”
      “不是我做的,但却是因为我。有这一次,便还有下一次。只要我还活着,还是会有人受到伤害,是吗,相父?”夏侯畅的声音隐约带着哽咽,温子懿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第一次走进这个名义上的女儿,然后伸手揽过了她瘦弱的身躯:“公主,这些都不该由你来承担,这些都是我的责任。”
      夏侯畅靠在温子远的怀中,她第一次感受到属于父亲的怀抱的温暖。她从小的坚强,就是在这一刻分崩离析的。她在温子远的怀中,突然将脸埋入他那白色的衣襟前,开始小声嘤嘤的哭泣。温子远抱着她,一言不发的任她哭累了,然后才道:“公主一直叫我一声相父,保护公主是我的责任。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公主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和陛下维护你的决心,都是相同的。”
      夏侯畅还有泪痕的脸抬了起来,她看着那双给予过她无数勇气和安定的黑眸,然后她笑了一下,她说:“相父,畅儿的心……也是如此。畅儿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母亲和相父的。”
      夏侯畅许下这个誓言的下午,秦太医便被招入了青熙阁。长公主生产顺利,在六月的尾巴上诞下了英敛之的儿子英昙。生产只用了半个时辰,母子平安。随后,那本该给凤翕如所用的雪莲被呈给了长公主,服下了雪莲的长公主证明了那雪莲的功效非虚。
      因为太子妃之死而阴霾了许久的大魏朝堂终于有了一丝丝阳光。第二日一早,舒淳便在天坛祭天,卓玛公主捧着归顺书,在诸国边地使者的注视下,进行归顺的交接。
      这个时候,夏侯畅睁开了眼睛。她的身体还是很虚乏,带着血丝的双眼显示出她一夜未曾好好安眠。侍奉的奶妈连忙迎上来道:“殿下,要让三公子来看看吗?”
      “不必了,扶我起来,奶娘。”夏侯畅勉强着起身:“把雪莲丸给我。”
      “殿下,三公子特意交代了,这药不能一下多吃,否则虽然人精神,但是却会透支身体。”奶娘不明白,本该躺着休息的公主要那药丸做什么。
      “给我!”夏侯畅第一次如此严厉,让奶娘吓得连忙把药呈给了她。她吃了以后道:“奶娘,对不起。”
      奶娘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说这些,却看到夏侯畅不知从袖子里拿出了什么,朝着她挥了一下,她顿时有些头晕眼花,接着踉跄着倒在床前。夏侯畅趁着药劲,连忙起身,将奶娘身上的衣服费力的剥下,然后穿上。接着她抬高声音道:“我要休息,外面的人都退下吧,就让奶娘陪着我。”
      外面的宫女应声退了。夏侯畅知道,某处一定有暗卫看着自己,但是奶娘不会被太过关注。至少远远的,那些暗卫看不清经过妆容打扮的她。她迅速的变化了自己的发型,然后上了奶娘常画的浓浓的妆。
      她看了倒在地上的奶娘一眼,强忍着泪,匆匆出门了。她没有问自己的儿子在哪儿。昨日她听到孩子的哭声和产婆“是个男孩”的贺喜声之后便晕了过去。醒来,眼前只有温家三公子。她纵然百般想看看自己和英敛之的儿子,但是她知道她没有机会了。
      红木琉璃瓦的镇国塔是她一生的噩梦,但是现在她坚定的走了上去。她知道,在塔顶的那个人,有将一切结束的能力。只有他才能在自己的计划中,做到别人都不敢也无法做到的事。
      站在典礼上的舒淳感到有些不舒服,但她不知道自己哪儿不舒服。舒翊没有来参加这次典礼,卓玛公主虽然惊讶,但是还是接受了舒淳的解释。她捧上那杯滴有自己血液的酒杯道:“请陛下赐予臣您高贵的血脉,允许臣与您共饮这交融的酒水,永远得于您的庇护之下。”
      舒淳刚要起身,拿起准备好的银针刺破手指。温子远却抬手道:“陛下是千金之躯,按说这样的典礼应当是太子代陛下来。可是太子伤心过度,容貌憔悴,前来参加,便是失仪。但是也不该陛下亲自进行。”
      卓玛公主看着温子远,唇微微抿起:“丞相这是看不起我赫勒族吗?”
      “不,如果公主殿下不弃,那么我愿代陛下受血光。”温子远这话说的客气,但用词已经十分重了。卓玛公主强咽了一口气道:“丞相既然认为我赫勒的忠诚是血光,那么便不必歃血为盟了,只请陛下饮了下臣用血献上的忠诚,给我们一个安心罢了。”
      温子远看着高台下,跪着的卓玛公主捧着的那杯酒,眉头微微皱起。长期的经验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对,而不对就在那杯酒中。可是酒是他命人准备的,里面只有卓玛公主的血。如果不喝,那么便是让其他周围的小国惶恐;但若是喝,他不相信卓玛公主会就这么算了的。温子远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心中认为自家六哥斩草除根的政策应当贯彻到每一个角落。
      温子懿本来对着棋盘,心中默默思索着赫勒有可能玩出的猫腻。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袖中准备好防备的他,警惕的回头,看到了装扮怪异,脸上的浓妆似乎刚刚抹掉的夏侯畅。他收了手上的防备,虽然有点惊讶,但还是冷着声音道:“公主现在还有劲儿来我这,可见雪莲的效果很好。现在陛下和小弟都不再宫中,你刚刚生产,想来暗卫看的也不严,才叫你钻了空子。你挣扎着来这是要做什么,我倒是感兴趣了。说说看吧。”
      “我来让六公子永远记住我夏侯畅。”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懦弱,夏侯畅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道:“请六公子杀了我。”
      温子懿眯着眼睛,重新打量眼前刚刚生产过的少女,然后扯出一个微笑道:“公主说真的吗?”
      此时,在天坛的舒淳心绪更加烦躁。她想要快速结束这个让她感觉不好的典礼。于是挥手命人将酒呈上来,完成最后一步。没想到,身为典客的温子谢却突然亲自起身,接过卓玛公主手中的酒,然后向高台走去。
      虽然这并不符合典礼的过程,但是温子谢的身份高贵,自然也没人说什么。酒捧到离舒淳还有两三步路的时候,温子谢突然停住了,他轻轻嗅了一下酒,然后用余光看到了卓玛公主脸上的不安。接着他突然回身道:“这酒居然不是祭祀用的玉龙,闻着味道像是陛下亲手酿的屠苏,这些礼官居然弄错了。”
      舒淳愣了一下,屠苏和玉龙根本不在一个地方放着,怎么会弄错了呢?卓玛公主顿时紧张道:“没关系,换一杯,下臣再滴血就是。”
      温子谢微笑道:“那就多谢公主体谅了。”卓玛公主刚松了一口气,却见温子谢突然将酒杯中的酒尽数饮下道:“陛下酿的酒,不能浪费,那就臣来喝了吧。”
      他这边刚喝下去,就见卓玛公主变了脸色,温子谢的举动十分失礼,但舒淳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温子谢便踉跄了一下,接着口中泛出黑血,倒在了舒淳面前。舒淳就那么看着倒在地下的温子谢,他完美无瑕的面容沾上了尘土,舒淳立刻抬起头,甚至是在温子远开口之前,指着卓玛公主,带着泣血的厉声道:“把她给朕抓起来!赫勒随行的所有人,统统给朕抓起来!”
      顿时,天坛一片刀光剑影。但是被压着的卓玛公主却突然放声大笑道:“舒淳!你这个淫/荡的女人!我不能为我的君主和兄长报仇,但我也要让你心如刀绞!要你生不如死!”说着,她的口中也开始吐除了黑血:“说不定现在,你的女儿已经亲手杀了你宝贝的六公子!温家的人,一个都别想活下去!大魏迟早有一天要对夏侯一族,对我赫勒一族血债血还!”
      舒淳跪下,颤抖的双手抱起温子谢,温子谢朝她笑了一下:“我没事,陛下。你忘了吗?我们身上,有三弟……三弟下的药,中什么毒都不会马上死掉的。三弟……跟来了。一会儿,就让他看着我……您快回去……回去看看六弟……我没事……”
      温子远此时已经控制了局面,安抚了周遭的使者,让人脱下了已经断气的卓玛公主和其他陈国的随行人员。他从舒淳怀中接过自家的二哥,然后看着已经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三哥道:“陛下还是跟太尉尽快回宫……二哥,我和三哥来看顾。”
      温子远的话里意思很明显。若夏侯畅真的坐了什么,也只有身为母亲的舒淳能压制。舒淳此时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再加之,温子远当初中了见血封喉的蛇毒都能缓过来,温子安又在旁。她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便点头起身,将手伸给了前来护卫的淳于光:“起驾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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