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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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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停车场那一天我是最后一次见到你。我没有想过原来从此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那天我开着车,慢慢地驶过你的身边,我看到晓风吹拂起你的张扬的发丝,漆黑的发丝捋在你的面颊上,你伸手去掠,那白色的手背映衬着你愈加惨白的脸,再加上乌黑的头发,形成一种奇异的美。我踩了一下油门,车子呼潇而过。
我回到自己的公寓,那是我自己买下来的。我不想靠宋凡蕾。屋子里的灯开得明晃晃的。我见到她的身影,灯泡的颜色有些惨淡。她一身黑白格子服坐在餐桌旁背对着我。我将钥匙放在鞋柜上面,从皮鞋里伸出脚来趿着棉拖鞋走了进来。
宋凡蕾转过身子,她的眼镜取了下来,惨淡的灯光照在她的眼角上,头发凌乱着,有几绺遮遮掩掩地挡着她的疤。
“你回来了。”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带着几分乏力。
我没有理会她,一面走一面解开外套上的几粒扣子往卧室里去。她踢踏踢踏地也跟了进来。
“我那天跟你说的事,你同意了吗?”我已经将外套脱卸了下来,将它反折地摔在床上。
她面色微红,拢了拢脑后的头发岔开我的话说道:“我已经去见过她了。”
“为什么?”我正捱着床沿坐下来脱袜子。我猛然地发现脚上的这一双袜子也是由她购置的。我知道她去见过你,我是故意这么问她的。
她面色甚是平静。
“除了让你离开,其余一切条件我都答应。哪怕你婚后还跟她有来往,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眼。”
我的心头恰像是千万个铁槌敲打着。我将袜子团成一团对她说道:“你何苦委屈自己呢?”
“这并不是委屈,我愿意为你去做任何的事。”她含笑着捱到我的身边来。
我望着眼前的她,一句绝情的话也说不出来。五年了,我跟她的关系已经变得很复杂:合作伙伴,女朋友,未婚妻……这张渐已苍老的脸,眼角的粉抹得很厚很深也掩不住了欲绽的细纹。五年了,尽管我在外面闹出了不少真真假假,扑朔迷离的绯闻,她从来没有过问过。如果你没有再出现,那么我就跟她就平平淡淡地结了婚,我们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小孩。想到这里,我眼角一睃:“我爱她,这一辈子我都只爱过她一个人而已。也许你会觉的我这个人很自私,可是我想要自己的孩子,我不想让孩子没有父亲。”
她恍若作梦一般,将迷惘疏离的眸子注在我的脸上:“我见过那个孩子,那个孩子长的好漂亮,跟你很像。”
“是不是你提出要把她的孩子收养的?”我脸色一变。
“对啊。虽然我不能够生育,如果我收养了这个孩子,我一定会对他很好的。”她试探地往我的身边移了过来。
“你放过我吧。好吗?孩子要的是他的亲生母亲,而不是由你来当他的养母。他已经五岁了,有自己的思想行为了。你以为收养小孩子就如同是收养猫猫狗狗那样子的吗?”我摊开手无奈地说道。
她默然地站着,看了我一会儿。我偏过脸,两目相撞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角似乎沁着点泪影。
她轻灵地拖动着步子。
我站起身来对着阳台的门咚地一拳擂在了墙壁上。
这时我听到门外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我略带疑惑地走了过去,眼前的一片情景令我毛骨悚然。
我看到宋凡蕾正在将一只玻璃水杯掷在地上,散沙似的碎屑溅得到处都是。她蹲在地上,手抓着那碎屑往自己的嘴里塞,她的手指缝里,嘴角里都往外涔着血丝。
“你在干什么?”惊愕战胜了我的恐惧。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扳开她的嘴,将她还来不及下咽的碎屑挖了出来。“你疯了。”我看着她嘴里被割划得一道一道的血口子,满嘴的鲜血淋漓。
“我是疯了,因为我爱你,所以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疯子。”她张开口,笑容顺着她血迹斑驳的脸上流了下来。她满是猩红血渍的口腔,咧着嘴在那儿对着我笑着。我不容分说地将她横抱起,送进了医院。
在医院的诊室外面,我疯狂地拨打你的电话。传来的只是空洞僵硬的“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一遍又一遍的。我的心也随着那声关机的提示音纷乱不止。你上哪里去了?我在心里呼唤你的名字。
“先生。”这时候护士小姐从诊室里面走出来。“你的朋友已经没事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最好留院观察一下。”
我默默地颌首,走进病房里,见到她仍旧在沉沉地昏睡着。我看到她的嘴唇上淡淡地抹上了一层血水,不过已经凝固了。她的样子很可怜。弓起身子躺在那里,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一样,将自己紧紧地蜷缩在被子里。我看着她,微微地喟叹着,走过去在她身边的空椅子上坐了下来。
五年前的宋凡蕾,她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我久闻其名,却从来没有见过她。她作为电影公司的股东之一。我头一次被通知与她会面的时候,还以为她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太太。她的丈夫也是一个厉害的人物。那天的会议我姗姗来迟。当我推门进去的时候,我见到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有着一头浓密乌亮的头发,耳朵上悬着一串三角形的耳环,垂着长长的银坠子。穿了一条碎花的长裙子,桌子底下的那双白皙的脚踝上横七竖八地缠绕着一双夹脚凉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正儿八经的会议,她却穿得像是来巴厘岛度假一样。十只圆润白腻的指头上涂着鲜红的蔻丹。我进去的时候面带歉意,她却连眼皮也不肯抬一下,只当眼前没有我这个人。
我讪讪地拣了一个空的位子坐了下来。终于见到了她的真面目。她的眉眼长的很俏丽,但也仅仅是因为皮肤白洁衬托起她并不出色的五官。她淡施胭脂,开口说话的声音却是柔柔弱弱的。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身份的话,还以为她是一个刚毕业不久的职员。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三十四岁的年纪,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那年我的状态已经十分不好了。一直半红不紫,近来更是人气下跌得厉害。加上我自己因为失恋等诸多因素,颓废至极。而那天的会议是由她主持的,在散会之后,她把我叫住了。
“钟泽洋是吧?”她将她面前的文件翻得噼哩啪啦地作响。“近来我听到很多工作人员对你的抱怨,说你一点也不敬业,还临时放鸽子或者是耍脾气不肯合作。这些你的经纪人没有跟你说吗?”她的目光移到我的脸上来,她见到我欹立地站着,将眉毛微微地皱了起来。
我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将一条腿搁到另一条腿上,索索地抖起来,见到她的目光已经变得十分的锐利,便又将腿放下来,两只手微按了一下膝盖说道:“我尽量改。”
“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听到诸如此类的事情。”她将身子略微地往后倾去,紧紧地粘在椅背上,旋又将手中的笔一掷,碰巧笔尖落在粘着我照片的档案上。“每一份工作都要有敬业精神,不要以为当演员的没有。干我们这一行的,要比别的行业多几分责任心。”她对着我又微微地一笑,笑得十分得妩媚,“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你了。可是你很令我失望,我在你的身上见不到上进,责任与进取心。我们公司不会白白地留一个吃闲饭的人,比如你,情商欠佳,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工作中把个人情绪带进来,那样又怎么会做好事呢。”
我一向心高气傲,听到她这番略含鄙夷的话,一时之间脸上挂不住了。
“你别生气,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她见我神态有异,眼睛雪亮地盯着我。“你回去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己,公司最近在帮人接热播剧,我不希望你会被刷下来。”她说这话的时候,甚有几分软硬兼施的意思。
我推开门走了出去。
说实话第一次我对她的印象并不好。
她在睡梦中微嗽了几声。我从床头柜前的水壶里倒了一杯水给她。她的眼睛半阖半开着,靠在我的怀时。那杯已微凉的水她犹如久逢旱霖,双手迫不及待地接过去,凑到唇边骨嘟骨嘟地喝起来。
她柔软的发丝掳在我的胸前,她的脸已略见老态,却有异样的一种楚楚可人的风情。身材娇小玲珑,带着点成熟女性的丰韵。她喝完水之后,仍安安静静地睡去,只是偶尔间歇地呻吟一声。
我突然觉的要与她分手是断然不可实现的梦想。
我两颊的肌肉不自然地微微搐动,牙齿伸出来不住地咬着下嘴唇。想到你,心如浪潮,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