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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相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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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我,俯身过来开车门,“怎么不上来?”
“睡了,还起来,也不知道披件衣服。”他说着,伸出手掌,我把左手放他掌上,右手摁开灯,他看我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对着灯看了看疤痕,叹口气,靠回椅上,把我的手放他身上,轻轻地抚着伤痕,我窝在椅上看他。
“我连狠话都舍不得说你,你怎能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他喃喃地。
我不敢说话。
“你做这事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你想看我后悔,不需要这么做。”他摁掉车灯,转过脸去。
我想抽出我的手,他用力握了一下,我任由他握着,“我让你看看我怎么后悔。”他抓起我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会儿,长长地叹口气,却松开了。
“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我不是……”
“小兮,有的错是不能犯的,你明白吗?”
我不敢说我明白,静静地看着他,
“原谅我好不好?”
“我几时责备过你?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他又叹气,“我有什么资格不原谅你,你自己一个人,唉……,其实朋友跟我说了好几次,在酒廊看到你,我想你大概有什么不顺心的,过一阵就能撑过去,再说,还有男朋友在。唉,直到那天朋友让我一定过去看看,说你可能发生了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我都还在犹豫,我怕打乱你的生活。”他懊恼地,“当我看见你蹲在地上,瘦小的身体摇摇欲坠……,我该早点去看你的。”他断断续续地说着。
“不说那些了,好不好,我知道我错了,我自己真的很后悔,再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我最近过得很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都恢复好了。你看看?”我摁开车灯,把脸凑近他。我知道他已经原谅我了,不然不会来看我。
他看着我,摸了摸我的脸,“脸色好多了,还算懂事,知道照顾自己。”
“我以后都会懂事的,再不气你,再不乱说话。嗯……,”我看着他,“你可不可以经常地看看我?”
“这辈子,我们到底是谁欠谁?”他轻声说。
“你伤好了吗?”
“怎么好得了?”他无奈地,“但凡好得了,我怎会去见赵医生?”
我心疼得难受。
“嗯。你不生我气了,是吧?”我扯扯他衣袖。
“再生气我也得来看看你。”
“我知道你不会不理我的。”我心满意足的。
“好了,晚了,回去睡吧!”
我不动,他故意板起脸说:“我刚刚结束最后一单工程,很累,让我休息一下,行不行?”
“那么累干嘛还过来,早点回去休息多好。”我嘟囔。
“我周一去香港,要呆一段时间,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要去多久?”我失望地,不知道是不是他说的要去度长假。“什么时候可以再来看我。”我小声说。
他摇摇头,想了一会儿,“明天周六,不上班吧?我在家里等你,好么?”他揉揉我的头发。
“好。”我开心得眼睛又模糊了。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像我跟艳说的,人生的路开始上坡了。
早上很早我就醒了,不敢吵他,想让他多睡会,好不容易蹭到快中午了,给他打电话。
“起了?”
“我老人家没办法睡到中午。”他笑,精神很好。
“我老早就醒了,想让你多睡会,早知道……”
“准备一下,过十分钟才下楼,司机去接你。”
司机是那天跟在他身边的男人,开一部我没见过的车,看到我,马上下车:“你好,林小姐 。我是小刘,张总让我来接你。”
“你好,”他中等身材,很强壮的样子,“你认识我?”
“我见过你,”他笑了笑,“那年中秋活动……”
“啊,那么久了,你还记得。”
他似乎想说什么,笑了笑没说,“请上车。”他要过来开车门,我说我自己来。
“我也见过你,在工作现场。”
“我一般不进现场的,只有张总腿伤复发,我才跟在一边照应。”
“经常这样吗?”我心疼地。
“嗯,还好。”他不多说。
“你在公司做很多年了?”
“是,快十年了,部队复员就进公司了。先是在工程队,前几年才跟着张总,我原先在部队是给领导开车的,所以技术还行呐!”小刘说话带着点口音,蛮有意思的一个人。
听到我关门的声音,张在书房里喊:“小兮?”
“嗯。”只觉得喉咙堵得说不出话,蹲在鞋柜边慢慢换鞋。
“到书房来。”
他坐在电脑前,看到我,露出好看的笑容,时间似乎回到那一年,我第一次进入书房,他跟我说“我马上好了。”……“我的书你可以随便看。”……
“怎么了,这是,过来,”,我走过去,他揽着我的腰,抽了张纸巾给我擦脸,“我没去接你生气呢?”
我摇摇头。
“嗯,是有胖一些了,好看多了,”轻轻捏了下我的脸,“去洗手,先吃饭吧!”他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
“腿还疼呢?”我要扶他,他挥了挥手,“你去把汤热一下,摆好饭,我就来。”
我心疼得不敢看他。
桌上摆了好几个菜, “你干嘛还做这些,多累!”
“保姆做的,刚走,你没碰到?一个菲佣。”
“哦,碰到了,我还想谁家亲戚啊,那么黑。”
他笑起来,“你啊,得着机会就编排我。”他扶着墙慢慢向餐桌移动,“她原是姐在香港请的,后来小婷回来,姐就把她也带过来,住在姐家,每天早上过来我这边做完事再回去。活干的还不错,就是做的菜我不是很满意,你试试。”
我摆好饭,他才按着餐桌,缓缓坐下,指着我说:“先吃饭,不说那些影响食欲的事。”
菲佣做的菜,其实还不错,就是说不出哪不对劲。
我喝了口汤,对着他笑:“这汤是你做的。”
“你那嘴刁的。”他满意地笑了。
“没有鸡味的鸡,只有你做得出来,我好几年没吃过鸡肉了,今天这锅都归我了,不要跟我抢。”
他放下筷子,看我吃,一脸的满足。
吃过饭,我在厨房收拾,“小兮,”他叫,“接壶水过来。”我接了水,送到茶几上,返回厨房。
他又叫:“小兮,拿包茶来。”
我从冰箱取了包茶叶送过去,返回厨房。
“小兮,过来点支香。”
我站在餐厅看他,他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撑着茶几,俯身烧水煮茶杯,一边拿着夹子拨弄着茶杯,一边笑眯眯地又叫:“小兮,去给我拿本书。”
我没应,他又叫,“小兮,过来陪我看电视。”
我蹑手蹑脚走到他身边大叫,“你有完没完。”
他没吓一跳,伸手把我揽到身边,“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好好享受一下。”他笑得很开心。我却莫名的伤感,趴在他肩上。
我面对着他盘腿坐在另一张太师椅上,托着头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皱纹都变深了。多了好多白发啊!这几年很辛苦吧!”
“傻丫头,我就是什么都不做,也会老的。”他往茶壶里冲水,“不过这几年,我确实是做过头了,面铺得太大,很累。”他递了杯茶给我。“小婷结婚了知道吗?”
“知道,我看见你们在选首饰。”我小声地。
“嗯?”他没听清,继续说:“去年底结的,嫁给她的教授,一个澳大利亚人。”
“现在呢,在哪儿?”
“目前还住在香港,教授跟学校的合约还没到期。对了,小婷怀孕了,三个月了,反应得厉害,姐过去照顾她了。”
“她很幸福呢!”我羡慕地。
“是,教授人很好,除了年纪大些外,无论是学识家境各方面都很不错。”
“大很多吗?”
“没我大你多。”他笑。
“姐同意?”
“都反对,包括我。”
“为什么,连你都不支持?”
“跟你说说这几年的事,听么?”我点点头。
“我们分开那年我重整公司,扩大规模,另外买了写字楼,把公司全部迁过去。”他喝了杯茶,又为我加茶。“我和姐夫把公司合并,成立集团公司。我的计划是,我尽力把公司做大,等小婷毕业了,慢慢交给她去管理,等她能接手了,我就完全退出,去过我的生活。这样也算我对姐夫家的一个交待。”他调整下坐姿,长叹一声,“谁知,小婷一毕业就向我们宣布她要结婚了,教授很疼小婷,我也相信小婷会幸福的,但我却跟着妈妈、姐姐、姐夫一起反对他们。”他叹了口气,“教授是研究物理的,他除了教学就是研究室,对商场不会感兴趣,何况他是外国人,让他们回来定居是不可能的。小婷跟她结婚后就会移民澳洲,再回来就是探亲了。”他无奈的,“我和姐夫年纪都不小了,我们就是把事业发展得再大,又有什么意义?也就是做到我们这一辈为止。张家和潘家因为我,在我们这一代结束了。”他回头看我,“你明白吗?”
“我明白。”张姐因为他流产掉的儿子,是张一辈子的愧疚。
他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我年轻时犯的一个错,连累了多少人,我用一辈子都无法弥补,所以,小兮,有的错是不能犯的,无法改正的。记住了吗?”
“嗯。”我低头摆弄杯子,不敢看他。
他继续说:“小婷结婚后,我很灰心,日子过得没有目标,只有每天无尽的忙碌。我开始着手准备退出,虽然姐夫不同意,但也由不得他不同意,这几年间,我的腿做了两次手术,医生一再告诫,我要是再折腾,后半辈子就别想站起来了。”我心揪得难受,趴在桌案上,他抚了抚我的头发,“我于是计划,做好手头的几项工程,给自己画个完美的句号。我想等工程完工,你也好事将近,我就没什么牵挂了。我已经安排好了,先去香港住一段时间,治疗好些,然后去澳洲定居,以后小婷在那边,相互也有个关照。教授已经在墨尔本他们家附近帮我找房子了。”我哭了,我不知道他的伤变得那么严重,他那么骄傲的人,离开这里,是不愿别人看见他的无奈的。
“前段时间太忙,腿伤又发作了,预约了下周二治疗,所以那天我那么着急地去找赵医生,我没有时间考虑太多。”他拍拍我肩膀,突然笑起来:“我的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实在是很无奈。”
“这些话,那天就想跟你讲,可能是心情不太好,又很累,说不清楚,惹得你那么生气。”
“你不该那么做,你明知道我的想法。”我抽泣。
“我又何尝不知道你的想法?”他帮我擦掉泪水,“但是,小兮,我的情况不大好,我实在不希望你以后的日子太辛苦。”
“你想跟我说什么?”我站起来,“你再说出什么来,我不会原谅你。”
他拉着我的手,“我这回抓紧你了,你别想跑。”他笑了,“还是傻乎乎的,我要是没决定好,怎会去见你?”
我放心地坐回去,“我可不可以跟你去?”
“你不用跟我去,妈妈、姐夫都会去,包括菲佣,她刚好去签证。”他说,“妈妈、姐夫主要的是想去看望小婷。”
“你什么时候回来?”
“原本只是做个复健,很快就能回来,那天摔了一下,可能得多治疗一段时间。”他笑着说,“我好些就回来,放心吧!嗯?”
“你会不会不回来了?”我怯怯地。
他摇摇头,“以后的日子,我们一起面对,不再轻易放弃,我们没太多时间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