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的前妻谈恋爱][张琪/马勇]没有名字》公子耳东

3、三

　　三、

　　马勇是给门铃吵醒的。
　　他这夜说是无梦也不准，睡得很累，但就是在一片白茫茫的虚空里飘着，没有场景，也没有情节，就他一个人，像是在一片偌大的云彩里面浮着。
　　门铃正把他从那里面揪出来。马勇挠着脑袋裹着被子往楼下跑。日光大约是刚从窗帘的缝隙里爬进来，屋子里还有点冷。
　　他透过猫眼看外面，黑乎乎一篇什么都没有，连光都没有。
　　啧……谁呀！
　　我……！
　　操。他磨了磨牙。
　　你来干嘛！
　　你先让我进去啊！
　　进进进进你个蛋蛋。马勇眦了眦牙腹诽道，特别用力的还是把门拧开了。

　　张琪抱着个大箱子，从后面露出脸来笑着看他。逆光看不太清，但是一口牙特别的白。后面还放着几个行李箱，东倒西歪，显然是一个人费劲拖了过来的。
　　你……你干嘛。
　　沉死了……手累……让我先进去。

　　马勇本来想把门口堵上，但看见这状况是愣住了，脑子略微有点儿不太转。张琪就趁机用箱子把门顶住，拱开他走了进去。
　　虽然天已大亮，窗帘没拉开的时候屋子里还是很暗。简单的几件家具在灰蒙蒙的光线里显得特别沉静。
　　张琪把手里东西撂咋地板上，回头打算把其他箱子也依次搬进来。
　　马勇真是傻了，一个步子迈过去跟在他后面。
　　怎么着这是，你要干嘛啊？搬家？我又不开搬家公司，你东西都弄到我这儿来干嘛。
　　张琪没理他，几趟把东西都拖到屋子里来。
　　马勇……我借住你这几天……行吗？
　　马勇牙都要咬碎了，你这架势倒是要征求我同意的吗？他把披着的被子往地上一甩。
　　你房子怎么了？好好的大房子你不住。那上面不还有那么大……那个谁，俞晓红的照片呢吗。你舍得啊？
　　张琪皱了皱眉头，马勇这是专拣疼的戳。别人疼，自己也疼。
　　我给卖了。
　　卖了！？你病的不清吧张琪！
　　我……我没钱了。
　　没……你没钱了？你没钱了你卖房子？张琪……我以前是觉得你傻，现在看你是真的傻了。俞晓红走了把你脑子带走啦？这是哪，这是北京啊张琪！你真把房子卖啦？
　　张琪暗地啐了自己这烂理由一口，抱着箱子往楼上走。楼梯不高，是实木的，踩起来有轻微的吱呀声。马勇一直跟在他后面喋喋不休。
　　张琪，租，你懂吧。你可以把房子租出去啊！！
　　那太慢了……我拿什么付你房租。张琪的语气有点儿理所当然的。
　　你…………我…………………
　　马勇一口气哽在胸口。

　　楼上只有两扇门开着，张琪记得清楚，一间是客房，一间是当时俞晓红和马勇住的主卧。张琪往主卧里探了探头，房间很大，光线也特别好，深色的木地板在阳光下深浅不一，像是浸了水的丝绸。特别大的一张圆形的双人床，黑色的底盘，米白色的床头板，正对着床脚的电视桌。很简单，很大方，但是没有人气。张琪一眼就看出来这屋子很久没有人住。马勇是看起来很整齐，人模人样的，但其实在屋子里特别折腾，他住过的屋子绝对不是这么肃整的样子。
　　他们还在大学的时候，张琪就爱笑马勇宿舍里乱的像个窝，也像储藏室，就是不像人住的地方。
　　张琪觉得手实在酸，就把箱子搁在地上，又探头去看另一件开着门的屋子。
　　这一件显然是马勇现在住的房间，枕头歪在床脚，白天里穿的衣服摊在地板上，水杯和烟盒杂乱的扔在床头柜上。房间虽小，但显得热气腾腾的。张琪指了指里面。
　　你……怎么住这屋？
　　马勇推开他挤进屋子里，把几件衣服从地板上拾掇起来，又拢了拢床头柜上放着的东西。
　　这是我的房子……住哪间不是我的？反正你现在没房间住。
　　张琪没想到这个状况，瞪眼站在那看着马勇。马勇双手叉在胸前，显得颇有些不耐烦。当时他急匆匆下去开门，屋子里的灯也没有关。他是醒来随手摸了旁边的开关，打开的落地灯，昏黄幽暗的灯光投着他的影子在地上，大部分被窗帘底下滑进来的阳光吞了去，一小部分贴在地板上像是切割两个世界的屏障。
　　他们两个站在那僵了一小会儿，马勇伸手往下指了指。
　　还有一个办法了，你睡楼下沙发。

　　张琪这个人，说好听了叫执着，说难听点儿就是死心眼儿不拐弯。他走到哪，都只是直戳戳的看见自己要的那个东西，周围那些乱七八糟奇形怪状的，他就好像自带过滤系统，有时候一眼都看不见。
　　比如说他和马勇说，你后悔过，我不会再给自己这个机会了，也不会再给你。
　　他说到的时候，想的就是一定要做到。
　　至于他想的什么，他想的很简单，就是他喜欢马勇。虽然这是一个很自虐的结论，但是他无法否认。他已经算不清楚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好像在他发现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站在那里等他很久。
　　那时候他坐在租来的屋子里，地板上散着一地照片。时间是正午，阳光正好，窗棱被光线穿透，阴影打在地面上，一地摆放的杂乱无章的照片被分割成黑色和米白色的几何图形。
　　照片上全都是马勇。
　　笑着或者皱着眉，侧脸或者一个背影，阳光下或者是深夜里。
　　张琪想起教他摄影的是他的一个表哥，说是表哥，比他大了得有十几二十岁。表哥第一次拿出相机放在他面前，就说，摄影不只是反映你从镜头里看见什么，还反映你心里传达给镜头的那些东西。你心里的喜怒哀乐，爱憎怨愤，洗出来都有它的颜色。
　　他就着亮堂堂的阳光在地板上蹲了一会儿，怎么也想不出怎么折腾这些照片。他手指从照片上扫过去，阳光的温度蒸的手指发烫，指腹触及照片的地方却冰凉冰凉。相纸的表面有特别细微的凹凸。
　　那一瞬间他心里抖动的频率让他几乎无法控制。就好像绕了巨大的一个圈，最后发现□□就是终点。
　　所以他本来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在逃了一年之后还是回到这里，回到这个城市，他也没想到那天会那么快见到马勇，是个特别巧合的意外。直到那天在马勇的家里醒过来他抬头看见马勇站在上面皱着眉头看着他。
　　他心里才突然透亮起来。

　　张琪睡客厅这件事好像就这么定了。马勇躺在床上，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他想不清楚自己的人生到底怎么理顺。俞晓红就好像他生活里膨胀起来的一个巨大的泡泡，从出现的那一天开始，就在不断的膨胀、变大，衬着太阳还能折射出彩色的光，真是特别欺骗性的漂亮，直到有一天忽然崩裂了，水珠四溅，沾的满头满脸，他才发现自己的生活也只是一大滩泡沫罢了。俞晓红走了，到她的路上去，但马勇的生活又要重拾。
　　他知道他对张琪不该像卷起来身体的刺猬一样，但他似乎就是控制不住。这一年他都在想，这一摊乱七八糟的事到底谁有错谁是对？但是这本来就是个永远无解的命题。想不清楚，他干脆就假装什么都没有，想开了也很好。但是张琪出现就好像一面回音壁，把他发出去的遗忘信号又全都弹了回来。张琪就好像总要在他快要凿开壁垒看到前路光明的那一刻拦着他。
　　他那天说了那么重的话，本来是因为看到张琪就有口气沤在那里。他知道他这气的有些久，根本就不像马勇应该的那个嘻嘻哈哈的样子。
　　他想，大约是因为张琪吧。他和张琪已经认识那么久了，久到他几乎要忘了还有什么可以计较。
　　现在张琪又要搬来，整天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
　　想着想着，马勇觉得脑子里麻成一团，大脑都要抽筋。他懊恼的叹口气，拉过被子蒙上脸。

　　第二天早上马勇先起来，看见张琪躺在沙发上眯着眼，显然是要醒还没醒透。马勇又恶向胆边生，恨不能就这么给他扔出去。
　　张琪看见他从楼上下来，也清醒了大半，甩了甩头，指着桌子上面。
　　早饭我都买好了，热一下就能吃。
　　马勇猛地往那边看，牛奶都倒好在杯子里，碟子里装着吐司片。
　　大早上出去买早餐，本是无事献殷勤，马勇觉得头皮一阵麻，但想到他现在住的是自己的房子，又一下子释然了。
　　马勇几步走过去，根本也没打算多说什么话，咬住吐司片站到镜子前面整衬衣。
　　张琪噌噌走过来。今天要出去？
　　马勇往边上挪了一步。
　　去哪啊？
　　马勇几口吞了吐司，有点儿噎。看了看挡在他和桌子面前的张琪。
　　你不是没钱了吗？你不用去找工作吗？
　　看着张琪也像是给噎住了的表情，马勇挑了挑左眉毛。他眉毛特别生动，就像随便抽一下哪里的肌肉，眉毛上下一抖，就能表现很多复杂的感情。
　　马勇拍了拍张琪肩膀，绕过他去够牛奶。
　　我……我刚回来。怎么也得休息几天。
　　刚回来就把房子卖了嘛不是。
　　张琪不说话了。

　　最后张琪还是跟着马勇出来了。
　　马勇本来哪也不想去，就是不想在屋里窝着，何况张琪还在。现在张琪跟着出来了，去哪也没意义了。马勇沿着大门出来的马路一通走，快走到几个路口以外的时候，张琪觉得气氛实在太不好，他肘了马勇一下，指了指路边贴着特大幅的电影海报。
　　诶……那个和你有点像啊。
　　马勇看了一眼。
　　是，那是个公公呢。
　　张琪噌的转过去，那是个气质颇为华贵的白面书生，偏偏眯起眼睛显得有些傲气，却还有些妖。在车水马龙的轰鸣里显得格格不入。
　　公……公啊，看不出来啊，还挺好看的。
　　马勇正抓心挠肺的不爽，又不想和自己过不去。顿了两秒，一挥手，走，看电影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