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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初到上海的时候,向母在床上昏昏沉沉躺了好几天,无声的眼泪在枕头上湿了干干了湿,完全无心去理会才6岁的小少悠的死活。直到小少悠怯生生的走到床前说饿了,她才从痛苦中反应过来。
      她已经离开了繁华的京城,她已经失去了美满的家庭,她已经失去了深爱的丈夫,她已经失去了一切,但她还有个女儿要养。那晚,向母狠狠打了少悠一顿,只是重复着一句话:“你已经不是原来的向家公主,你的出生本来就是个错误,可我还得养你。”
      隔天晚上,过了10点以后,向母一反常态,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出去,凌晨四点才回来。额头有几缕乱发,浓厚的妆化开了,口红溢出到了嘴角上,眼角乌青,衣服也有些被扯破,手臂上还有伤痕,但整体还不算太尴尬。
      当晚,薛若卿剪掉了自己的长发,翻出干净的睡衣,彻彻底底的洗了个澡,没有看少悠一眼,就兀自睡去了。自那以后,薛若卿学会了抽烟,开始了酗酒;更糟糕的是,她不可救药的迷上了赌博,甚至为此卖掉了少悠的下半生。
      上午在弄堂口摆个早点摊,下午则卖些茶叶蛋和冰棍饮料等,晚上就去赌博玩牌,回来后则喝些白酒撒会酒疯。赌的越大,叫骂的越难听,薛若卿就越发的沉迷在这种粗俗放肆的生活中,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心中深厚的怨气得到一时舒展。日积月累之下,她不仅容颜迅速苍老身材变形,还欠下了一屁股的债,每隔一阵子就有债主上门来堵人。
      不出去打牌的时候,她就经常在那个低矮的筒子楼里打少悠,拿一根细细的坚韧的竹条,不说话不抱怨不骂人,只是打,一下一下,沉默的打在少悠的手臂上、背上、大腿上。少悠不哭,缩着身子任母亲打,心里默默的数着,一下两下三下……刚打到第六下的时候,向母就会停下来,挂起竹条转身去睡觉。
      那竹条吸了少悠多年的精气,微微泛红,隐隐发亮,颇有些成精的感觉。每当在向母彻夜不归的晚上,少悠躺在床上就维持着一个紧张的姿势盯着竹条,睡去后梦里都是竹条化成妖形过来打她,一下两下三下,直直打到第六下才停手。
      其实向母的手劲并不重,常年酗酒赌博的她早就没了往日的精神气,打少悠更像是她的一种习惯和瘾头,打完了她才可以舒心的睡觉,梦里没有曾在京城的幸福美好时光。
      但是,赌博让向母越来越不可自拔,她似乎重新找到了精神寄托,开始每晚流连在麻将馆和小赌场中,投的注也越来越大,虽说向母也就在弄堂里的棋牌室晃悠,打牌也多少有个最高上限,但长年累月的赌,且鲜少有赢钱的时候,毕竟还是欠下了不少的钱。多数都是在欠钱借钱来做赌资。
      向少悠其实很困惑,母亲并不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而且正相反,薛若卿的才华,曾深深震惊了少悠。薛若卿不仅才学兼备,而且精通英语和法语;少悠更是无意间得知,母亲还弹的一手好琴,小学的一次家长会,薛若卿的钢琴表演,让在场所有的家长和同学都看呆了。
      但薛若卿并没有试图去寻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尽管这对她来说并不难。她沉浸在市井气十足的小日子里,对贫穷的现状非常满足。因为长期酗酒的关系,她修长的手指已经很不灵活,甩牌的时候还有点劲,可有时候吃饭夹菜时夹着夹着就掉了。薛若卿活生生的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粗鲁俗气的中年妇女,对这一点,她无怨无悔。在少悠长大后,她学到了一个名词,很符合她母亲的这种心境:自暴自弃。

      向母也有温情的一刻,虽然出现的很少很少。在少悠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始终存放着一段回忆,一段让她每次忍受母亲的谩骂和殴打时能够不怨怼不憎恨的回忆。
      向少悠虽然自搬到上海后就一直营养不良,但倒是鲜少生病,让向母总是笑话她只是一棵野草,很适合过贫穷的日子。她则总是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不怎么生病,不然家里哪有什么钱送她去医院,尽管她一直很怀疑,若真患了病,向母一定是不闻不问吧。
      但后来少悠知道自己错了。
      十二岁那年的初夏,由于正值春夏交替,加之气候反常,又逢梅雨季节,那阵子升温降温刮风下雨各种天气变化,导致流行性感冒甚是猖獗,饶是一向健康的少悠,也没抵挡住来势汹汹的病毒,也生了病。原本她以为只要随便吃点药就好,用节省下来的早饭钱买了1块2毛一板的头孢服下,便上学去了。不料当天大雨,少悠又没带伞,放学后一路小跑回家,直淋得浑身湿透。当晚,她就发起了高烧。
      过了12点,薛若卿照旧骂骂咧咧的回来了。她感到有点饿,又不想动弹,就去叫少悠起床做夜宵。薛若卿刚掀开少悠的被子,就发现了不对劲。少悠蜷成一团,浑身打颤,口里喃喃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已经烧的有些神智不清了。
      薛若卿一时间愣住了,下意识的把手贴在少悠的额头上,很烫,很烫。她急了,不由自由的把少悠从床上半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她能感受到,少悠湿热的身体,轻浅的呼吸,冰凉的手,烧得通红的鼻尖,而口中正迷迷糊糊的喊着“妈妈”。
      薛若卿很快反应过来了,她飞快的被少悠找了件大衣披上,扶着她下了床穿上鞋,然后背起少悠,往外跑去。
      外面已是深夜,漆黑的夜色下空无一人,弄堂里只有一盏小路灯安静的亮着,薛若卿没有想太多,背着少悠直往马路上跑——虽然少悠当时已经烧的迷糊了,但那种伏在母亲背上的那种安全感,是自从离开京城来到上海之后不曾有过的,很温暖、很安稳,所以后来少悠很喜欢趴在秦仲廷的肩膀上,从背后看着他十指飞快的操纵她看不懂的股票指数,有个肩膀可以依靠的感觉实在让她迷恋不已。
      还好出了弄堂口对面就有家小诊所,薛若卿慌慌张张的冲进去,叫醒趴在桌子睡觉的护士,然后看着医生一边穿白大褂一边走出来,给少悠量体温打退烧针挂盐水,这时心才安下来。
      少悠这场病来的快去的也快,没几天她就又恢复了以往的精神。薛若卿虽说还是对着少悠抱怨了好久,责怪这个死孩子没事生什么病,但倒是接连几天没有去打牌。少悠自幼早慧,母亲的这一番作为自然深深印在脑海里,成为了她之后一次又一次原谅母亲的理由,甚至答应母亲那个可怕的无理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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