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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九十六章 狭路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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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宗二十二年夏,浚梁国镇守关西的定国神武大将军李文广毙命于距雁鸣山西南方二十里处的一个山谷中,当今圣上以擅自调兵,意欲谋反之罪将其九族连诛,与之有关一系势力均被收监问斩。
林沉渊所偷盗的名册与密函早已交到睿宗手里,如此一来对于朝堂之上少数的置疑之声,天子自然是有恃无恐。
除掉孟家这个最大的隐患,天子龙心大悦,立刻对剿灭乱党的有功之臣封官进爵,而这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第一次出现在浚梁国文武百官视线中的暗卫统领裘敌裘大人,再有就是因在诛杀叛党李文广一役中功勋卓绝而被封为异姓王的风逐。
宲祎国老皇帝本就长年卧病在床,如今闻了飒容死讯,一时悲伤过度,没过几日竟也崩了,三王实力虽比其他人雄厚,但飒容死后,原本与他同谋的二王、六王也纷纷自立门户,准备在夺谪之争中放手一搏,其他诸王更是不甘臣服于人,一时之间皇位之争将宲祎国原本清明的朝堂弄得乌烟瘴气,丰敕国君眼见此情此景,虽然痛心疾首,奈何那些人为了一己私欲已是非不明,青红不分,任他如何派人游说,亦毫无用处。
而睿宗又怎会放过如此大好的机会,国内形势基本稳定后立刻委任异姓王风逐为征北大将军对宲祎国进行大规模讨伐,与此同时,皇宫中天子锐利的目光又暗暗转向了赵氏诸王候。
孟家在雁鸣山一役中几乎尽数被诛,而孟梓英因那日并未现身,而保得一命,仓惶中投奔西番,西番王不是糊涂人,看出孟家大势已去,自然不想与浚梁此等强国结怨,婉言拒之后,送了孟梓英些钱物,让他带着不知是自己哪位妃嫔所生的那位郡主远走高飞,气急败坏的孟梓英当场毙了自己过门未满一月的新妇,接连杀死多人后方才解气地离了西番国。
至于孟嫣然,那夜在山洞中一直睡到次日清晨方才醒转,宋翔飞懒得与她费话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下,她闻了立时疯疯癫癫大叫不止,随即又发狂似地冲下山去,之后一直音信杳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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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月教中,等待林沉渊的是人去楼空的可笑境况,询问之下心中愤恨的情绪顿时如一团无法浇灭的烈火,时刻都在炙烧着他的胸腔,自己太小瞧她了,戒指、香囊、十五那晚的热情,原来她早有预谋,她竟然那么渴望离开自己,甚至连最在意的箱子都可以不要。
盘腿坐在榻上,他触摸着身下大红的被子,被子薄凉的温度传到手心里,又一点点渗进心肺,瞟了眼窗外,银勾新月悬在半空,无奈地收回空洞的目光,他垂下头,体内真气又开始急速倒行逆施,不过盏茶功夫,额头上已渗出密密的细汗。
真气在体内乱撞横行本来是件苦不堪言的事,可是此刻他却极为享受,因为□□上的痛苦可以大大减轻心痛的感觉。
在房中枯坐一夜,第二日清晨时体内逆转的真气终于恢复正常,起身来到门前,却见夏婆婆担忧地守在外面,安抚老人家两句,他又急忙向凝华园外走去,昨天发现苏云尽不见,他便立刻派出教中众人全力寻找,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日一夜,却仍然没有任何线索。
此刻他内心的煎熬实在无法言说,他不能再等,必须亲自去找她,去司徒清房中打过招呼,他刚想离开,却见一教众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那教众跪在司徒清面前,恭敬地说道:“启禀教主,在雁鸣山一带发现了孟梓英行踪。”
林沉渊脚步一顿,立时又转了回来,孟梓英现在的功力已非同凡响,他若活着始终是一大祸患,如今风逐正率领大军与宲祎国交战,宋翔飞则负责围剿叛党乱军,看来此番需要自己去一趟了。
司徒清也正有此意,当即欣然应允,林沉渊简单收拾后,将一张刚写好的纸条拴到小金雕腿上,让它把消息带往永京城,自己不能亲自去找苏云尽,只能动用暗卫的力量了,现今天下看似太平,实际风云涌动,苏云尽的轻功和毒术虽被自己调/教的很是不错,但她缺乏江湖经验,很易被骗,江湖中窥视混灵珠和血玉的大有人在,她离开已半个月,若是不幸,怕是已着了什么人的道。他越想越是心惊,勉强压下不安的情绪,策马向雁鸣山的方向狂奔,只望快些解决了孟梓英,好亲自去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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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离开苍月教,苏云尽一直向南行进,思量过后她决定先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躲上个三年五载,待到一切皆成往事之时,再去睡莲岛找风逐,让他从中周旋帮助自己拿回箱子,最后再想办法去找时空交错区。
因她不擅骑马,所以只是熟练驾马差不多就用了将近十日的时间,之后她一路上风餐露宿,专拣些偏僻的小道走,沿途虽然也遇过几次凶险,但那些人揭了她脸上面纱后,直嚷嚷认错了人,丢下她就走。
两个月之后云尽到了一处僻静的小村庄,见此地民风淳朴,村子里的人很是热情好客,便决定先在这里停留些时日,打探一下形式,再做其它打算。
她在村中住了五日,对此处实在喜欢,心中便生出了久居的想法,可惜到得第六日头上却有大队官兵闯进了村中大肆搜捕。
虽不知官兵搜寻的是何人,但她心中有鬼,立时慌张起来,简单收拾一下便辞别了村中众乡亲,动身继续向南行。
第二日清早,疲累困乏的苏云尽总算到了一处小镇上,奔着镇上客栈而去,经过集市时偶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躲在人群之后细看,竟然是天下第一美人孟嫣然。
孟嫣然正在一个小摊上买吃食,衣衫很是脏乱,形容也有些憔悴,却仍然难掩其绝代的风华,苏云尽心中暗想,难道路上所听之言的确属实?李文广竟然真的被睿宗扳倒了?昨日那队官兵莫非就是在找她?
正想得入神,肩膀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一惊,急忙转头去看,只见萧月明正笑吟吟地立在自己身后。
见她脸上蒙着面巾,萧月明微一愣怔,不解地道:“戴了这个他照样可以认得出你。”
云尽点头,心情却很是复杂,若是和她十分熟悉的人自然一眼便可认出,不熟之人,即使有所怀疑见了她面巾下那副尊容,恐怕就不会很确定了。
“你不是说让我在天水门等你,为何却自己从苍月教跑了出来?”
云尽不自然地笑了两声,见他表情认真,只得敷衍答道:“我怕他去天水门找我,想着等过一阵子他慢慢松懈了就回去寻你。”
萧月明点头,瞟了一眼远处的孟嫣然,便拉起她的手向客栈中走去,“先去歇一歇,为了找寻你的下落,我已三日未曾合眼。”
被他拉着走出两步,云尽也不忘转头看了一眼孟嫣然,却惊见她身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名男子,那人虽然背对着这边,但从身形来看应该是孟梓英,云尽垂下头,心中实在惊惧,知道此地不可久留,歇过之后须速速离去。
快步随着萧月明进了客栈,望着他宽阔的背影,云尽终于忍不住问道:“月明,那日在苍月教你用的可是碎骨掌?”
萧月明动作一滞,随后又恢复正常,拉着她进了房间,才十分严肃地回答道:“那日我用的确实是碎骨掌。”
云尽拧紧眉心,疑惑地问道:“碎骨掌不是邪功吗,你怎么会那个?”
脸上露出羞愧之色,萧月明答道:“两年前的武林大会,我从林沉渊那里出去后原是想回天水门,没想到走出没多远便遭人偷袭,醒来时已在一处山洞中,身边放着两本誊写的掌谱,本来我以为是假的,翻看几页,上面的运气之法并无错漏不合理之处,照着习练自不会出什么差池,我知碎骨掌是邪功,但那时我……,于是就不管不顾地练了起来,一段日子之后我发觉自己的功力竟然真的比以前长进很多,只是练到最后一层时那上面说需用活人为引来修习,我便停了下来。”
云尽看他半晌,见他面上神色坦然,心知他所言非虚,他明知碎掌是邪功仍然习练,一定是那时他心中愤恨,偏偏功力又不及林沉渊,因此才会误入歧途,思量至此不免难过非常,转念再想到他为了寻找自己三日未曾合眼,心中更是过意不去,急忙铺好被子,催他上床歇息,自己也欲告退回房。
拉住她手臂,萧月明盯着她脸上面纱,道:“以后有我保护你,还怕什么,那碍事的东西摘下来就是了。”
说完,竟伸手想帮她把面纱取下,云尽刚要躲避,却哪里及得上他的速度快,只是扭了下头,余光便瞧见那面纱自萧月明手中缓缓飘落在地上。
黑亮的眸中目光惊疑地定在她脸上,萧月明死死掐着她手臂不肯松手,盯着她左颊上两道丑陋的刀疤,心中既痛又恨,二人僵持良久,他终于哑声问道:“他干的?”
云尽摇头,弯腰捡起面纱罩在脸上,“逃出来后,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隔着面纱在她脸颊上轻吻,萧月明重重叹息一声,“云尽,我们成亲吧,就算拼了性命,我也绝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挣出他怀抱,云尽知道就算拒绝他也不会死心,只得歉意地敷衍道:“月明,对不起,我现在真的很乱,完全不知道自己以后究竟该何去何从,给我些时间考虑好不好?”
萧月明苦笑一声,点头道:“我懂,你根本忘不了他,但我会等,等你慢慢忘了他。”
云尽心中难过,想安慰他几句,又怕他误解,生了希望,落空之时失望就会更大,这样一想,她便未再言语,退出之时帮他把门掩好。
二人房间相连,云尽走到自己房门前,刚要推门,想了一下却小心翼翼地转身下了楼,小镇中只有这一家客栈,孟嫣然兄妹若是打算在镇上停留定要宿在此处,想到这些她心中总是有些不踏实,思前想后便决定去楼下与店家套套话。
在楼下转了一圈,根本未用她搭话,满客栈的人差不多都在议论那对容貌出众的兄妹,原来孟氏兄妹是昨晚到的小镇,在此间住了一宿,今早便退了房匆匆离去。知是此种情况她心中顿时稳妥不少,也就安心回房歇息去了
萧、苏二人在小镇歇了一日,询问过后他们决定向着与孟氏兄妹相反的方向行进。
平安无事地行了四日,这日午时,二人又饥又渴,行到一处小溪边时,萧月明去打了些野味,准备架了火后烤来吃,云尽无事可做,便帮着他打打下手,未过多时,二人全都忙活得满头大汗,野味烤上后,云尽急忙去溪边洗了把脸,又兴冲冲地跑回萧月明身边,接过他手中的活计,让他也去溪水中清洗一下。
见她实在饥饿,萧月明便用宝剑将野味弄成了几小份,又削了些粗壮的树枝将它们串将起来放在火上烤,过不得多时野味已被烤熟,诱人的香味随风飘出老远,云尽腹饿难忍,完全不顾形象地大口吞咽,萧月明随意吃了些,便坐在云尽身边默默想事情。
云尽吃饱后,转头见他目光痴痴地盯着自己的左脸,心中不是滋味,便急忙拿起面纱罩好,三两步跑去了溪边。
萧月明在原地坐了半晌,转头见她望着溪水出神,心中一动,起身走了过去,到了近前,将她搂在怀中,嘴在她戴着面纱的脸颊上摩挲。
云尽推了两下,瞥见他眼中的痛楚,心中又有些不忍,便呆坐在那里任他抱着,萧月明情意涌动,一时控制不住,唇慢慢向她唇边移去,云尽侧头躲了下,他却伸手扳过她的脸,把嘴唇压了上去。
脸被他扳着,她只得死力挣了两下,无奈力气却不及他大,她这样一动,反倒激起了萧月明强烈的征服欲望,他手上用力,身子前倾,竟将她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身下。
被他的举动惊得心慌意乱,云尽拼命推他,骤然间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萧月明搂着她在地上滚了几滚后,又快速将她推向别处。
五个黑色身影快速将萧月明团团围住,不由分说与他斗在一处,云尽撑起身子,见萧月明被五个戴着黑色面具的黑衣人围攻,面上顿时现出焦急之色,刚想放些毒物助他一臂之力,另一抹黑色身影却在此时映入眼中,是裘敌,面色一黯,视线缓缓转向裘敌身侧,依然是一抹黑色身影,苏云尽整个人立时僵在那里,她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林沉渊慢慢走到她身边,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薄凉,带着绝望的薄凉。
掐紧她下颌,他盯着她的双眼,声音冰冷地道:“你这个下贱的女人。”
云尽皱了下眉,慢慢垂下眼睑。
手上加了力,却见她始终倔强地闭着双眼,他突然无法控制地狠狠扇了她一巴掌,云尽被打得向后退了两步急速跌坐在地上,眼睛却仍旧不看他的方向。
萧月明现今的功力虽然比那五名暗卫胜出许多,但想摆脱他们的缠斗却并非易事,因此他根本就无暇再顾及其他,余光瞥见苏云尽摔在地上,顿时发狂似地吼叫一声。
那一巴掌虽未用多大的力气,却也打得苏云尽眼冒金星,头发全部散了下来,覆在脸上的面纱也缓缓地滑到了地上。
林沉渊一时失控打了苏云尽,面上虽无半点变化,心中却惊惧交加。她唇角慢慢渗出的血迹让他心疼,但她始终不变的淡漠表情却让他陷在绝望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此时闻了萧月明的吼声,深黑的瞳孔瞬间放大,他转过身拼尽全力向被五名手下困住的萧月明挥出一掌,一掌过后他跄踉了两下才勉强稳住身形,随后却吐了一口血出来。
裘敌急忙上前,不忍地看着他,沉着嗓子喊了声,“公子。”
林沉渊摆手,抬头看萧月明,见他因躲避不及,胸口已狠狠挨了一掌,那五名暗卫见他受了重伤,纷纷向他下死手,一时间,萧月明被逼得手忙脚乱已是自顾不暇。
云尽在一旁看的心惊,急切地大声喊道:“月明,快走,你快走。”
萧月明闻了声音,留恋地转头看她。
林沉渊目光一转看到苏云尽脸上的伤疤时,双手立时紧握成拳,再见他二人目光对上以后,竟胶在一起不愿分开,怒火上涌直攻心腑,让他本已紊乱的气脉更是翻腾,冲撞之下一口鲜血便又吐了出来,擦抹掉唇边血迹,紧握的手掌慢慢松开,他再度挥掌向萧月明攻去。
苏云尽眼见萧月明已是不敌,他们又人多势众,急忙蹿前两步死死抱住林沉渊的腿,连声叫喊道:“月明,快走,快走,不要管我,你快走啊。”
萧月明与林沉渊目呲欲裂地互相瞪视,最后萧月明一声长啸,急速纵身向远处掠去,林沉渊腿被云尽抱着,交织在她脸上的伤疤似利剑一样在他心头狠狠砍下两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一瞬之间竟有种万念俱灰的情绪在心中滋长,他呆呆地立在原地不愿动弹,那几名手下没有得到示意,也就未去追踪。
裘敌看他一眼,再看苏云尽一眼,踌躇片刻,终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天下之事实在是巧合至极,公子去雁鸣山追寻孟梓英的踪迹竟然追到了此处,而他们奉公子之命寻找苏云尽也刚巧寻到了此处,会合之后,公子更加寝食难安,只怕万一苏姑娘碰到了孟梓英会凶多吉少,因此也就更加日夜不分地查找他的行踪。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日清晨公子终于寻到了孟梓英,二人打斗良久,最后公子虽然将他毙于掌下,但自己也受了严重的内伤。正在此时又传来了苏姑娘的消息,公子顾不得调养休息,立刻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不想瞧见的却是如此一番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