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为山九仞》戒樱

3、03

　　八岁那年。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剑招柔似盈水，缥缈不决。解玖又一次耐不住寂寞，溜出“东去阁”来。花园中，春意在萧索之际，落花满地，明亮温和的色彩中不乏有一丝的忧虑。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着一身干净的白衣，应风而舞，长发不乱，眉宇间说不出的忧愁与失落。

　　“散落天涯无处问，渺渺谁可寻。”他轻声吟道，仿佛身边任何事物也无法打断他的落寞。

　　“你在干什么？”解玖问。

　　“练剑。”男子停下脚步，微微笑着俯视孩子。

　　“你是谁？”

　　“解应情。”

　　“你是我叔叔？”

　　“是。”

　　“教我剑法？”

　　“不。”

　　“为什么？”

　　“我的剑，只为自己而舞。”解应情抱歉一笑，“玖少爷，在下告辞了。”

　　解玖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少爷”这个字眼，正如他矛盾的地位，听上去分外刺耳。如果没有母亲的存在，他想，他宁可同时享有“正室之子”和“长子”之名的，是解璃，那个胖胖又幸福的孩子。

　　解应情，“应情而生，为情而死”，那是九仞帮人尽皆知的传言。他们说他爱上仇敌陆家的小姐，他们说他身为长老院末席却从不过问帮内事务，他们说他每日只是舞剑，伤情。

　　解玖不喜欢这个叔叔。他不喜欢他淡泊中的冷漠、离世，他无法抹去的一脸悲情，他言语中的疏离。

　　“大少爷，帮主在大堂叫您过去。”女仆从远方急急赶来，气喘吁吁道。

　　“恩。”解玖有礼貌地笑着，“我这就过去。”

　　九仞帮总坛解家大堂，人头攒动，热闹间洋溢着一种久违的喜气洋洋。那里，解玖第一次见到那个让他敬重又羡慕的堂兄：解苍岚。他的个子比自己稍高，皮肤是健康的麦芽色，一头杂又不乱的短发，金色的穗带在脑后唯一的一条细长辫子上飞扬。

　　“这就是解玖？”他大惊小怪地仔细打量着，伸手拍了拍他的前额，“好小好白的孩子。”

　　解玖愣愣地转向堂兄的父亲，伯父解应泽。

　　“玖少爷，从今天开始，犬子就托付给总坛了。以后请一定好好相处。”解应泽的笑容，仿佛集全天下的慈祥于一身。

　　“你好。”解玖微笑，白皙的皮肤在从窗棱透射进的阳光的作用下闪着剔透的光泽。

　　“走！去玩吧！”解苍岚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向门外跑去。

　　“等等！堂兄——”解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拉吓了一大跳，说不出话来。空气猛地呛进喉咙，他觉得有一点不同寻常的窒息。

　　“叫我苍岚吧！”解苍岚嘿嘿一笑，“走了，小玖！”

　　一种叫做等级的束缚一瞬间被打破，解玖先是一愣，随即会心地笑了起来。除了解璃和解铮，在这个世界上，终于还有另一个人，不在意他的身份。那口呛进喉咙的空气，就像是一股崭新活跃的力量，这种难得平等的契机，让他开心得窒息。

　　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那么依赖这种感觉，它的存在让他不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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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岁那年，解玖得名剑“墨星”，质软，锋可削铁，江湖名剑排名第六。和堂兄苍岚相处一年已久，两人一同练剑，一同玩耍，早已是形影不离。人们都这么认为，当解玖接任帮主之时，解苍岚定会坐上长老院第一把交椅。

　　“今日得此剑，小玖可真是如虎添翼了。”苍岚带着羡慕的表情抚过“墨星”。

　　“苍岚，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不介意把他送给你。”

　　“别傻了，这开始帮主叔父给你的生日礼物。”

　　“那又如何！”解苍岚的话就像是在用这把利剑割断他们的友谊一般，解玖不禁紧紧攥住他的衣袖，满脸愤怒，“它不过是一把剑！”

　　“也许对你而言它只是一把剑……”男孩第一次如此静默。

　　“苍岚？”解玖疑惑地看着他，“除了一把剑，它还可以是什么？”

　　“小玖，听着。”解苍岚背对他，望着天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把帮主交付的任何东西转给任何人——我也不可以！”他的语调掠过一点闪烁不定的光芒。

　　“苍岚！”解玖狠狠地吼着他的名字，“我这就证明给你看！它只不过是一把剑！”他因激动而在脸颊上布满汗珠。用尽全力地一甩手，“墨星”飞空而出，无迹可寻，只留下擦过草丛打击某物的钝响。“是你的到来我才获准离开那铁笼一般的‘东去阁’，我们是拜在同一师门下学剑的，我们一起奋斗的时光谁也不可以篡改！苍岚……你知道的……在我的眼中，权柄并不是那么重要——至少没有比我们的友情更重要！”

　　“小玖……”解苍岚愣了一下，转过身来嘿嘿地笑，“是我说错话了。”他拍着解玖的肩，“可以的话，‘墨星’借我玩两天吧。”

　　“好！”解玖如释重负般地呼了口气。他还是更愿意看到这样的苍岚，有话直说，永远那么热情和开朗。

　　可是……

　　“你的剑呢？”

　　“啊！扔了……”解玖恍然大悟。

　　“扔了？”苍岚的嘴里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你说你扔了！！你把江湖排名第六的‘墨星’扔了！”

　　“我……”

　　“请问——”突然响起的女声打破了这种惊慌的场景。来者有着可爱娇小的面容，棕色的长发打着细小的波浪，发间金色的饰物闪烁不一样耀眼的光华，璎珞在风中轻响。在她手中捧着的，正是软剑“墨星”。

　　“小铮！”解玖惊讶地呆站在那里。他原以为两年前那次错误的相逢，不过是一场梦而已。自那天后他无数次地寻觅，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别致的小院，有桃瓣飘零的小院。然而时光的跳跃终于还是连上了那条错乱的命运之线，他们在两年后又一次相逢。

　　“她是？”

　　“同父异母的妹妹，正室维心姨娘的女儿解铮。”

　　“那么他呢？”

　　“他？”

　　“后面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