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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


  •   钟淮安还欲再拒,便又闻:“四小姐乃朝臣之女,坐下人车于理不合,回京路途虽不远却也需半日,四小姐体弱,若是路上有个好歹……至于张公子,四小姐无须担心,在下自有安排。”

      容祈安说话时已将张修远请下车,车帘被风吹起,钟淮安似乎看到他在其中摆棋:也许是带着偏见,钟淮安鲜少听他说过这么多话,此时竟觉得有些稀奇,她没有再推辞,挤出了两滴眼泪便上了车。

      容祈安虽身为太师,但马车并不大,从外观来看,完全是皇上喜欢简约风格,但内饰却大有乾坤——四角镶嵌着莹润的夜明珠、云锦包制的软垫、紫檀棋盘还散发着幽香,连棋子都是上好的暖玉。

      钟淮安当公主的时候都没这么奢侈。

      “四小姐可会下棋?”容祈安并不看她,手中的黑子在残局的上空比划了一会,又被丢回去。

      钟淮安这才仔细看去,短暂地愣了一下后,她颔首:“小女才疏学浅,未能通晓。”
      *

      钟淮安垂眸,记忆又被拉回到几年前,容祈安才是个仅被皇帝重视还未长出羽翼的寒门子弟。

      那日雨很大,雨点重重地打在檐角挂着的流苏上,蒙上了一层潮湿黏腻的影。

      对面的男人垂着头,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颗黑棋,眉心微微蹙起,似在思考,他腰间系着的令牌与碎玉被风吹起,撞得叮咚作响。

      钟淮安只觉得心神不宁,嘈杂的雨点落在她心头,让她手都有些发麻,今日是扳倒陈家的最后一步,贪污罪证已经摆上了皇帝的御案,其余证据也在马不停蹄回京的路上。

      陈宣手下死士已被她暗中处理了一大半,如今他虽掌管京城三万城卫兵,但虎符另一半早已不是陈氏势力,所有者如今正坐在她对面,被隐藏在她宫外的影探层层看守着。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陈氏都必要在今日为自己所犯下的罪付出代价。
      她不该如此心慌。

      “长公主,该您了。”黑棋落在了钟淮安意想不到的地方,容祈安收回手,笑意浅浅。

      钟淮安按下思绪,将眼神重新落在那颗深入腹地的黑棋上,她几乎不用在脑中推演,便能预料到接下来每一步皆是加速死亡的黑子,她摇摇头,语气似有可惜:“容卿不必让我。”

      容祈安却失笑:“臣未曾相让。”

      钟淮安不置可否,她没必要和陛下的宠臣过不去,毕竟他们目的是一样的,这种无伤大雅的奉承她并不在意。
      白子落下,对黑子的围攻之态更进一步。

      “长公主,锋芒太甚并不是件好事。”容祈安盯着棋盘,钟淮安便只当他在说棋,她这前半生如果不锋芒毕露,她和承泰怕是早就被世家拆吃入腹了吧。

      “殿下!殿下不好了!”

      钟淮安立刻抬眼去看,坠露没有撑伞,慌慌张张跑过来时雨水冲了她满脸,长长的裙摆贴在她腿上,让她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沼泽,每一步都将溅起的泥水灌进钟淮安心里。

      “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含芳姑姑看了一眼容祈安,皱着眉呵斥她,手上却十分迅速地拿起身边油衣给她披上。

      坠露跪在地上,膝盖磕下去的声音和钟淮安的心沉在一起,她说:“殿下,不好了,宫外传来消息,谢大人在回来的路上……出事了!”

      谢远出事,代表能扳倒陈氏的最后一份证据出事,代表她今日之前的所有筹谋、所有如履薄冰全都功亏一篑。
      但她不能倒下。

      钟淮安强压住翻涌的气血:“谢远如今何处?”

      “已着人送回谢府,太医院刘大人已前去诊治。”

      “用本宫的令牌,请太医院院判何大人过府一看,务必保住谢远性命!”坠露领命而去,转身时又被钟淮安叫住:“先去换身衣裳。”

      坠露走远后,钟淮安才回头看容祈安,这么一小会,他已经想好了黑子的下一步走在哪:“长公主,您输了。”
      钟淮安看向棋盘,原本占了上风的白子略显颓势,而黑子,却打了个极为漂亮的翻身仗。

      钟淮安呼吸微滞,几乎是瞬间想到了什么,话里有话:“容卿好棋艺,如此一招诱敌深入,倒是本宫一叶障目了。”

      “长公主谬赞。”容祈安拱手作揖,脸上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微垂的长睫遮住了他眼底最后一丝光,让钟淮安看不出他的心思。

      钟淮安虚扶:“如今边关战事暂歇,谢卿突然得召归朝,想来是有大事,可他却于途中遇袭,此事——容卿如何看?”

      “谢将军尚未入宫,臣自是不知。”容祈安低头看着残局,回答滴水不漏。

      钟淮安盯着他:“容卿乃陛下心腹,怎会不知?”

      “长公主乃陛下亲姐,长公主都不知,臣自然亦不知。”容祈安抬头,与钟淮安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良久,钟淮安开口:“今日多谢容卿指点,含芳,送客。”

      “恭送长公主殿下。”

      容祈安起身行礼,直到钟淮安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雨幕中才直起身:“有劳含芳姑姑。”
      *

      那一日留下的残局,于面前这一局并无区别。

      钟淮安面无表情。

      不能回忆。

      越想越气。

      听到钟淮安的否认,容祈安抬眸,眼神掠过钟淮安时,似有探究:“四小姐与在下一位故人十分相像,尤其——”

      他停顿,微微俯身,紧盯着钟淮安:“是那一双眸子。”

      “四小姐,你信这世上有鬼神吗?”

      “大人莫要吓唬小女。”钟淮安呼吸一滞,克制住了自己错开眼的冲动,秀眉微蹙,十分紧张害怕地向容祈安的方向靠了几分:“敢问大人那位故人何在?”

      “死了。”容祈安冷下脸,又低头看向残局。

      钟淮安扭扭捏捏地摩挲着茶杯,看起来纠结了很久,才开口安慰:“众人皆具二目一口,太师看小女与故人相像,或因思念过甚...”

      “思念?”容祈安将茶点推到钟淮安面前:“四小姐何以知在下思念那位故人?”

      “万一,是仇人呢?”容祈安按住竹编点心篮,桃花眸中冰寒万里,让本就不富裕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钟淮安实在不明白容祈安对她的怀疑从何而来,明明长公主已经使出了毕生演技,她只好又咳了两声,委屈道:“大人若不许小女吃,便罢了。”

      容祈安:......

      容祈安松手:“四小姐请用。”

      容大人亲自接回了受了委屈的未婚妻这件事在京城传得比风还快,即便是钟淮安人在马车里,伴着马车吱吱呀呀的声响,诸如“天呐世上怎会有容大人这般好的夫婿”“四小姐真是上辈子修来的服气啊”一类的赞扬还是不断钻进她耳朵。

      听到容祈安被夸简直比直接杀了钟淮安还令她难受,甚至下车时看到她那个面甜心苦的新继母,钟淮安都觉得她眉目慈祥起来。

      姜仪汲汲营营筹谋半晌,结果给她最恨的继女和最爱的女婿创造了培养感情的机会,这会看钟淮安全须全尾地从车上下来,面上虽然一派担心,但心里的气闷地她头都发晕,她强迫自己迎上去:“淮姐儿受委屈了,这些天可还好?有没有冻着?这次可多亏了容大人——”

      目光转向容祈安,姜仪的气总算顺了些,男人身量颀长,站在马车边看向这边时,眼里的温柔好像盐碱地里细碎的反光,越看和自己女儿越般配。

      姜仪笑道:“小女顽皮,这次麻烦大人了,敢问大人可有空过府一叙?府里新到了些阳春茶,虽不是什么名茶,倒也能喝个新鲜,聊表心意。”

      天色尚早,钟文宇还未下值,钟淮安将头埋在姜仪怀里浅笑,容祈安此人心机叵测,像一条暗处潜伏的毒蛇,出手时必十拿九稳,最不屑的事就是与无关之人虚与委蛇,姜仪的算盘恐怕是要落空——

      “姜夫人客气。”

      钟淮安:???

      没拒绝,就是有戏。

      钟淮安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容祈安毕竟是天子近臣,平日里十分难请,再加上作风果决,素有玉面阎罗之称,也便是此时有个由头姜仪才斗胆开了口,此时他没说去,也没说不去,但总归是没有走,姜仪觉得肯定是自己哪里还没做到位。

      她思量片刻,看钟淮安一眼,见她缩在自己肩头哭得耸着肩膀,于是杵了杵钟淮安:“淮姐儿,容大人亲自送你回来,还不去多谢容大人,请容大人过府敬茶?”

      理智告诉钟淮安他们只是政见不同,从始至终都是在为自己的图谋奋斗,她不应该对容祈安成见太深;可实际,多年来的宫规都无法约束她此时想翻白眼的欲望。

      在姜仪的示意下,钟淮安抬起头,施施然向容祈安的方向走了几步,对上容祈安眼睛的瞬间,钟淮安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不会是为了那本账簿打算献身于钟家吧?到底是何账簿如此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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