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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叔叔我们不约(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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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政下意识看向了陈里耳朵上的小痣,浅褐色的,周围皮肤泛着薄红。
他突然低笑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原来你那时候有感觉啊......”
怀政的手还停留在半空,距离陈里的额头不过几厘米,带来一阵几不可闻的痒意,陈里的耳尖更红了,连带着脸都发烫起来,他有些恼羞成怒似的在心里说道。
——不止耳朵有感觉,现在我确定心里也有感觉了。
不知从何而起,但是在这个狗血的狗屁世界里,似乎只有怀政给过自己可以称作温暖的东西。陈里试图将这归结为“吊桥效应”,但当再次感受到对方指尖的温度时,他认为,就算是在吊桥上遇见了这唯一的他,抓住也没什么不好的。
“对。”陈里抬起头直视着怀政,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抓住了对方的指尖,“我记得,怀总您有洁癖呢。”
这一次,怀政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僵硬了片刻,然后如释重负般,反手握住了陈里的那只手。温热、干燥、有力量,掌心的脉搏稳稳地跳动着,似乎能拉着他向前一直跑。
“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那么排斥你。”怀政淡淡地说道。
却是陈里先放开了手,他能感觉到怀政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就连那握着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怀政的洁癖大多来自于精神层面,陈里想起了怀府那幅阴森的肖像画,虽然他并不明确知道背后的原因,但是想来也和大家族的故事有关,一个如此优秀的继承人却被送出国冷落多年,而怀盛霖那高调又不明所以的举动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
这是一个古板的、传统的家族,却拥有了一个优秀的、但是性取向并不传统的继承人。
怀政收回了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陈里继续直视着怀政:“怀政,为什么想要放弃呢......你不在乎怀盛霖带了谁回来,也不在乎怀氏,更不在乎自己,你甚至一直在任由别人和自己伤害你自己。”
陈里忍下心中挥之不去的担忧和心痛,说出了压在他心底的这句话。
怀政却躲开了目光。
陈里盯着对方的侧脸:“我并没有立场去指责别人什么,只是,我不希望看到我喜欢的人再继续伤害自己。”
是喜欢吧,也许还没有进化到爱,但是无法否认自己的心动和心痛,那不仅仅是他手表上的一个任务,他就在他面前,会饿、会不爱吃药、会碰碰自己的伤疤,会犹豫、会克制、会退缩。
梦土与现实的断崖轰然闭合了,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醒来不会遗忘掉这一切。
怀政的握紧的拳头松开了。
他几乎是有些迷茫地看向陈里,似乎并不能明白陈里句子里的每一个字。
就在这个时候,朗炎冲进了病房,根本没来得及读病房中的气氛,便大声地喊道:“怀总,怀总,怀盛霖好像醒了!”
陈里陡然惊醒,他慌乱地错开眼神,把手塞进被子里,头一侧便要装睡。
怀政撇了一眼大呼小叫的朗炎,对方骤然安静下来,乖巧得像个罚站的小学生。
“我知道了,小朗,你把这里收拾一下,带陈里回怀府吧。”
陈里和朗炎同时“啊”了一声,怀政不解地看向陈里,语气里有些笑意:“你不怕怀盛霖一醒过来就要过来继续他没做完的事?”
陈里顿时像鹌鹑一样点了点头,将对方还没有回应自己突如其来的表白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保命要紧。
陈里带着猕猴桃脑袋又迅速地滚回了怀府,并且在朗炎震惊的目光中被林管家送去了顶楼。
“伯伯,这不对吧,您是不是按错按钮了。”陈里看着亮起来的那个数字6,擦了擦不存在的汗。
林管家笑得依旧亲切:“少爷吩咐的,陈先生需要什么东西我让人从您原来房间拿就行。”
陈里堪称惊恐地回头:“我不会要和怀总一个房间吧。”
这进度未免也太快了一些,陈里在内心哀嚎着,恨不得隔空让怀盛霖再多昏一会儿,好让怀政能够和他说些什么,别让他一个人在这里抓耳挠腮猜测对方的想法,怀盛霖这家伙醒的真不是时候啊。
“没有没有,陈先生别担心,旁边有个房间,里面的东西也都收拾过了,怀总请了家庭医生来,每天给您检查。”
陈里稍微松了口气,可当他发现自己被带到的是怀政卧室旁边那个房间——就是当初那间上锁的屋子时,陈里莫名有些紧张了起来。
“这是怀总很重要的房间吧,我还是回2楼去吧,管家伯伯。”陈里退缩了,全然没有先前在病房里若无其事大声表白的淡然劲儿。
“少爷说了没事,况且,原来那间客房采光不好,这里又透气又有阳光的,更适合恢复身体。”林管家把一把钥匙塞进了陈里手里,“这是钥匙,就这一把,您收好了。”
陈里抓着冰凉的钥匙,想起了自己住的2层带阳台的客房,默然地看着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说假话的林管家。对方指指门:“您进去吧。”
陈里深吸了一口气,把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门缓缓打开。
出乎意料的是,里面的风格和怀政的卧室与书房全然不同,浅色的窗帘,木质的书架,有着柔软靠垫的布艺沙发,阳台上甚至养了几盆旺盛的绿萝。陈里向里走了一步,房间里面甚至没有一丝尘埃的味道,显然是有人经常打理的。
“还缺什么吗,陈先生?”林管家在房门口没有进来半步,“让人把2楼客房的衣物给您收拾一下?诶,陈先生您怎么啦?”
陈里已经不知何时湿润了眼眶,眼角红红的,拼命眨着眼睛想要止住即将滑落的泪珠,却只能徒劳地任由泪水碎裂在柔软的地毯上。
——这个房间,几乎和他现实中的房间一模一样。
陈里突然很想很想见到怀政,想问他是否也是被莫名奇妙拖到这个世界的人,他们在现实中是否认识,否则该如何解释这不可思议的巧合。
还是说,这个里世界只是基于自己的幻想,沉溺于虚假的幻象中贬值这场搞笑梦境的,始终只有他一个人。
陈里抹掉眼泪,吸了吸鼻子挤出一个笑容,背过身不去看林管家:“没事,有点儿被灰呛到了。管家伯伯,我原来房间里有块手表,应该在枕头下面,能一起拿过来吗?”
林管家看上去不太会应付在哭的人,干着急了一会儿,便让人赶快去2楼收拾东西,一边和怀政发消息。
陈里就这样呆呆地站着自己的新房间里,现实世界的回忆拖拽着他,让小腿泛起一种抽痛,他放纵这种抽痛不间断地侵袭,不断地提醒自己是在遭遇了车祸后进入了这个里世界。
直到怀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这是我母亲的房间。”
陈里不可置信地回头,怀政的身影在昏暗的走廊中不怎么清晰。
“我母亲是德国人,她和我父亲一直分居,她一个人住这里,这些都是她布置的。”
陈里恍若初醒,连忙道:“不好意思我不知......”
没等他说完,怀政就打断了他。“不用不好意思,而且我母亲现在在国外过得很好。”怀政似乎看出了陈里有些误会,温和地解释道,“她还是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就一直没有回来。”
“不过她很喜欢绿萝,所以拜托我一直养着。”
“陈里,你下午说,我不在乎别人,也不在乎自己,我确实不在乎,就连这双腿是因为什么而不能行走,我也不太关心。”
怀政缓缓将轮椅移动到绿萝旁边,晚霞只剩些绚丽的尾巴,将怀政的身影勾勒成一道剪影。
“但是我想想,也许我还在乎这盆绿萝。毕竟我母亲让我好好养着它。”
“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再让人重新选个房间。”怀政靠近陈里,眼里有些促狭地笑意,让他整个人都生动了许多,“不过,在这里的话,至少怀盛霖上不来。”
房间里沉默了许久,陈里动了动站得麻木的腿,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他顺势坐到床上,低着头,没有让怀政发现自己的异常。
敲门声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份沉默。
“怀先生,林管家让我把陈先生的东西拿上来。”
“拿进来吧。”怀政说道。
佣人眼观鼻鼻观心地进来收拾东西。陈里只是坐在床边理着并不存在的思路,而怀政在盯陈里的头顶。
门再次关上了,陈里动了动手指,还是不准备抬头,他想不明白,怀政到底是他幻想中的一个人,还是这个房间只是一个巧合。
怀政似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将手轻轻放在了陈里的猕猴桃头上,并不熟练地揉了两下:“林管家和我说,你刚刚好像哭了,能说说是为什么吗?”
陈里感觉到对方的手像颤抖的羽毛,轻轻拂过了头顶,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母亲的房间,让我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怀政“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没什么,我就是很喜欢这样的布置而已。”或许是被这声过于温柔的应声所唤醒,陈里倏地抬起头一笑,想通了什么似的,“那个沙发,我以前一直很想有一个,坐上去一定很舒服。”
怀政悄然吐出一口气,也放松下来,他捏了捏陈里的耳朵:“是很舒服,我小时候也常常和母亲一起坐在上面,去试试?”
陈里从善如流并且心满意足地陷在了沙发里,他想,如果是白天,有阳光的日子里,两个人坐在这里,便可以消磨一下午的时间。
只是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怀政把房间内的灯打开,暖光灯的光仿佛有实质性的温度,让陈里一时察觉不到有些微凉的风。
怀政用手碰了碰陈里的手背——他似乎在短短一天内已经习惯用手与陈里接触,发现那儿一片冰冷,便将一直盖在腿部的薄毯子拿下,盖在了陈里身上,毯子上还有着怀政身体的温度。
陈里第一次注意到对方的腿,似乎大腿部还有些肌肉反应。明昭的话突然闪过他的脑海,他来不及理清思绪,冲动地想要开口。
“你的腿......”
怀政已经注意到陈里的视线,于是接过陈里的话:“那场车祸里,我的小腿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所以现在没有办法走路。”
“所以陈里,正如你所见,我是一个双腿残疾、洁癖很重、也许还有些家族遗传性精神病的人,除了在书房处理公司的事情,我没有别的爱好,我甚至没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地方。”
“你才20岁,你还可以去上大学,去遇见更多的人,遇见下一个更值得你喜欢的人,他能和你一起走在路上,一起坐在沙发上。”
“等你这次伤养好了,我会送你继续去上大学,去工作,你不用怕被怀盛霖找到,或者是被白家报复,这些事我还是能办到的。”
怀政没有靠着椅背,而是坐直了,很认真地盯着缩在毯子里的陈里说道。
陈里......陈里打了一个大喷嚏,打断了被怀政的话逐渐搞得沉重的氛围。陈里直视着怀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得了吧怀政,你也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