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纨绔》自来水后

45、红衣红卿血红夜梦1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楚燿躺在榻上时那张毫无血色、病入膏肓的脸。

　　幼时的楚黎梦可谓是上天遁地，无所不做，不是在作死就是在作死的路上，是以常常被母亲责家法伺候，罚跪祠堂。

　　可过了几天之后，她又开始故技重施，胡搞瞎闹，府上的人一看到她都频频摇首，避而远之。

　　但谁知道，她不过是想得到父母亲的关注罢了。

　　按照在平常人家的家里，谁家最小的小孩不是最受宠的？

　　可她家却不是。

　　大哥从小乖巧懂事，成熟稳重，从不用父母亲操心。

　　二哥呢，自打在娘胎里开始，就没有一天是让人放心的命。

　　自打她懂事记事起，二哥从房门踏出的次数十根手指都可以数的过来。

　　有时，她想找个人吐吐苦水，都不知道要找谁才好。诺大的楚府里，既然没有一人可以让她付诸真心，真是可悲可恨啊！

　　再加上，父亲终日奔波于无影门的事务和寻找神医的途上，而母亲除了操持家务也要没日没夜的看着二哥，大哥则是一天到晚的读书习剑。最后到了她这里，她竟是找不到一件可以打发过日的事情来做。

　　平凡人家里，至少还可以养养鸡，种种稻田，洗洗衣服，煮煮饭，玩下过家家，而她……

　　唉，她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呢？

　　是而，整日无所事事的她只得把魔爪伸到了府上其他人身上……

　　纵使知道女子不该疯疯癫癫没个姑娘样，可每次把父亲气得跳脚，和母亲的唉声叹气，她都莫名的感到开心。

　　至少…至少他们都知道，还有她这么一个女儿的存在…

　　直到某一日，她终于在后厨里找到了她的拿手绝技，那就是——烹饪甜食！

　　每次将那些红黄绿各种鲜艳美丽的食材组合在一起，再放入蜜糖，辅以爱心熬制出来的甜食不仅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欲滴，更让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优越感和满足感。

　　自此之后，她便时常逗留在膳房里大显身手，一发不可收拾。

　　那段时间，她费力烹煮出来自认为是“美食”的成品究竟落入了谁的胃中，一直是楚府人人都在猜想的一个不解之谜…

　　而事实是……

　　入夜，思苑一片宁静。

　　夜风缓缓而动，吹的娇花花枝招展，在角落深处藏匿了一天的蛇虫鼠蚁纷纷迎月而出，吱吱喳喳的放声高唱，欢乐愉快的沉浸在美好夜晚中。

　　倏然，院门被轻轻推开。

　　月色下，一个纤纤素影映月而入。

　　只见她怀中楼着一个黑色包裹，小心翼翼之态犹如旷世珍宝。

　　她踮着脚尖将院门掩上，蹑手蹑脚的在回廊上穿梭，不到片刻，她来到一间房前，举手叩门三声。

　　房门虚虚开了一条缝隙，她像风一样滑了进去。

　　半响，房内亮起一道昏黄的烛光。

　　“二哥，你看我今天给你带什么来了。”楚黎梦刻意压低的嗓音也掩饰不住她语气中的激动。

　　楚燿轻轻咳了一声，“是什么啊？”

　　“当当当～是五色藕粉圆子，怎么样？颜色是不是很漂亮啊？”

　　“……还，还行吧。这颜色怎么弄的呀？”楚燿拢了拢衣襟，坐在椅子细细观赏这些五颜六色的圆子。

　　在他印象中，食物要不是清汤寡水，就是又苦又黑的，第一次见到这般色彩艳丽的食物，心里免不了多了些好奇。

　　楚黎梦听他一问，神情略为骄傲道：“红色的是用凤仙花的汁液揉的，黄色的是栀子果，蓝色的是木蓝草，绿色是就是赤根菜，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这，这些能吃吗？会不会中毒呀？”原先还觉得它们色相喜人，一听到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染成的，楚燿瞬间就没有了吃它的欲望了。

　　楚黎梦舀了一小碗推到他面前，不以为然地一笑，“怕什么呀，我已经吃过了，你看我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在你面前嘛。快吃快吃，冷了就不好吃。”

　　楚燿面有犹豫，其实也不是他不想吃，只是今晚进食时多吃了一口，现在肚子都还十分难受，实在吃不下这么一碗。可如果拂了她的好意，她又该伤心了…

　　思来思去，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拒绝她。

　　楚黎梦见他犹豫不下，又出言继续怂恿他，二人低低嗡嗡的交谈声在寂静幽暗的院中回荡飘扬，久久未断…

　　“二哥，不要怕啦！你想想你平时喝那么多又苦又臭的药，不吃点甜的东西怎么行啊？人家说苦中作乐，那也得有甜才乐的起来呀？你说是不是嘛？”

　　“真的吗？可是母亲说了不让我乱吃东西了…”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再说你又不是第一次偷吃我做的甜食啦，不都是好好的么？”

　　“……哦，那我就吃一点点吧。”

　　“不要怕啦！都吃了吧！我今天做了好多呢。”

　　“不好吧？母亲发现了怎么办？她会很生气的…”

　　“没事的！要是东窗事发，我就说是我逼你的！吃吧！”

　　“…………………………”

　　那时，楚黎梦还不知道，就因为她一时的孩子气，险些让楚燿丢了性命…

　　她只记得那天是个阴天，还在睡梦中的她被肖浅揺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告诉她“二少爷快不行了”。

　　初初她还不知道“快不行了”是怎么样的不行了，直到她看到了躺在榻上的楚燿，他那张比纸还要苍白的脸满是死气，那双比晚星还要耀眼的眼睛此刻正紧紧闭着，似乎打算不再睁开…

　　那一刻，她只觉得天地颠倒，万物在她眼中模成一团，直到他的脸在她眼前消失不见…

　　她离榻边不到三尺，可二人的距离却仿似相隔了千百里那样的遥不可及。

　　她看着母亲握着他的手嚎嚎大哭，父亲站在一旁安抚母亲，一边默然流泪，大哥亦是心如刀绞，强忍悲痛…

　　她呆呆看着这一切，泪水无情的浸湿了她的眼眶，再缓缓落下…

　　那一夜，她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宿。

　　隔日，她顶着两只红肿的眼睛听说楚燿被拉回来时，直蹬蹬一倒，彻底昏睡了过去。

　　醒来后的她将实情告诉母亲，母亲破天荒的没有责骂她，只是将她拥入怀中，喃喃自语道：“没事了，没事了…”

　　过后，母亲便限令她一月只能进出思苑三次，有人问起缘由，便说是她太顽皮了，时常想偷偷带楚燿外出玩耍，与其整日担惊，不如彻底断了她的想法。

　　昔日旧事一幕幕在眼前飘逝而过。

　　转眼间，他们都长大成人。她努力活成了当朝世人喜欢的那种“温柔贤惠”的女子，而他却…

　　“三小姐，三小姐，不好了，出事啦！”

　　忽来的惊喊将她拉回现实，她回眸看着来人，问道：“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肖浅喘息未定，急忙道：“不，不好了，二少爷和杨家主管吵起来了！”

　　楚黎梦一脸错愕道：“和杨主管吵起来了？什么情况？”

　　肖浅缓了缓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复述了一遍，“那杨主管也是好笑，一上门就说要见三小姐，要亲自跟三小姐你提亲。守卫听他这么一说，肯定不敢贸然放他进来。那厮竟然骂守卫不知好歹，还意图强行入门，这一幕刚好给准备外出的二少爷看到，一问缘由，二少爷的脸都黑了，骂他癞蛤蟆休想吃天鹅肉，杨主管就不愿了，便跟二少爷对骂了几句，二少爷哪甘受这样的气，立刻就叫守卫将人轰出去，那杨主管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声喝令，双方护卫拔刀相向，眼下怕是要打起来了！”

　　楚黎梦听她说着，也在心里打了个底，听到最后她也不由地脱口道：“那杨家公子那么不要脸？哼～他还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了？走，就让我去会一会这杨主管。”

　　二人急步而行，约莫半柱香时间便到了正厅。

　　正走过回廊拐角处时，二人便听到一声怒吼：“我看你是找死！”

　　楚黎梦心中一惊，加快脚步向外走去，就看到前方人影成堆，可见是两方阵营，正举着刀剑相向，场景十分混乱。

　　而在人头堆中，楚黎梦隐约看见那个光彩耀人的白衣少年手握利刃，刃上泛着狠绝的凶光。

　　她在心底低低暗骂一句：“真是见鬼！”

　　楚黎梦不作多想，快步走近人群，只听见人群中传来阵阵唾骂声：

　　“你们杨家是什么玩意？也敢肖想我妹妹？？”

　　“就是再给你们八百年时间积德，也别想攀上我们楚家！”

　　“那里凉快给我滚那边去！不然见你们一次砍一次！”

　　“你说的话可不算数，我家公子说了，楚小姐对他也有意，你别在这里阻挠，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二人剑拨弩张，火光四射。

　　可楚黎梦听到此，却惊的下巴都要掉了，心道：“她什么时候说过对杨岭有意了？她只不过是看他斯斯文文的，不好拂了他的好意罢了。怎么到了他那里就变成她对他也有意思呢？那厮就这么自恋？”

　　楚黎梦不屑笑之，清了清嗓子，朝着人群高声道：“我怎么不记得我有对杨公子说起我对他也有意这句话了？”

　　她的突然到来让杨主管愣了一愣，他拂开人群，来到楚黎梦面前，道：“楚小姐，如果你是觉得在大家面前不好意思的话，那我们可以入厅详谈。”

　　楚黎梦福身一礼，娇笑道：“杨主管，我可不记得我有说过这样的话，我跟你家公子不过只有一面之缘，我对他自然是没有任何想法的。如果要说是杨公子倾心于我，那我怕是要辜负你家公子的错爱了。”

　　杨主管道：“我家公子自然是喜欢楚小姐的。再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待我跟楚宗主好说一番，以我们杨家的实力财力，楚宗主想来也是会非常同意我们两家结亲的。”

　　楚燿在侧旁听，一脸轻蔑道：“呵，这世上竟还有这等不要脸的人。”

　　“你！”杨主管张嘴就要反驳他，可碍于楚黎梦在场，也不好做的太过分，索性不去理他，转身又对楚黎梦道：“楚小姐，我家公子长相俊逸，家势雄厚，如果楚小姐愿意与我府结亲，那必定会成为一段佳话！再者，我们……”

　　楚黎梦笑容渐渐凝结，冷声打断他道：“杨主管，树要皮人要脸，在我还好言好语时劝你赶紧离开，否则等下被轰出去，丢的可不只是你的脸！”

　　楚黎梦讲完这句话后，前方又赶来了一群护卫，杨主管见情况不妥，阴沉着脸道：“楚小姐，你不必这么快就拒绝我，三思而后行。”

　　说罢一扬手，道：“我们走！”便带着一行人马不停蹄的离开了。

　　楚燿对着他们的背影破口大骂：“赶紧给我滚！滚的慢一点我就让你们好看！”

　　楚黎梦生怕他又骂上瘾了又停不下来，遂快快的出言制止他：“二哥，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啦。我刚研制了一款新甜食，你要不要去试试？”

　　楚燿火气稍稍缓了下来，指着她说道：“叫你不要整天往外跑你偏不听，现在惹来一群杂碎，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招摇过市！”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跟陌生男子说话了，满意不？”

　　“这还差不多！走吧。”楚燿满意的点点头，负手而行。行了几步，发现楚黎梦站在原地发呆，疑惑道：“怎么不走？不是说去试新甜食吗？”

　　“噢～对，走吧！”楚黎梦迎了上去，挽住他的手笑的灿烂如花。

　　落日的黄昏洒在二人身上，白衣似水，漾起丝丝柔情……

　　楚黎梦眸中泛起一层朦胧，又幻化为两池春水，心中有喜又有忧，不禁想道：“如今他们都已长大成人，二哥也由原来弱不禁风的孩童变成了桀骜不驯的少年，虽然这转变有点大，也不知是好是坏，可值得庆幸的是，至少她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爬墙了……”

　　这突来的闹剧就这样在楚黎梦的忧虑和纠结中结束了，不过谁也没有猜到，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暗夜漫漫，无月无星。

　　城中百姓皆入深眠，长长的街道上唯有几盏昏黄的灯笼闪着火光，偶有几只过街老鼠出来觅食，大摇大摆的在街上乱窜。

　　今夜的深夜比往常要安静许多，静的就连一个轻轻的呼吸都可听闻。

　　“嘭！”

　　一只肥大的老鼠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在街上东窜西逃，躲入了一个破旧的木桶下。

　　水桶之上，两抹乌黑人影蹲在地上，睁着两双黑溜溜的大眼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双眼睛倏然瞪大，正要放声尖叫，另一人迅雷不及掩耳捂住他的嘴巴，“别叫！”

　　被捂黑影僵僵的点了点，待情绪缓和之后，伸手将他的手扒拉下来，耳语问道：“二郎，我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嘘～”楚燿做噤声状，拉着肖骐穿过长街，来到一面高墙下。

　　墙内有火光透出，肖骐借着光巡视了一圈，惊讶道：“二郎，我们又来杨府做甚？”

　　楚燿正在墙下奋力的挖着杂草，听着肖骐的问话，他不耐烦回了句：“你问那么干什么！都说叫你不要跟来了你偏要！别废话了，快来帮忙！”

　　肖骐忙不迭蹲下开始扒草。

　　不到片刻，一个洞口出现在二人眼前。

　　肖骐不解道：“二郎，这是？”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楚燿甩掉手上的泥土，斜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就是你想的那样！快点！”说完他改蹲为趴，慢慢钻进了洞口。

　　肖骐被他的举动吓得不能言语，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上了。

　　园内绿树葱葱，偶有几缕花香飘过，清香扑鼻。

　　可对肖骐而言，陌生的环境本就让他无心欣赏，杨府的一切更是都透着阴森诡秘，直让他心生颤意…

　　是而，从踏入园后，他便一步不离的紧攥着楚燿衣角，生怕被他落下了。

　　黑暗中，两条人影鬼鬼祟祟的潜行于灰暗角落，避开一两个仆人后，又游走了二刻有余，终于来到了杨岭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