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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深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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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前,余絮和慕河先坐地铁去海城中心吃饭。
余絮从前胖得像球不是没有理由的。妈妈把余絮养得又懒又馋,尽管后来刻苦减肥减了体重,余絮依旧嘴很馋。
慕河由着她,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他都由着她。
即使过分了一些的要求,余絮很少提不过不是没提过,慕河也惯着她。
余絮和慕河落坐正对的两人座,余絮指指贴在桌面上的图片,“我想吃这个港式舒芙蕾,我们点这个好不好。”
她之前尝过一次这家餐厅的舒芙蕾,不得不说水平差强人意,架不住它中间那部分做得尤其出彩,让余絮记忆深刻。
“想吃就点吧,都坐到这里来了,想吃什么就该点什么。”慕河表情寡淡地看着余絮。
他很喜欢看余絮露出可爱天真却略带些憨态的笑容,平时会情不自禁地弯弯嘴角,今天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余絮仿若未觉,“可我只想吃里面最松软的,沾着中间一圈冰淇淋的那部分。”
“好,你吃你喜欢的那一小部分,我吃剩下的,这样就不会浪费了。”
他们不缺钱,可也深刻地认识到浪费可耻。
余絮和慕河商量着点了一道糖醋排骨,一道腊肠牛肉炒饭,和一碟蛋黄鸡翅,以及一个舒芙蕾。
说是商量,其实没有商量,无论余絮问慕河好不好,他只会点头说,“只要你想吃,那就都点吧。”
他还记得她喜欢吃又甜又酸的东西,所以偏好糖醋类的菜肴。
她的喜好,她的厌憎,他通通都记得。
菜上齐以后,余絮埋头苦吃。
她从慕河衣摆上粘着的花蕊上察知他或多或少肯定见到了些什么,可他不提,她便属实委决不下,是否和慕河坦白。
今天遇见周殃已是意外,周殃忽然人设崩塌一般深情惓惓地对她诉说,眼泪直流,更让整件事多少有些魔幻。
如若慕河不提,他是不是真去公园去过,是不是瞧见了她和周殃“搂搂抱抱”,那么她冒然说出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可能,还叫他们之间忽生嫌隙,多出麻烦来。
余絮纠结难定,注意全放在吃食上。埋头苦吃,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才暂且放在脑后。
余絮边吃边安慰自己,或许,或许慕河是在去地铁口的路上沾上郁金香花蕊的呢,他经过的地方,恰巧种着淡粉色的郁金香。
余絮低头吃饭,慕河注视她,忽然道:“絮絮,记不记得从前你和我说过,你不喜欢替身这个梗,偏偏她在你读初高中的时候异常受欢迎,你说这是为什么?”
她握筷子的手突然僵滞,“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我觉得大概看书的人其实最想看男主后悔,要死要活地追回女主的后半部分吧。”
“好像很有代入感,让人觉得出了口恶气的感觉,由内而外地觉得舒爽。”余絮忖了会儿,概括道。
他问得奇怪,而且像踩在她心头,把那些不安担忧的情绪搅得肆意横飞。
他是瞧见了什么吧。
余絮不敢去想,慕河说出口的下一句话更叫她心惊肉跳,魂飞魄丧,“你说,被人当作替代品去爱,是种什么感觉?”
“啊?”余絮眼睛瞪得宛若黑夜里的红灯笼了,口上却强装糊涂,“我不知道啊。”
她心虚,她害怕,她不敢承认。
她仿佛看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昨日尚固若金汤,今昔却摇摇欲坠。
是错觉,是担忧,是她胡思乱想。
余絮心跳得飞起,根本无法控制大睁的眼睛,她强逼着自己平复下呼吸,却适得其反,急促的呼吸,涨红的脸颊,没有一样不在出卖她的心思。
慕河盯视她,漆黑眼眸里仿佛有什么僵硬地转动,一点点地溶解。他嘲弄地笑笑,“也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真正正的感同身受。”
“絮絮,多吃点菜吧。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他给余絮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这碟排骨,他一口也没吃。
。
他们的感情好像要完蛋了。
今天早上出门时候,慕河还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才恋恋不舍地拧开把手离开家。
可一个早上的工夫,他好像便变得委顿不堪。望向她的眼神中依然萦绕着温情和爱怜,可更多的悲凉和失意填充其间。
似乎,他伤了心。
不止伤了心,精气魂也被抽得七七八八。人还勉强能站直立住身子,然而全无生气,宛若只是由高超技艺拼接起来的一堆骨头和一堆肉。
余絮忧虑不安却胆怯地观望,她裁定不下,究竟要不要把僵局点破。
余絮心烦气躁,拿出清洗干净的颜料、画笔,支起画板,画了一下午的画。捱到傍晚时分,终于逮到个可以和慕河交谈的由头。
“慕河,晚饭是去外面吃还是家里做?”她问。
慕河蔫蔫地道:“我不饿,你先吃吧。”
他只当她在投石问路,连个让试图缓缓趋进表露心声的机会也不给,打个哈欠,说:“我好困,我准备洗洗睡觉了。”
余絮识趣地道声好,眼光光看着慕河从眼前走开。
他刷了牙,洗了脸,洗好澡,换上睡衣,揭开被子,躺到床上,闭了眼皮,一副疲倦不堪模样。
晚上七八点钟,余絮看书看得起了困意,洗漱一番,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门,躺到慕河身边来,才去拨弄被子。
她自认为动作轻柔,犹如羽毛飘落,慕河却在她盖好被子的瞬间睁开眼,侧过身来。
“你醒了。”她讶然道,内心漾动着一丝惊慌一丝歉疚,她没想过他会突然地醒来,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他一言不发,表情漠然幽邃,乌黑的眸子泛动着如水流粼粼的波流。
余絮惶惑,惶惑中带着无法克服的惊恐。
似乎她做了什么亏心事。
余絮以为慕河要将沉默保持下去,慕河靠向了她,把脑袋从自己的枕头挤到她的枕头上,“晚上吃了什么”
余絮双眼颓靡,说:“什么也没吃。”
晚上,慕河一粒米也没下肚。他不吃饭,她便忽然倒了胃口,她很饿,可她什么也吃不下。
她像得了一个厌食症的人,尽管余絮并不知晓厌食症病人究竟是种什么状态,正如她不知晓慕河心里的想法。
慕河定定地看着她,又恢复了沉默。
他想问余絮,“为什么不吃晚饭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们沉默地彼此对视着,慕河目光怔忡,而余絮事实上近视三四百度,眼睛睁得很大,貌似炯炯有神,实则视线朦胧,瞧不大清楚。
她不想把他的表情巨细无遗地瞧清楚。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些小小的问题?”她从被子下伸出手,想把手掌搭在慕河脖颈上。
慕河现出面上一抹似是苦涩的笑,整个将她搂住,“乖,别说话,让我好好抱抱。”
“余絮,你是爱我的吗?”他问。
她立刻道,语调显得异常激动,“我爱你,慕河,你要相信我。”
她不喜欢腻腻歪歪,他则是半个直男,他们之间日常常存恩爱夫妻的亲密互动,可慕河之前从不会这样直白到怀疑般地问她,她是不是爱他的。
“余絮,记得之前去过沈园吗?”慕河拥住她,好像忽然跳转了话题,“记得那时候,你对我背过的一句诗吗?”
他写文章针砭时弊,他待厌恶至极的人语尽讽刺,可他今夜做不到单刀直入,明确而直接地去诘问她。
她记得,那时候,在沈园,她卖弄似的和他念过一句,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作者是陆游,写作背景是某年春天出门散步,看见桥下又是一年春草绿,感物伤情,想到伯劳分飞各西东的前妻,黯然神伤。
他无需再多讲些什么。
余絮已经彻头彻尾地明白为什么慕河今日突然了无生气,落落寡欢。
真和她猜想的那样,他去过太子湾公园了。不仅去过公园,而且大概睹见了她和周殃拥抱在一起的画面。
不仅瞧见了这不由他不惊诧心碎的一慕,而且心中思绪如淋过春雨的野草,疯狂滋长。
余絮无法压制着自己,再将话卡在喉咙里,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问道:“慕河,你是不是去过太子湾公园了。”
“是啊,我去了,我看见你和他抱在一起。他哭得泪雨如注,你的头放在他肩上。他的面容生得俊朗,你也好看,你们抱在一起赏心悦目,可是很扎我的心。”
慕河神情中充斥着抗拒和悲凉,却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诉说。
犹如一个多年没下过水的人,被蒙蔽理智的自信蛊惑到河里去,落入水后,却发现自己早已忘了游泳的技能,肺里呛水,绝望死去。
“你,好像很心疼他的样子。”
他没告诉余絮他到太子湾公园来,原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他的妻子一向粗心大意,老是干出些离谱的事儿来,这不就还了他一个惊吓。
“不是的,不是的……”余絮争辩,“慕河,你听我说,好吗?你让我澄清一下,好吗?”
她头一回恨自己口拙,不能一两句话就将局势扭正回来,不能一针见血,不能言简意赅地证明自己是是清白的。
而只是急切却苍白无力地重复着请求。
可她现在脑袋里像被石头砸空了块儿,什么也想不到,她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地组织语言了。
慕河嘴唇微张,涩然笑着道出一句话,叫余絮几乎魂飞魄丧,“絮絮,因为我和周殃容貌相仿。所以,你才喜欢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