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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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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景象再次开始变动,像是面镜子被人打碎般四分五裂开来,天崩地裂。
苏遇站在原地观察着这一切,经历了两次,总归能猜到背后之人的目的了。
天地间归于沉寂中,景象再次发生变动。
而一次的景象却是格外的骇人,比上一幕来的更加触目惊心。
只见面前是个巨大的祭坛,祭坛旁围满了群众,纷纷挑目盼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苏遇看见这些围观的人面色如出一辙般的惨白,看不见血色,双唇乌紫,双眸猩红,其中有人不时还传来几声咳嗽声,咳嗽声听起来无比闷重和衰弱,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发出来的声音。
苏遇听见其中还有人在低语议论着什么。
“老刘家的那个孩子生下来,听说是健康的,没患上我们这怪病。”
“真的吗?太好了,那我们这病终于又有的救了。”
“是啊,终于又有救了,而且我还听说这次老刘家的娃胖着呢,肯定能多救好几个人。”
“那可真是太好了……哎哎哎,法师来了!”
围观的群众突然热闹起来,惨败的脸上透露出一丝浅薄的生气。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同一处,拥挤的人群中让出一条道路来,紧接着一名身披袈裟上了年纪的僧侣从中缓缓走来,怀中抱着一名用襁褓包裹着的婴儿。
所有人见到那僧侣走上祭坛后纷纷跪拜在地,模样虔诚。
“法师,求你救救我们吧,我们都还不想死啊。”
“求法师救救我们!”剩下的人异口同声喊道。
那僧侣却始终一言不发,沉默地走上祭坛,在他一只脚登上祭坛的一刹那怀中的婴儿突然开始如暴风般哭泣了起来。
哭声阵阵如摧,众人抬眸便看见襁褓中伸出一只幼手,在空中虚无地抓了两下。
那僧侣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婴儿,只一眼他便抬起头来。
而祭坛四周的众人望着那婴儿的表情满是赤裸裸的贪婪与欲望,像是匍匐在黑夜里饥饿许久的野兽。
“不要,不要杀我的孩子!”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声。
苏遇看见不远处奔来一名头发散乱的女子,面容虚弱看起来有些气血不足。
那女子小腿侧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了一般,但她全然不察,赤着足狂奔过来。
“求求你们不要杀我的孩子。”那女子崩溃喊道,说罢便要冲上祭坛想从僧侣手中抢过婴儿,却被祭坛旁的人直接拦了下来。
那女子见被人阻拦,立马跪倒在地,连连哀求道:“求求你们,我的孩子还那么小,你们喝我的血吧,我还没有患病,不要动我的孩子。”
尽管她神色无比恳切卑微,可其他人依旧神色冷漠,不见一丝动容。
“以一人救多人,是你儿的福气,来生你儿定将成为大富大贵之人,儿他娘你应当看开才是。”
“是啊,儿他娘你莫忘了当初是我们众人耗尽钱财与粮食才保你们母子两人平安,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更有甚者出声催促道:“法师,你快开始吧,别耽误了吉时。”
怀中的幼婴像是感受到了母亲的到来,哭泣声更加大声了。
女子听见幼婴的哭喊声后挣扎得更加崩溃了,不停哀求道:“我求求你们了,不要动他,你们杀我吧。”
可这凄厉的哀嚎声和哭喊声仿佛成为了助兴剂般,彻底点燃了众人心中最后的血腥与暴戾,每个人眼中都满是贪婪与疯狂,恨不得直接冲上祭坛。
而后祭坛上的法师徐徐举起了怀中的襁褓,将其举过头顶。
女子见此哭的更加绝望崩溃:“求求你们不要,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所有的一切被不远处旁观的人收入眼底,苏遇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一节鞭柄,甚至指尖都有些泛白。
苏遇又看见站在祭坛上的法师毫无预兆地抬起头来,视线刚好落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又刚好与苏遇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随着法师举过头顶的手缓缓松开,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啊啊啊!!!”
……
眼前一幕再次变得光怪陆离、支离破碎了起来,哀嚎、婴啼、悲鸣、求助声也只在一瞬间归于沉寂中,与周围的景象一同碎裂开来,被彻底淹没。
只记得那最后一幕是那僧人眼下缓缓流出两行鲜血,顺着眼角滴落进地上的小洼血潭之中。
很快周围的景物又再次重新凝聚了起来。
而这一次苏遇几乎是一眼便认出了这一次所呈现的画面是什么——
眼前是一座与方才模样类似的祭坛,却更为宽广些,上面刻画着道道复杂的符文。
此刻祭坛上则是摆满了数不清的幼婴,面色安宁地沉睡在祭坛上,尽管一眼数不清那些婴儿到底有多少个,但苏遇却直接知道是一百个。
这一百个婴儿脸上都有相同的特点,那便是瘦小的脸上长满了蠕动大小不一的肉瘤,堆积在这张小脸上看起来无比骇人。
祭坛中央则是站在一道修长的身影,看不清面貌。
百名幼婴,祭品,鬼面瘤,所能联想的只有一个……
还没等在心中想到那个答案,天边乍起一声惊雷,沉睡的婴儿同时睁开眼来毫无预兆地开始哭泣起来,脸上的肉瘤像是被挤压破裂般从中流出腥红的鲜血。
血液与泪水混合为一体,让五官变得模糊不清。
百名幼婴同时发出的凄厉哭喊声,一下一下震动着人的耳膜,振聋发聩而又毛骨悚然。
这哭声像是惊动了黑沉的天,天边再次响起一声惊雷,苏遇抬头看见黝黑的玄空中正挂着一轮血月。
站在祭坛正中央的人像是也被这道哭声给惊醒,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动了动。
那人刚睁开眼来,天边便径直劈下一道惊雷直望祭坛正中央劈去,也像是要劈向地上一切残存的万物。
苏遇在看见那道巨雷落下后,双眸骤然一缩,心头猛然一颤,明明原本清晰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幻境的思绪在这一刻粉碎了彻底。
苏遇根本没有思考,几乎是跟随自己本能反应地转身扑向身旁之人。
“不要!”
直到苏遇触碰到一片微凉时,一下子悬起的心才落了下来。
但由于一瞬间情绪太过波动,导致苏遇呼吸有些急促。
“我在。”苏遇紧紧抱住旻渊,旻渊也在苏遇伸手的一刹那回抱了过去。
在平复下来的那一刻,苏遇也才察觉到刚才有一道声音碰巧与他说的话重叠为一处。
于是,苏遇透过祭坛旁形成的厚重瘴气看见祭坛对侧站立的另外两个人。
苏遇认出来了,其中一个便是唐鸣章,而另一个则是罗不进。
在看到罗不进在这里,苏遇没有感到多惊奇。
苏遇看见罗不进神色痛苦地望着祭坛之上,那里笼罩了层层黑雾,翻涌不歇,又随着道道天雷落下,那黑雾间隐约可见有数缕冤魂顺着黑雾攀附而,直冲天际。
百婴祭魂凝聚形成的怨气于高空中凝成一团巨大的瘴气,玄空欲暗,连天地间似乎都变得沉重了几分,无比压抑,天色暗沉地似是要吞没世间万物,震撼又可怖。
阵中人素衣成血,身上缠绕着无数婴魂,那些婴魂似是在贪婪地啃食着那人身上的血肉,以至于那人身上布满伤口,皮绽肉开,皆深可见白骨。
随着阵中传来的最后一丝嘶吼被婴儿的啼哭声所淹没,暗沉无边的玄空猛然被划开了一道血色的裂缝,宛若一条血河,赤色的光映透天际。
裂缝中血河翻涌,卷起道道惊浪凝聚成为实体,从空中落下,带着无数冤魂直劈而下。
眸中映满了血色,耳边灌满了痛苦的哀嚎声与凄厉的哭泣声。
一切都宛如一场彻彻底底的人间炼狱……
垂在衣袖中的手微微发着颤,苏遇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他伸手紧紧握住身边人的手,像是在确认些什么。
直到掌心中满是熟悉的温度时,不安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下来。
苏遇紧紧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他没注意到的是身旁旻渊的眼神自始自终都落在他一人身上,从未移开过。
旻渊就这么看着苏遇看着眼前的苍生,也看着苏遇眼中的苍生。
眼神安静而微凉,宛若薄雪,所以即便是落在身上也很难察觉到。
所有的一切随着那道血雷再次四分五裂开来,景物又开始发生变幻。
万物众生化为点点星光,在虚无缥缈的虚空中飘浮着,最后全部聚集到眼前化成一个实体。
唐行看着面前二人,冲其一笑,然后道:“两位哥哥好。”
“刚才那些是你做的?”苏遇问道。
唐行大方点头承认道:“是,刚才那些便是当年霁尘国百婴祭魂时的真相,你们刚才所看到的都是当年霁尘国内切切实实的发生的,绝无虚造。”
“那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身上有当年百婴魂里的残魂,我很早就便该死的,活到现在也正是因为我体内残魂所携带的天地之灵才活到如今。”唐行垂眸道。
“我幼时被人丢弃于荒坟中,在性命垂危时是父亲救了我,他给我渡了一缕残魂才让我苟活至今。”
苏遇问:“那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残魂本就怨气极重,又携带着各种执念才久久不曾消散,所以在那缕残魂进入我体内后,我便时常能见到当年霁尘国内的景象,正因如此父亲才会将我的眼睛毒瞎的。
唐行突然抬头眸色明亮道:“哥哥可还记得千年前你曾在街上救过我一命?”
苏遇点头:“记得。”
“也就是在那时我发现我的眼睛突然能看见了,也是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当年霁尘国的景象,起初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却能清楚记得我在那里看到了父亲。”
“后来我的眼睛又看不见了,直到在霁尘国灭那一天我看见了满天的冤魂,我也看到了哥哥倒在了祭坛上……”
“我发现那一日与我之前所看见的幻象格外相似,所以在那一千年里我寻找了无数种办法想让自己的眼睛能够重新看见,好在我真的成功了。”
苏遇道:“我记得初见你那日你受了伤,当时我问你原因你却不愿意说,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唐行点头道:“每月十五为满月夜,也是那时我的父亲会突然发狂,理智全无,见人便咬。”
“为何?”
“因为我的父亲体内有无数缕婴魂,这是当年百婴祭魂落下的反噬,每到那时,婴魂怨气会大涨,父亲便会化为所谓的‘鬼疯魔’。若是那些怨气不加以控制,它们便会逃出去,于是便会有更多人也会变成‘鬼疯魔’。
“所以我的父亲在府中养了大量的奴仆就是为了转移这些怨气,待那些奴仆死后便会有人将其葬于门口的桑树之下,久而久之,那些桑树便成了尸桑,我那时贪玩不小心闯进了那个关押奴仆的地牢里,然后便被抓伤,我害怕不敢回家便偷偷跑出来了。”
苏遇想起了之前在唐府正厅里看见的抓痕,又问:“那之前你身边的李叔也是你父亲养的奴仆?”
唐行先是下意识点头,下一秒又摇头否认:“他不是专门用来承担怨气的奴仆,他是帮我父亲去找这些奴仆的。”
苏遇:“那为何会这么巧,他刚好在外面失去了理智?”
“因为我……能感受的到,所以我才故意说要出来玩让李叔来陪我的。”
苏遇:“那你为何要这样做?是为了引我入唐府?”
唐行点头:“是。”
苏遇:“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又让我看见当年百婴祭魂的真相又是为了什么?是想让我帮你父亲吗?”
“当然不是!”唐行语气焦急否认道。
“那是为何?”
“我只是觉得那些真相总该得有人知道。我的命是父亲救的,但是同时也是那些残留的婴魂救的,我不知道父亲所做之事是对还是错,可我身上携带着的是婴魂下的冤屈。
唐行突然看向旻渊,很快又低下头来低声道:“我记得那天国灭之日的景色,记得现在的鬼界便是当年的霁尘国,也记得为何霁尘国会变成鬼界,我什么都记得,正因记得,所以我才想把我所记得之事都告知与你们。”
唐行倏忽抬起头来,黑沉的眼睛泛着光亮。
他对苏遇说:“你救过我,我也记得。”
苏遇注视着唐行的眼睛,却一言不发。
唐行道:“哥哥,上次你送我的药囊我不小心弄丢了,若是下次再见的话,你能在再送我一个吗?”
“……好。”
话音刚落,唐行嘴角扬了起来,周围的景象也再次开始发生变化,站在原地的唐行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逐渐消散开来。
真正的景象开始显露出来,两人重新置身于唐府之中,不过唐府依旧还是方才的荒废模样,看不见一丝生机前方不远处则是进来时的红门。
苏遇环视了一圈却没发现鬼巫和叶清洲的身影,刚想开口询问旻渊却感知到了他想问什么,道:“他们不在这里了。”
“是先出去了吗?那我们也出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