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鬼》玉承文

90、入楼

　　红门缓缓推开，但门外的景象却以与门外天差地别。

　　唐府内虽是阴云蔽空，但依旧还是白天，可府外却是已入深夜，一片黑暗，看不清外面到底是怎样一般景象。

　　苏遇与旻渊对视一眼，还没等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嘈杂声响，回过头去见后面所有的一切都在飞速塌陷，下面凭空出现一个巨大深渊，幽暗一片，望不到底。

　　眼看塌陷的地方就要逼近到二人所在的脚下，空中白影一闪而过，飞出门外。

　　等到落地后，苏遇看着周围的景象，知道了他们来到了什么地方——长夜城。

　　与方才在唐府中看到的一片幽黑不同，长夜城内虽依旧是漫漫长夜，但街上沿路却亮着盏盏昏暗血光的灯，光线微弱却勉强能看清附近的大致景象。

　　诡异的是长夜城内此刻不见一人，但街道旁却是停满了各种摊贩，而地上掉落了各种面具，大小不一，正面直直地朝着上空，就像是原本走在街上的人突然消失了一般，只留下了这些面具。

　　苏遇转头看便见街道两边的摊贩上也是挂满了各色面具，而那些面具刚好正对着他们。

　　此刻长夜城内安静无比，死寂一片，静到能听清四周任何一草一木的惊动声以及自己的呼吸声，静到让人感到无比胆寒。

　　“这里也是虚幻之地吗？”苏遇问。

　　旻渊道：“不是，是真的长夜城。”

　　苏遇：“既是长夜城，那这里为何不见一人？”

　　此话刚一说出口，空气中传来一道声音——

　　“叮铃铃——”

　　声音有些古怪，清脆又带点闷重，似是铃铛相撞发出的声音，又似是金属敲击石面的声音。

　　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苏遇脑海中泛起一阵熟悉感。

　　而后，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变得比方才更加清晰，像是那声音正在朝着两人逼近。

　　也是这时，苏遇想起了那股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我听过这种声音。”苏遇道，他抬头环视了圈四周却什么人也没看见。

　　苏遇看向旻渊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长夜城吗？”

　　旻渊：“记得。”

　　苏遇：“上一次我与你走散后也是听到了这个声音，然后就进入到了那座楼里，楼中人与我说是有人邀约。”

　　“叮铃铃——”

　　又是一道铃铛声传来，许是长夜城里太过空寂，铃声于空中幽幽回荡，久久不散，宛若恶鬼低吟。

　　苏遇循着铃声大致判断了下声源的方向，转过头去果然便见那灯火阑珊中，一个人影在那空旷幽暗的街道上显得若有若无，形似鬼魅。

　　苏遇缩紧了握住旻渊的手，可没想到那人却反将他往自己身后带。

　　苏遇有些哭笑不得，道：“国师大人不必担心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旻渊却道：“待在我身后便好，其余的事交给我。”

　　苏遇不再多言，右手微微一动，手心中便凭空凝聚出一节鞭柄，而后顺着那段鞭柄又缓缓顺其下凝聚出了鞭身，鞭身修长而细软，通身泛着薄光。

　　苏遇目光冷冽地望着那光下的人影，来者还和上次一样手中握着根骷髅杖，随着那人一步步走近，骷髅杖上的铃铛敲打在顶上的骷髅白骨上，从而发出那种清脆而又闷重的声音。

　　随着铃铛声渐近，那人停在两人不远处，面具之下传出沙哑的声音道：“楼主请见，二位请随我来。”

　　那人说完此话转身便走，又一步步往前挪动着，铃铛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骷髅杖。

　　身后苏遇与旻渊对视一眼，苏遇朝旻渊微微点头，两人起身跟着那人身后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苏遇似乎闻到了一股异香，而后铃铛声止，前面带路的人停了下来。

　　苏遇抬眸看着眼前之地，果然和自己心中料想得一样，还是观月楼。

　　不知为何，在看到观月楼三字时，苏遇突然心中生出了退缩感，他突然不想进去了。

　　这股退缩感来得着实有些莫名其妙，既不是来源于未知，也不是来源于恐惧，却又人感到格外心悸。

　　直到苏遇感受到身前之人转过头来看他，手中也再次感受到熟悉的温度时，苏遇才明白那退缩感是因何而起了。

　　他不想让旻渊再因他而以身涉险了。

　　“苏遇。”旻渊主动唤道。

　　苏遇闻声回过神来，抬眸看见旻渊正注视着自己。

　　苏遇对上这道目光道：“旻渊，待会儿不论发生了何事，不用管我，先保护好你自己，可好？”

　　旻渊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安静地看着眼前之人，眉眼清冷。

　　片刻后旻渊出声道：“不好。”

　　“为何不好？”

　　“苏遇，我不希望你受伤，一点也不想。”

　　“我不会受伤。”苏遇道：“我方才与你说过，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不需要你再保护我，你只需保护好你自己便可。”

　　这时，许是那引路人有些不耐烦了，出声打断了两人的话道：“楼主已恭候二位多时，还请入楼。”

　　“国师大人，答应我最后一次，可好？”苏遇微笑着耐心地低语道，像是在诱哄。

　　旻渊目光落在苏遇身上，默不出声。

　　观月楼门大开，两人一同步入观月楼中，身后大门应声而关。

　　楼内不同于外面的冷清寂寥，里面舞女翩翩起舞，乐声悠悠，可谓是歌舞升平。

　　等苏遇和旻渊刚进入楼中时，那乐声却停了，不过舞女却依旧在舞动着。

　　而后，二楼高台上缓缓走近一人，那人戴着蛇形面具站在栏杆前，居高而下地俯视着楼下一切。

　　“我的二位贵客，我可真是等你们好久了，请你们一趟还真是不易。”

　　低沉暗哑的声音在楼中不断回响，楼下尚在跳舞的舞女听到声音后纷纷停了下来，又十分默契地悄然离场。

　　苏遇冷冷地望着立于二楼之人，道：“既以贵客相称，还需要再以面具示人吗？”

　　“哈哈哈哈。”那人闻言狂笑起来，抬手爽快地摘下脸上的面具。

　　“好啊，那我便以真面示人。”

　　“引我们来这里又是为何？”苏遇看着楼上的颜祇，开门见山地问。

　　颜祇抬手道：“自是来请你们赴宴。”

　　苏遇毫不留情地直接戳穿道：“什么宴？鸿门宴吗？”

　　“哈哈哈，什么宴，你吃了不就知道了。”颜祇挥袖转身下令道：“来人，设宴。”

　　话音落，楼中再次响起悦耳乐声，方才退场的舞女又重新上到台前，跟随着乐声蹁跹起舞。

　　与此同时，从旁而来一名男子，脸色惨白，眼底青黑，看起来毫无生气。

　　那男子走到两人面前，脸上露出一个看上去有些瘆人的笑来，他抬手道：“两位贵客，这边请。”

　　两人闻言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男子见状脸上笑意不减，重复道：“两位贵客，这边请。”

　　苏遇和旻渊恍若未闻，依旧未动。

　　“二位贵客不动，是想让我亲自将二位抬过去吗？”

　　此话一出，殿中原本还轻快悠然的乐声转而变得急迫起来，一弦一指间皆透露着股淡淡的肃杀之气，似是在隐隐威胁警告着。

　　苏遇终于出声道：“你们楼主费这么大心思请我们来，却不打算亲自下楼相迎吗？”

　　“待二位用宴过后，我们楼主自会下场来见的。”

　　男子将其带到观台处，而那个位置正是两人第一次进入观月楼时所座的位置。

　　虽说是设宴，可那矮桌上除了一壶茶什么也没有。

　　“还请二位贵客入座，美酒佳肴马上便来。”

　　两人没有多抗拒闻声入座，矮桌旁悬着片片轻薄的红纱，随风摇曳。

　　刚一落座，从旁碎步走来两女子，容貌昳丽，神色魅惑，穿着十分暴露。

　　这两名女子分别跪倒在旻渊和苏遇身旁，想将娇软的身子倚靠过去，却被两人同时默契地躲开了。

　　苏遇身旁的女子见状捂唇娇笑一声，随后道：“楼主命奴家给二位公子添茶。”

　　说罢那女子便起身拿起茶壶开始添茶，不过这茶水的颜色着实有些古怪，是红色的，看起来像是红茶却又比一般的红茶还要鲜红一些。

　　血红色的水柱于壶口中流出，倒入暗色的茶杯中显得那茶水的颜色又加深了几分。

　　另一名女子则起身走向一旁，苏遇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跟随着那名女子的身影，注意到那名女子是要去点香，苏遇轻咳两声道：“最近身体不适，闻不得熏香，不用点香了。”

　　女子却道：“此香名为金仙粉，用料极其珍贵，一小两便可值千金，十分难得，这是我们楼主专门为二位贵客准备的，公子既身体不适那便更适合闻此香了。”

　　苏遇道：“我说了不用了。”

　　那名女子手上动作停了下来，面露为难之色：“这……”

　　此时原本倒茶的女子出声道：“既然贵客已说不用，那我们应当听贵客的才是。”

　　紧接着一只柔弱无骨的手伸到苏遇面前：“公子还请喝茶。”说话声轻柔而娇媚，白嫩的手指间端着茶杯，血色的茶水随着动作于杯间轻晃，散发处一股异香。

　　苏遇看着那茶却并没有伸手去接，还不等他出声拒绝，那女子端着茶杯的手像是被人用力推开了一般，手中的茶杯径直掀翻了出去，血茶洒落一地，洇湿了地上的地毯。

　　端茶的女子上半身不稳趴倒在地，嘴里发出一声娇呼，目露不满。

　　“公子这可是不愿喝奴家的茶？”女子质问道。

　　苏遇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坐在对面的“始作俑者”，对方则是一脸淡然平静地对上苏遇的目光，无比坦然不见一丝心虚的样子，仿佛打翻酒杯的人不是他。

　　不过亦或许是旻渊不见苏遇眼中有丝毫责怪之意，看起来像是默认了他的做法，颇有点恃宠而骄的意味。

　　这时，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打翻了我的茶，怎么，可是我这位侍女没有伺候好？”尾调上扬，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怒意。

　　倒地的侍女看见朝着此处走来的颜祇立马爬起身来跪倒在地，另一名侍女也同样如此。

　　“见过楼主。”

　　"还请楼主恕罪，怪奴家没有伺候好二位贵客，都是奴家的错。"

　　“既犯了错，那便该罚。”

　　话音落那打翻茶杯的侍女神色开始变得痛苦起来，整个身体突然腾空起来，头不自觉地向后仰，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

　　颜祇依旧肃身立于原地，身形未动，连手都未抬一下，浑身却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楼中所有人见此变故却视而不见，台上舞动的舞女不受丝毫影响，乐师也还在不停歇地弹奏着轻快悠然的音乐。

　　台上与台下，在这一刻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眼见着那侍女即将殒命，端坐在桌前的苏遇出声道：“听闻鬼巫为国君之时脾性极好，爱民如子，明见万里，深受百姓爱戴，却不知他有一个皇弟生性暴戾，草菅人命，倒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哈哈哈哈。”颜祇闻言狂笑起来。

　　悬于半空中的侍女像是骤然泄力般被猛然掀翻一边，后背重重地撞在栏杆出，呕出一口鲜血，却不敢痛呼一声。

　　颜祇在听到颜珩时眼中明显多了几分狠厉之色：“你还敢提我皇兄？”

　　苏遇反问道：“为何不敢？”

　　颜祇怒斥道：“若不是因为你们，我皇兄又怎可能沦为如今这个地步。尤其是因为他！”

　　颜祇猛然转头看向安静坐在一旁的旻渊，可对方自始至终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过来，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你这个鬼王的位置坐的可舒服啊？是不是坐久了这个位置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记得了。”

　　对方却依旧端坐在那里，置若罔闻。

　　颜祇见到旻渊这副高傲的样子简直要气炸了，眸中暴戾之色更盛，盘附在眼边的蛇头高傲着头，犀利的蛇眼上跟随着颜祇的动作也向旻渊看去，让人生出一种蛇眼似在转动的错觉。

　　“旻、渊！”面具之上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两个字来。

　　直到听到自己的名字，旻渊才抬起头来看向颜祇，眼神清冷淡漠，淡漠到让人一眼能感受到他根本毫不在意质问者说的每一句话。

　　颜祇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眼神愈发狠绝起来。

　　旻渊平静地看着眼祇，问道：“你唤我所谓何事？”

　　颜祇冷笑一声：“鬼王殿下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才过了没多久就真的什么都忘了，连自己是谁该坐在哪个位置，主子是谁，这些统统都不记得了？国师。”

　　最后两个字满是讽刺意味，像是在提醒他只是个强占了他人之位的无耻之徒。

　　任谁听了这番话都很难不生气，可旻渊脸上还是不见半丝动容之色，神色未变。

　　旻渊抬眸与颜祇对视，道：“你想要鬼王这个位置？”

　　“怎么？我若说我想要，你可是愿意让给我？”颜祇语气中满是嘲讽意味，明显是不信这人愿意这么做。

　　可没想到，旻渊闻言竟直接点头道：“是。”

　　“……”颜祇身形一顿，问道，“你说什么？”

　　旻渊道："你若是想要，那这个位置就是你的了，从此以后你为鬼王。"

　　“……”

　　周围空气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中，连楼中弹奏的乐声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突然，面具下再次传来一声轻蔑的嗤笑声，颜祇讥讽的目光转而落在了另一边的苏遇身上。

　　“既然鬼王之位可以让给我，那么鬼王妃岂不是也可以让给我。”语气里满是玩味与嘲弄。

　　不曾想颜祇话刚一说完，胸腹骤然感觉一阵剧痛，还没等反应过来整个人直接被击飞了出去，整个身体重重撞在了柱子上，发出咔擦响声，显然出手之人是真的动怒了。

　　撞到柱子上的颜祇又重重摔落在地面上，半响颜祇捂着胸膛踉跄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还没等站稳面具之下的脸色骤然一边，随后吐出一大口鲜血。

　　苏遇看着颜祇狼狈的模样，转头看向出手之人，却见旻渊一脸淡然，看向颜祇的目光冷漠的像是在藐视苍生间的一只蝼蚁，一点都无关紧要。

　　旻渊看着一身狼狈的颜祇道：

　　“他，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