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8、幻境 ...
-
悬空的两道身影几乎同时落地,悄无声息。
直到外面的人确认安全无误后,笼罩在身前的屏障才被掀开,里面的人得以看清外面的景象。
苏遇出声问道:“另外两人呢?”
旻渊道:“也在这里。”
苏遇:“也在这里?”
可周围除了他们明明再无一人。
旻渊简言道:“这里有很多个虚幻之地。”
苏遇懂了旻渊话中的意思,顺着推理道:“所以我们和他们分别进入到了不同的虚幻之地里,所以才见不到。”
旻渊眸中露出浅淡微光,道:“是这样。”
苏遇:“那我们怎样才能找到他们呢?”
旻渊:“只能从这里出去。”
苏遇回想起上一次他们进入的虚幻之地还是在长夜城中,当时出去的方法是毁楼,至于如今……
苏遇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这里和从门外看到的破败府门景象几乎如出一辙,唯独一点不同就是看不见当时进入时的门了。
“要出去的话还是只能用蛮力毁掉这里吗?”苏遇问。
却见旻渊摇头道:“毁不掉。”
许是为了验证这一点,旻渊抬手挥袖,一道浑厚的灵力随着动作击落在地,地面上被打出一长条裂缝,又带着破竹之势迅速朝两边延伸。
裂缝不断拉长,又向两边拉宽,直至这道裂缝延伸至整个世界。
可当裂缝拓宽至一个完整的包围圈时,刚才还被吞没的景物再次重新复现在眼前,一切都丝毫未变动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果然单用蛮力出不去。”
苏遇想到了什么,张开手心去看方才未来得及去看的东西,发现里面是张纸条。
苏遇刚想打开那张纸条看上面写的是什么,那张纸条却像是无火自燃般边缘上泛起淡淡红色的火星,向内里吞噬,直至纸条彻底燃尽。
余下的灰烬无风自飞,汇成一股向前飘去,似是在故意指引着他们。
“要跟上去吗?”苏遇看着身旁的旻渊问。
“可以。”
得到回答后,两人不再犹豫朝着余灰飘走的方向跟去。
最开始的一段路与初入时并无异常,周围尽是荒草废院,从铺满灰尘的陈设中能看出此地便是唐府无疑。
没走多长时间,周遭的景物开始渐渐发生变化了,路过的景色分崩离析般尽数摧毁,化为厚重的尘土沿路往后飘散。
前方也突如其来袭来大批的风沙,避无可避,使行走于其间者根本无法睁眼。
苏遇下意识用衣袖遮脸,抬眸之间身前却多了一道雪白的身影直接挡住了所有扑面而来的沙土。
苏遇下意识道:“不用管我,我没事。”
旻渊却像是置若罔闻,安静地注视着眼前之人,身形一动不动。
没过多久,四周的风沙逐渐停息下来,耳边再无动静,旻渊才从苏遇身前移开。
只是这次,苏遇的手被那人握住,苏遇没有抗拒,很是自然的让那人牵着自己了。
风沙渐退,眼前的景象也由之变得清晰,整个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一晃眼,苏遇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座宫殿中,周遭富丽堂皇富丽,雕梁画栋,陈设间尽显奢华。
抬眸望去,高台之上赫然坐着一个人,身披黄袍,眉宇轩昂,但那人似乎并不能看见台下站立于殿中无比醒目的二人。
随着殿外一声传呼,从外缓缓走进一人,直直从立于殿旁的二人擦身而过,视若无睹。
苏遇看到那人的面貌,或许是岁月沧桑,那人样貌发生了些许改变,但苏遇还是一人认出了那人便是唐鸣章。
唐鸣章上前行礼,禀告道:“陛下,自上次不过现在又有百余人患此恶疾,数十人亡于此疾,若再不实施措施,还会有更多的人将遭受苦难。”
台上之人闻言蹙眉,状似为难道:“国师,我早已与你说过了,我已发布告示寻求天下名医,天下如此之大总会有一人能够医治好这病,但患上恶疾非黎民之过,我若因此将这些无辜的百姓给屠杀,此非明君之为啊。”
“陛下,一人本将死,若当机立断便只有将死之人当死,可若是如此,那便是所有人都将死了。”
“可霁尘国历代明君,正因如此吾国才能繁盛千年,吾国明君之道更是被传颂百年,我当下之行便是按照明君之道谨慎行事,我绝不容半点差池让霁尘国断送在我的手上,国师所言之法实乃暴君之为,我是万万不可能听取的,国师还是回去吧。”
唐鸣章依旧站在原地,身形挺立:“那陛下可知霁尘国早已不再繁盛了吗?”
“国师此话何义?”
“近来北方迁移进大批流民,以至于那里百姓多发烧杀抢夺等恶性事件,百姓苦不堪言,想报官却无人理会,南方近年来大旱洪涝等灾害频发,以至于庄稼尽枯,颗粒无收,那里的百姓更是深陷贫苦之中,食不果腹,可依旧无人理会。”
“国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竟不知。”
唐鸣章平静道:“陛下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就像人难知蝼蚁之苦。”
台上之人拍案怒起,斥责道:“定当是底下那些人故意隐瞒不报,害我难知这些事,着实有损我明君之名。”
很快,台上之人又冷静下来:“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错,我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将功抵过,此乃明君胸怀宽广也。”
苏遇闻言下意识看向唐鸣章,却见他孤身立于殿中,眉眼晦暗而深沉,一言不发地望着高台之上的人。
“国师大人对此有何看法?”苏遇问。
殿中之人看不见两人,也听不见苏遇谈话的声音。
“你的看法是什么?”
“我吗?”苏遇仰望着坐于高台之人:“我的看法便是他对明君还真是执着,自诩明君,却——”
“所行所为却皆非明君。”旻渊接过剩下的话。
苏遇浅笑:“看来国师大人与我看法相同。”
话刚说完,脚下的土地突然摇晃起来,身形也跟着晃动,头顶上富丽堂皇的宫殿随之剧烈抖动起来,仿佛下一秒整座宫殿就会坍塌下来。
殿中其余人像是察觉不到一样,钉在原地好不动弹。
苏遇后退一步想站稳,身后多了一只手帮他稳住身形。
抬眸望去,只见前方的宫殿屋顶“轰——”地一声坍塌下来,宫殿中的灯光瞬间泯灭一大片,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紧接着整座宫殿的屋顶也都塌陷了下来,席卷着大量尘土。
看着头顶上砸来的房梁和断柱,苏遇眼神一凝,手心中幻化出一根长鞭,手腕转动随着动作修长的鞭身从身后划过朝空中飞去。
细软的鞭子刚缠绕住一根粗壮的断柱,那跟断柱直接在空中粉碎为灰尘从高空飘散而下。
面对扑面而来厚重的烟尘,两人皆以袖遮面。
等周围一切归于平静后,手臂缓缓垂下,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得截然不同。
两人置身于一条狭窄的路边,前方是一片荒凉之景,路边沿路都是破旧惨败用枯草干枝搭成的窝棚,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塌。
但尽管如此,每个窝棚里都躺满了人,每个人的穿着都十分破烂,瘦骨伶仃,脸色蜡黄,眼皮无力地耷拉下来,眼神中都透漏出一股死气。
这个地方看起来就是个贫民窟。
置身于其中连空气中都透露着股淡淡的霉气,放眼望去看不见一点杂草生气,就连寥寥几棵的树木都被剥去了外层的树皮,土地像是常年缺水几道裂缝醒目地裸露在上面。
耳边是若有若无的呻吟与哀嚎声,但更多的是一片死寂,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
这里完全就像是人间炼狱。
苏遇转头看见窝棚里有一人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来,衣衫褴褛,头发杂乱地垂在面前,看不清面容,但大致能看出是个女子。
那女子身形半佝偻着,怀中像是抱着什么。
定眼望去只见那两只干枯黄黑的手臂中怀抱着一名用破布抱着的婴儿,那婴儿闭着目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但苏遇看出来了那婴儿已经死了。
那婴儿应当才死去没多久,那妇人抱着怀中的死婴一步步往前走着,面上却看不见一丝悲伤。
妇人像是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死去,还用手轻轻拍打着婴儿的后背,低声呢喃着些什么,轻语安抚着怀中的婴儿。
妇人又往前走,在快来到苏遇面前时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前方,而这一眼刚好与苏遇碰巧对视。
那是一双格外绝望的眼睛,黑沉的眸子里看不见一丝光亮和波澜,完全就是滩死水,神情更是麻木至极。
任何人看到这双眼睛都忍不住心头一颤。
苏遇以为是那妇人看见他们了,下一秒这个猜测就被粉碎了。
那妇人又低下头来缓慢而麻木地往前走着,直接从苏遇身旁穿透而过,而苏遇也听清了那妇人口中的低语。
“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是娘的错,娘养不起你,别再来找娘了。”
苏遇和旻渊并肩站在这里,醒目而又突兀,白衣皓洁,一尘不染,宛如两位圣洁高举云端的神明,而脚下便是苦不堪言的芸芸众生。
苏遇俯瞰着眼前的一切,面上却看不见任何情绪,眸中平静无波像是满不在意。
耳边突然听见身边人说:“你想救他们。”
苏遇像是随口一问:“为何会怎么觉得?”
苏遇回眸却见旻渊安静地注视着自己,他道:“你一直都是,你喜欢这苍生,所以你想救他们。”
苏遇却是淡然一笑,道:“我其实不喜欢苍生,正如他们所说我是天煞孤星,所以苍生于我而言一直都无关紧要。”
“可你还是想救苍生,既然不喜欢,为何那日在祭坛上又要以身抵挡天罚呢?”
苏遇垂下眸来,掩下眼中所有情绪,像是在回忆什么:“我想救苍生从来都不是因为我喜欢苍生,而是苍生中刚好有我想护之人,至于以身抵挡天罚,是因为——”
话语声一顿,苏遇抬起眸来,眉眼中全是一人的身影。
“那一日我看见你了。”
那时的苏遇并不知道旻渊是天地之灵,也不知他与神同位,所以他是凌驾于苍生之上的,所谓的天罚于旻渊而言根本是无关紧要的。
可那一日,他看见他了。
那时,苏遇记得旻渊眼中依旧一片清明,可他却于他眼中看见了身后是一片生灵涂炭,看见了哀嚎的苍生。
苏遇看见旻渊也如现在一般,立于苍生之上,一尘不染的衣摆上沾染上脚下的脏泥与血土。
苏遇想他的国师大人眼中本不该是这样一番场景的。
苏遇又想起初见旻渊时,那人站在春百廊尽头,身后是经年不谢的镜花,眼中是一片朔雪微寒。
他想,反正都是将死之人了,至于何时死对他来说本就不在意。
于是在他看见旻渊后便下定决心要以身抵挡天罚,不论因果。
所以因一人而爱苍生,其实从来都不止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