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君同渡》墨笔叙微

3、碑文

　　少年继续往里走，接下来的十几块碑大小差不多，等到了第二十多块时，石碑开始变小，碑上刻字也变得单调，无非就是写大旱大饥的灾情，民不聊生的困境，有的碑上称颂城主功绩，有的碑上徒写百姓怨道。
　　只是到了最后几块碑，石碑的材质突然变了，从普通的石头变成了汉白玉，刻字也用的金漆。
　　微生渡十分不解，粗略地扫过石碑上的金字。
　　“金江城第四十位城主……偶获奇缘……奇花’金盏‘……”
　　“金江城第四十一位城主……贸易繁荣，民以殷盛……”
　　“金江城第四十二位城主……百姓怨声载道……”
　　“销金城第四十三位城主……药方‘点金’……改城名’销金‘”
　　“销金城第四十四位城主，温”
　　刻字到这里戛然而止。
　　微生渡道：“难不成是无字碑？”
　　“不像。”少年思考了一下，“前几块碑都在说城是怎么繁荣的，石碑突然不刻了，要么是有什么打断了刻字，要么是城在刻字刻好前就覆灭了。你看到外面的树没，这里被大火烧过。”
　　微生渡接：“不刻就不刻了吧，这数字本身也不吉利。”
　　“看了这么久你看出什么没？我们来时的路早在我们跳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封住了，怎么才能出去，这水下黑漆漆的，我不舒服。”少年随口问。
　　微生渡肯定的说：“整个府乃至整个城都笼罩在淡淡的怨气中，院子外那么重的气，这院内偏生没有一丝怨气，如果说是历任城主的功德削减了怨气，我是不信的。所以这里必定有蹊跷。”
　　他环视一圈，接着道：“我曾见过别人用阵，这碑林密密麻麻，摆放得本身很整齐，可最后几块碑让我起了疑，它没有规规矩矩沿着前面的碑摆，反而……”
　　少年顿时领会，抬手一剑指向墙。
　　石墙轰然而倒，背后果然藏着一个空间。
　　这个空间本身与外面的院子无异，只是正中立了个小石碑，其上刻着两个小字——“温七”。
　　“墓碑？”微生渡疑惑，“还是衣冠冢？”　　少年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抱着剑看着墓碑。
　　微生渡思考了一下，指导少年道：“靠近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少年托着夜明珠，靠近碑文仔细查看，回复：“看不懂。”
　　微生渡看了眼，得意道：“这我可知道什么意思，这是凌霄旧时的秘文，专门用来超度和镇压的。”
　　少年道：“凌霄还管超度？”
　　微生渡：“不知道，先祖典籍上记载的，我看过一遍就记了下来，大概说的是先祖曾做过一件错事，每每想到便无法释怀，便编了这么一套秘文弥补。”
　　少年道：“行，那你觉得这碑上刻这是为了什么？”
　　“‘已往不谏，来者可追，人生须臾，苦海回生’”微生渡读出声，“倒像是超度的话语。”
　　“超度谁？温七？”少年问，“这温七究竟什么来头。”
　　微生渡突然发现了一段话，他飞快地默念了一段咒语，说：“看看就知道了。”
　　顿时，石碑上的碑文发出金光，照亮了漆黑的水下，漩涡自石碑初开始生成，越来越大，将二人吸纳进去。
　　被卷入漩涡，少年并未感受到撕裂的痛感，漩涡带起的细流反而柔若无物，只是虚虚的扫过周身。
　　“你干了什么？”
　　“碑上刻了个阵，我把它激活了。”
　　漩涡慢慢延伸到碑林，触碰到碑的刹那，石碑刻字也闪烁出淡淡的金光，等到延伸到最高的那一块时，金光大盛，变得有些刺眼。
　　少年闭上眼以避开强光，微生渡也收了灵识。

　　等到再次能视物时，天光大亮，二人竟已离开了水下城。
　　树木参天，花鸟相闻，翠峰如簇，流水涧涧，陆地上的景象全然不似水下那么阴沉压抑。
　　二人此时站在一个山头上，身后是一泉眼，汩汩地涌出清泉，冲刷泉口的石壁，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就出来了？”
　　“恐怕不是，这阵将我们传送到了几百年前”微生渡指了指东边，惊奇地发现自己有实体了，“你看东边，那是销金城。”
　　少年依言向东看，果然有一座繁华的城池，城楼匾上刻着“销金城”，与少年先前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这楼上还装饰着琉璃宝玉，金银珠串。
　　“啧啧，真繁华，怪不得叫销金城，恐怕王公贵族的宅邸也没这城楼漂亮。”微生渡以自己对“富贵”仅有的记忆做出评价。
　　“城都没了，奢华有什么用。”少年丝毫不在意。
　　微生渡说：“哎，就是感叹一下嘛，你又没感受过金银的宝贵之处。”
　　少年轻笑一声，没搭理他。
　　此时远处一个灰发管家衣着的男子向这边喊道：“老爷，夫人，马饮好了，咱们可以接着走了。”
　　微生渡后知后觉地说道：“刚才没注意，你居然不长原来那样了。”
　　少年道：“估计本体还留在水下，只是神魂传了过来。”
　　微生渡仔细端详了一下少年现在的模样，回忆了一下男子的话，意识到了不对劲：“等等，如果你是‘老爷’的话，那‘夫人’是谁？”
　　少年看了眼微生渡，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转头，掩饰嘴角噙着的笑意：“嗯，你现在挺美的。”
　　微生渡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布满华丽刺绣的外袍，又被摇晃的珠钗打到了脸，不禁满脸黑线，叹气出声。他柳无渡，他柳应水，当了几百年魔头，现在竟沦落到被满头珠钗打脸的地步。
　　管家只听到少年柳应水说“你挺美的”和微生渡无奈的叹气声，不禁感叹：“老爷和夫人就是感情好，这都琴瑟和鸣好几年了，老爷的情话还是一句接着一句。”
　　柳应水偏头对微生渡说道：“听到没，看来我现在就是很有钱的老爷，你就是和老爷很恩爱的夫人，可千万别露陷了，不然被幻境里的人发现了端倪，可是会影响幻境的稳定的。”
　　微生渡不耐烦地说：“这我当然知道。你最好是对前辈放尊重点。”
　　二人上了马车，车辙辘辘，慢悠悠地朝着销金城前进，马车后跟随着几个侍从。　　微生渡坐车实在是无聊，掀开帘子朝外看。临近城门的土地上，开满了金色的四瓣莲，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好生可爱。微生渡下意识皱了皱眉，觉得这花美则美矣，却不应该属于这片土地。
　　注意到了微生渡的行为，柳应水温声说道：“夫人喜欢这花，我叫人带点种子回去种可好？”
　　微生渡猛地被叫夫人，差点从窗口翻下去，回头给柳应水使了个眼刀，又意识到了车里还有个管家，嘴上补了句：“老爷，您别太惯着妾身～”
　　这一幕在管家眼里就是自家老爷宠爱夫人，而夫人回头柔情似水的看了一眼老爷，并送上了一句千娇百媚的话。
　　到了城门，城楼下的守卫拦住了他们，管家下车递上入城令。
　　微生渡从窗口近距离看到抹着金粉的城墙和金灿灿的入城令，不忍吐槽：“连入城令也要做的这么奢靡，有钱非得炫耀呢。”　　柳应水轻松道：“世俗就是这点不好，太功利。”
　　微生渡反驳：“难道你在山上不会想着攒点灵石吗？我跟你说一定要攒，不然以后吃不起饭。”
　　柳应水道：“我已辟谷，无需吃饭。”　　微生渡想了一下，答：“倒也是。只要有我，你就不会有那一天的。”
　　柳应水像是被逗乐了：“真的吗？那我就谢谢前辈了。”
　　微生渡被鼓励到了，满心豪情壮志，全然不顾措辞：“必须的。跟我过日子，只要有我一天，就有你一天饭吃。”
　　柳应水还是笑着：“前辈说话算话。”　　微生渡被自己一口一个“前辈”吹到了天上，得意得忘乎所以。
　　管家上车时听到“过日子”，脑海中又出现了粉红色的海洋。
　　进城后，城内并不像外面那么奢华，只是城内随处种着金色的四瓣莲，花朵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也把大小屋舍映衬得富贵无比。
　　“从侍从的言谈中我已大致了解到，我们应该是洛阳的一家富商，成亲多年无所出，销金城各路奇人汇集，我们特意来寻奇方，顺便拓展一下商路。”微生渡趁管家下车找客栈的空档，一本正经地分享自己得到的消息。
　　“那你知道怎么出秘境了吗？”
　　“还不知道，但出秘境的线索应该就在那几块白玉石碑上。”
　　柳应水盍了眼，闭目养神，闻言轻掀了一下眼皮，眼中全是倦意，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话听进去。
　　他懒懒地道：“马车把我晃困了，你让管家快找客栈，我要睡。”
　　微生渡满脸黑线：“什么意思大哥？你年纪轻长身体，还要睡午觉吗？”
　　柳应水摆了摆手，没再回他。
　　微生渡转念一想，自己这时神魂不够强大，不比如今的自己，进入幻境久了消耗的精力过多，自然就感到疲惫。于是没再催促柳应水。
　　没过多久，管家回来了，微生渡招呼管家把睡着的柳应水带回客栈休息，然后自己要了身轻便的衣服，打算出门四处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