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君同渡》墨笔叙微

4、金盏

　　一听夫人要出去，管家乐呵呵地送来了一堆花里胡哨的衣服，还送来十几张银票。
　　微生渡从一大堆五颜六色的衣服中极其困难地挑了件浅色的裙子。虽说是浅色，可一点都不低调，布料是缎面织光锦，上面还用金线绣了大片的牡丹。
　　微生渡选中这件裙子的时候，两个丫鬟还在旁边拍马屁：“唯有牡丹真国色，依奴婢看，就算是牡丹也不如夫人艳冠洛阳，现在来了销金城不知又要迷倒多少男子，可惜咱们夫人已经名花有主……咱家老爷也是洛阳城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呢。”
　　丫鬟拍得起劲，殊不知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微生渡一听“迷倒男子”和“梦中情人”，不由得嘴角一抽。
　　等换好衣服，丫鬟们还要重新给他梳发，微生渡连忙拒绝，扯了头上的珠钗往桌上一甩，随手拣了条丝带束发。最终还是丫鬟坚持，硬挑了个合适的牡丹金簪简单簪上。
　　面对复杂厚重的女性装扮，微生渡极其不适应，他一边被长长的衣裙绊得迈不开步子，一边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端庄走路。
　　不过打扮得富贵点终究是有好处，大街上的市贩们见新来了个富贵人家的夫人，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推销自己的商品。
　　“夫人您看，这是咱们家最新出的玉肌膏，涂了保管您的肌肤盈润如玉，吹弹可破。”
　　微生渡礼貌拒绝：“不必了，我不在意外表。”
　　丫鬟附和道：“就是就是，夫人国色天香，不需要这种东西。”
　　“夫人您看，这是全京城都有名的玉影纱，不仅色泽艳丽，穿上身也是柔若无物。”
　　微生渡接着拒绝：“不用了，我不缺衣服穿。”
　　丫鬟接着附和：“就是就是，夫人的衣橱里什么稀奇料子没有。”
　　“夫人您看，这是本店独家药方，保证您夫妻生活和谐。”
　　微生渡大惊失色：“这个真不用，我没有这种需求。”
　　丫鬟偷笑了一下，继续附和：“就是就是，我们老爷和夫人琴瑟和鸣。”

　　在接受了数十家商贩的推销后，微生渡忍无可忍，领着两个小丫鬟到了织造坊。
　　微生渡挑了件白色的广袖青衫，又给两个小丫鬟挑了件差不多的，付了账就让她们换上。
　　小丫鬟虽说不解，倒也听话的换上了。
　　微生渡换上男装后，终于如释重负。他长舒一口气，拔了头上的金簪，长发如瀑，但他摆弄头发好一阵后发现自己不会束冠，就又招呼小丫鬟帮他。
　　微生渡一边等小丫鬟束发，一边问她们：“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小丫鬟道：“夫人忘了我们的名字不成？”
　　微生渡斩钉截铁道：“错！我不是你们的夫人，你们得叫我老爷。从现在起，你们也不是我的丫鬟，你们是我的侍卫，听懂没？”
　　两个小丫鬟点点头。
　　“你现在叫青龙。”微生渡指了指左边杏眼的丫鬟道。
　　“你现在叫白虎。”微生渡指了指右边娃娃脸的丫鬟道。
　　两个丫鬟极其认真：“收到，夫……老爷！”
　　微生渡从边上的梳妆台上随手拿了盒粉黛，往小丫鬟脸上涂，借着掩饰使了个易容术。
　　这样一来，三个女子摇身一变，微生渡成了风流潇洒的公子哥儿，两个小丫鬟成了黑面浓眉的小厮。
　　小丫鬟呆呆地问：“老爷，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变得这么吓人了。”
　　微生渡道：“这是我独家的绝技，别人学不来的。”
　　小丫鬟依旧附和：“对的对的，老爷什么稀奇事没见过，连这化妆术也是十分精通。”

　　乔装一番后上街，果然没有再受到奇奇怪怪的推销，只是推销依旧存在。
　　一个衣衫半褪的绝色舞姬扑上来：“客官，要不要来我们天仙楼看看，奴家今晚有表演呢。”
　　青龙挡在微生渡身前道：“别来沾边！”
　　一个浑身铜钱的黄袍道人突然出现：“这位道友，我看你骨骼惊奇，不如我为你算一卦。”
　　白虎挥挥手：“不需要谢谢。”
　　一个佩剑的白衣男子笑眯眯地说：“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金盏’？”
　　青龙和白虎交换了眼神，正在决定谁出面解决，只见微生渡歪头笑了一下，大方道：“好啊。”
　　那男子凑近微生渡，神秘兮兮地说：“要想知道可以，得把你身边的小厮屏退。”
　　微生渡特别潇洒地扭头，对青龙和白虎说：“青龙白虎，你们先随处逛逛，到时候我自己回客栈就行了。”
　　俩人还有点迟疑：“您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
　　话还没说完，微生渡头也不回地走了。小丫鬟去追，结果扭过一个街角，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就埋没在人群中了。

　　进入一个小巷，白衣男要把微生渡引入一个地道，微生渡倒也不害怕，在路上随手折了根花枝，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白衣男显然没注意到这一细节，只道：“公子喜欢桃花？”
　　“看到漂亮，实在喜欢，就折了一枝。”
　　“要我说喜欢桃花不如喜欢金盏，桃花美则美矣，却实在普通，不若金盏，不仅美，还能带来财富。”
　　微生渡观察了一下地道，发现这地道虽然不宽敞，但是四通八达，一看就是挖了很久的。
　　走了一会，到了个三岔路口，白衣男道：“这三条路中，只有一条能指引找到真正的金盏。”
　　微生渡问：“阁下怎知我要寻金盏？”　　白衣男笑答：“看你衣着不俗，来销金城不逛青楼也逛赌场，我实在想不出城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吸引人。最主要的是……明明进织造坊是是女子，偏偏出来后就变成了男子……”
　　白衣男猛地出剑，喝道：“你究竟是何人？易容术竟连我也看不出半分破绽！”　　微生渡持桃花枝挡住，不急不缓地说：“先跟我说说你是谁。”
　　三条甬道各出现一黑衣刺客，见他没有顺从的意思，二话不说就攻上来。
　　谁料一个瞬息的功夫，三人竟已倒地。微生渡用花枝抵住白衣男的脖颈，明明是柔软易折的枝叶，白衣男却感受到了浓郁的杀气。
　　几百年魔头不是白做的，微生渡收了身上平和的气息，露出杀意。他冷声道：“接下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别耍花招，你的人再来十个我也能瞬间取胜。”
　　看对方没有动摇的意思，微生渡又补了句：“我没恶意，否则你的同伴不只是腿脱臼。”
　　白衣男听到“我没恶意”，心里腹诽，“哥们你恶意都快溢出来了，你看看我脖子上的花枝，我多害怕啊”，又与地上抱着腿接骨的同伴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是惹不起的人。挣扎了一瞬后，开口：“行，有事你问吧。”
　　“你们是什么人？”
　　“金陵柳家，柳非花。那边是我的三个侍从，初八初九十五。”
　　“什么修为？”
　　“筑基期。十五和我一样，初八初九已经金丹了。”
　　“多大了？”
　　“刚百岁。”
　　微生渡故作惊讶：“百岁还未金丹？”
　　“还不是因为修行太枯燥嘛。”
　　“来销金城干嘛？”
　　“城里进了人就没出去过，我听说城内有邪祟，特意来历练的。”
　　微生渡看了他一眼，柳非花立马改口：“来城里玩一玩，顺便历练……这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专门来玩的嘛…”
　　“来多久了？”
　　“半年了。”
　　“为什么要对我出手？”
　　不问还好，一问柳非花更来气：“我看你浑身没有一点灵力流动，又这么可疑，当然怀疑你就是邪祟啊！谁知道你居然这么厉害。”
　　微生渡道：“那我现在是不是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柳非花见到顶尖高手，不禁激动道：“何止洗清，我已经成为前辈的迷弟了！前辈何处修行，刚刚使那一招叫什么？‘春风桃花剑’吗？”
　　微生渡：“没名字，你看心情叫。带个路，谢谢。”
　　柳非花的恐惧全然扫清，唯留对前辈的崇敬之情，乐呵呵地走在前头带路，边走还边扯些有的没的。
　　“虽说是头一次见面，但我总觉得和前辈倍感亲近，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吧。”
　　“你开心就好。”
　　“前辈如何称呼？”
　　微生渡想了想，入城令上写了个“楚”字，便答“楚芝”。
　　柳非花“哦～”一声，接着问：“楚前辈是一个人来的？”
　　微生渡：“不是。”
　　柳非花：“楚前辈来这是为了什么？也是来除邪祟吗？”
　　“不是，来了解一些事情。”顿了片刻，他幽幽开口，“是你问我话还是我问你话？你这名字谁给你取的？”
　　柳非花打了个激灵，乖乖回答：“我长姐花朝节出生，又五行缺木，家里人给她取名花，我名字里也得跟着带，就这么取的。’花非花雾非雾，去似朝云无觅处。’我总觉得这名字不怎么好。”
　　“柳虽非花，但自成一派，别有韵味。”微生渡适当点评，“你虽未能理解这名字的含义，却也能将你的名字贯彻到底。”
　　柳非花像是得到了鼓励，眼睛一亮，回头对微生渡笑了一下，又听微生渡补了一句：“——废话多。”
　　柳非花：他心碎了，有人能来救一救吗？
　　微生渡又出声：“不过你刚才的笑倒是比刚开始的假笑顺眼多了。”

　　不多时，地道尽头渐渐有光照入，看来是到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