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君同渡》墨笔叙微

2、端倪

　　“柳应水滥杀无辜，罪孽深重，现已剥离他全身灵脉，判无嗔崖思过百年。”判罚长老公布。
　　微生渡躺在榻上，浑身感受不到一点灵力的流动。
　　少年得意，一朝失去一切。
　　白衣仙君舀了一勺药汤，吹了吹，然后送入微生渡口中。他温声道：“柳儿，为师已经处理好一切事务，你不必再担心。本身你的灵脉就被魔气侵染，现在剥离了，为师倒也放心些。”
　　微生渡虚弱地开口：“师父，我还能再修行吗？”
　　仙君垂眸：“可以的，柳儿有天赋。”他没再说下去，只道：“不过，先把伤养好，再过几日你就要去无嗔崖，师父要见你就不容易了。”

　　无嗔崖百年，微生渡不愿回忆。
　　正当少年要靠近阿毛探查时，微生渡突然开口：“且慢，小心有诈。”
　　话音刚落，阿毛突然暴起，伸出双手就要抱着少年的手臂咬下去。他双目暴突，眼球浑浊，已没了活人样。
　　好在少年躲避及时，并未受到伤害。
　　再一扭头，那大娘也变了样。
　　少年拉开距离，然后发言：“看着不像活的，你觉得呢？”
　　微生渡：“我觉得先别杀。”
　　少年：“……”我没问你杀不杀。
　　“有更多的东西在向屋子靠近，速度挺快的，就跟这两个一样。”少年一边躲避一边做出判断，“我猜应该已经到门口了。”
　　语毕，少年挥出一道剑气，震碎了木屋，围在木屋附近的人形物受到冲击纷纷倒地。
　　少年轻轻点地，与人群拉开距离。微生渡适时点评：“身手不错，就是鲁莽了点，万一这房子人家还……”上辈子做惯了魔头的微生渡难得考虑到别人的需求，看到远处那群狂奔而来的青白色生物，又闭了嘴。
　　“他们要不了了。”少年随口答道，“现在干嘛，是一剑解决了他们，还是？”
　　微生渡斟酌了一下，还是觉得事有蹊跷，回他：“先别杀，去村子西南角，那里有口井。”
　　“观察挺细致。”少年评价，接着向村东跑去，“如果你是要用水的话，东边有条河。”
　　“这不是因为视野受限嘛。”微生渡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我要用水？”百年来从未有人与他同行，更别提与他心有灵犀了。
　　“西南角死路一条，我不觉得你愿意和我死在那。”少年说话依旧带刺。
　　虽然他们很快就到了河边，可村民不知中了什么邪，移动得也十分迅速。
　　微生渡尝试调动了一下周身灵力，只是他现在没有实体，无法使用大型的法术。
　　微生渡说道：“你能往剑里注入灵力吗？”
　　少年依言照做。微生渡得了灵力，立即念咒驱动法术。
　　数十条水龙从河中奔涌而出，磅礴的灵力波散开，带起狂风，树叶翻飞，随着风在空中舒卷。水龙靠近人群时又分散成水柱，化成细绳将人三五个一捆。
　　乌泱泱的群众被束缚了行动，挨得近的人开始互相啃咬。
　　少年道：“他们这样互相啃，没事吗？”
　　“哟？小良心，还懂得关心人。”微生渡调侃道，“没事儿，反正是他们自己啃的，又不是我逼他们啃的。我们在这等会就行了，会有人来的。”
　　微生渡估摸着，再过一会掌门和师父就该赶到了。
　　思及此，他又开始回忆。上辈子自己并未提前告知掌门和师父自己会来忠义村，如果是因为忠义村魔气大盛才引来了他们，那这一次他没有弄出大动静，他们还会来吗？况且如果只是为了降服一个即将入魔的筑基期修士，不至于山门两大元婴期修士都要出手，难道忠义村另有蹊跷？
　　少年随口问道：“这是什么术法？平常从未听过。”
　　微生渡得意道：“当然，这是我自创的。怎么样，没骗你吧，我是不是很厉害。”
　　少年道：“能不能别每次就拣半句回答。不过就是凝水成几条绳子罢了，阵仗挺大。”
　　微生渡不知怎的起了好胜心：“只是现在能派上用场的就这种。我还能凝水成剑、成鞭、成针；成盾我也会，不过于我而言没什么用罢了。倒是尝试过凝水成簪、成衣之类的，只是术法需要灵力维持，当时我还未精通，一不小心就破功了。还好当时我穿了里衣，不然真是……”
　　惊起的浪涛打断了微生渡的话，少年道：“别浪费灵力。”
　　微生渡道：“不是我。”
　　再回头看，河中已然出现了一个大漩涡，黑洞洞的，通向地底。
　　微生渡：“起码十几丈，这河有这么深？”
　　少年：“废话，都说是河了，哪有这么深。难道是什么空间折叠的术法？
　　微生渡：“十有八九，我猜下面还有东西。”
　　“下去看看。”二人异口同声道。
　　少年没有一丝犹豫，靠近河岸就跳了下去。
　　微生渡解了法术，道了声“多谢”。
　　水绳“哗”的一下断裂，砸到地上消失了。岸上的人们没了束缚，四散开来不知所向。

　　河底。
　　“真没想到这底下居然这么开阔。”微生渡感叹。
　　谁能想到，忠义村十几丈的土地下，竟隐藏着一个水下城。
　　少年早在跳下来的时候就取出了水息珠含在口中，此刻无法回答他，便探神识入剑与微生渡交流：“四处走走，看看有什么发现。”
　　一人一剑把水下城从外到内逛了个遍，最终来到城中心的一座豪华宫殿前。
　　尽管水下漆黑，宫殿的金顶仍然透出鲜亮的光泽，少年靠近用夜明珠照亮匾额，上面赫然刻着“城主府”三个字。
　　“城主府？你有看到这是个什么城吗？”微生渡道。
　　“销金城。”少年答道，“城内布局与忠义村完全一致，唯一的不同是这里的建筑更加奢华。”
　　微生渡点了点不存在的头：“既然如此，这座城应该就是忠义村的前身。我总觉得这里弥漫着怨气，上面那些人的异常恐怕与这脱不了干系。”
　　少年抬腿往府内走去。愈往内，微生渡感受到的怨气愈发浓郁。
　　城主府正厅陈设一套降香黄檀木桌椅，两侧摆着琉璃制成的装饰物，横梁正中高悬“忠正清廉”的牌匾，刻字遒劲有力，入木三分，与奢靡繁华的城主府格格不入却又极尽讽刺。
　　微生渡道：“这城主府真奢华，不愧是销金城。就是牌匾有些奇怪。”
　　顿了一下，他突然灵光一现：“我就觉得这匾上的字迹很眼熟，你看它与咱们山门口的题字是不是就如出自一人之手。”
　　少年看了眼剑，传音道：“不错。山门口的题字乃是出自凌霄首位掌门拂休之手，不会有误。”
　　“对上了，我们跳下来的地方恰好有一个凌霄先祖留下的封印。”
　　少年眸子缓缓转动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知道的确实不少，让我愈发感兴趣了。你，究竟是谁？”
　　“早就跟你说了我是一位很厉害的剑道前辈，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你还偏不信。”微生渡含糊道。他想，如果他说，“我是世界上另一个你，我经历了太多痛苦和杀戮，不希望你也同我一样，这不巧了，上天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所以我特意来拯救你”，那他恐怕会被自己当做什么来路不明的骗子。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少年也不恼，只道：“行，那么这位微生前辈，您对于这座水下城有什么看法？您觉得这座城被封印在水下是因为什么？”
　　微生渡沉思道：“我也不知。”他觉得上辈子他几近入魔跟这城脱不了干系。
　　少年没有回话，接着又往更深处走了。　　城主府果然气派，连后花园都比寻常人家的大了几倍。只是参天古木只剩下了焦黑的树干，似乎是起过一场大火。
　　花园东南角有一个落锁的院子，少年走上前，破开门，只见院内石碑林立。
　　“这么多石碑，看样子是用来记录历届城主事迹的。”微生渡道。
　　少年点点头，没有回话。他从头到尾一个个浏览过石碑，回道：“这城有上千年的历史了。”
　　前五块碑材质一样，第五块碑正距其中，格外高大，其上金字生辉。
　　“章扶苏。”少年默念，似乎觉得这名字有些许熟悉。微生渡想了想，也记不起这人是谁，只是说道：“这碑与其余碑都不一样，难不成这就是那位功德圆满、飞升成仙的城主？”
　　少年仰头仔细阅读，希望能记起什么。
　　“金江城第五位城主，章公扶苏，字愈休。庚子年进士。其在位期间，治邑有方，政通人和，乃为百姓所颂扬，勒石以志其贤。”
　　“夫天地之间，正气浩然，有德者居之，则民安居乐业。公居高位，以民为本，行止高洁，如松柏之挺立于风霜之中……”
　　“公在位六十余年，期间政通人和，百业俱兴。苍天在上，感其功德圆满，点召成仙。”
　　微生渡道：“凡人怎会仅仅因为造福一方百姓就获得成仙的机缘，这石碑记的真是玄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