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 15 章 ...
-
主治医师看着仪器上显示的苏醒率,问一旁的医护人员:“距离邵澈手术结束已经过了多久了?”
“已经一周了。”
在一旁的言墨听他说,才发觉,原来距离手术结束已经过去一周,那为什么邵澈迟迟没有清醒呢?
虽然当时医生们也说务必要做好准备,但是他们也没曾想需要如此之久,有些人甚至做好等邵澈一辈子的心理准备。
陆凝就是其中一个这么想的,如果不是医生一再解释,恐怕她都会继续逼问石继安和莫星,为什么她的儿子会那么久都没有醒过来。
不是她被害妄想,只是陆凝一直觉得既然邵澈都到了新家庭,理应是新家庭的人员对他更有影响力,不可能那么久都没有一个结果。
陆凝第一次问他们两人时,言墨当时就在一旁听着,一大段话听下来,他发现陆凝对邵澈了如指掌,但是究竟为什么她的声音不足以让邵澈清醒,这是他一直都不明白的地方。
问她也不可能有答案,连院方都说件事很看机率,也有可能是他们抓不对方向也说不定。
其实他们的努力不能说是徒劳无功,但是在床上长眠的邵澈没有求生欲,所以他们再努力,邵澈也听不见他们的呼唤。
他被生下来十四年,其中九岁到十二岁,被建构的七零八落,属于他的是九碎到十二碎。
一年接着一年过,碎裂的幅度越来越严重,他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也就更想不明白自己每天浑浑噩噩的活着,还能有什么保护至亲以及为国家贡献的可能,再加上粘合记忆时的副作用,使得邵澈以旁观者视角看幼时的那段时光,他已经不想醒来了。
邵澈觉得自己很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父亲上下其手,无论是视觉冲击,还是心理不适,都加深他长眠于病床上的决定。
在决定手术的那一天,邵澈对众人的说辞不过是美好的泡影,让他的至亲永远困于期许之中,自己则画地自限,永远的安于现状。
这是除了他自己以外,都没有人能猜到的可能性。
他不知道那位知悉人心的强大向导,有没有一瞬间想过这个可能,但想必,在他的思想中,自己已经好好的走出来了吧。
任何人都是没有上帝视角的,再强大的向导,也只能透过自己的眼睛去看外面的世界,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被自己坚信不疑的事物所蒙蔽双眼。
言墨越是先排除这个选项的不可能性,所想的方法也就越来越偏离正轨,邵澈每天听着那些馍糊不清的杂音,他都想告诉那些人事实的真相。
究竟该如何做,才能唤醒一个不愿睁眼的人?
众人在这个问题中雾里看花,许多看似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时刻,也只是邵澈为他们编织的美梦。
邵澈现在谁也不想奢望,只要自私的,过好他剩下这脏乱的一生就够了,抛下所有人不管不顾,被说自私也好,被骂白眼狼或是麻烦制造机也行,都无所谓,早就腐烂如污泥的自己,已经比那些词汇还要卑劣。
他此刻持续面临的黑夜,是外面世界的天光微亮。
等待主治医师离开后,独自趴在床头的言墨喃喃自语:“邵澈,我好希望你能醒来,我一个人在外面好孤单。”
“我其实有想过,你是不是不愿意醒来了,但是我不敢跟那些人说,他们很难相信这样的你,会有这么悲观的想法。”
“可是我相信。”
可是我相信……
别人都不相信,或是不愿相信。
可是我相信。
这句话,被字字清晰的传送到邵澈的主意识中。
相信……什么?
邵澈这样对言墨的话语怀疑着。
言墨无法听见和感知邵澈的问题,也没有听见仪器发出的声响。
只是持续的重复这段话:“可是我相信。”
向导的喃喃自语,是个很危险的情况,这种精神问题被称为耽溺,也就是坠入灵魂长夜的前兆。
但是言墨知道自己再清醒不过,只是外人觉得他这样不正常。
他直起身子,刹那间,邵澈以为言墨的话只会说这一半,又继续回到消极的状态。
邵澈才转身要躺回御的身边,就听到言墨说:“可是我相信你从一开始决定要做手术的原因,就是为了不要再醒来。”
“但是现在我极欲奢求你的清醒,你能再像以前那样答应我吗?”
能。
邵澈想说,能。
这是他昏迷以来,第一句听清的话语,论谁来说都是说,不一定要言墨,但是其他人没能想到邵澈想听的是这类的言语。
言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忽视仪器发出的声响,就这么一直说下去,直到有人敲了敲门,他赶忙换个说法,抢在外面的人不耐烦前说完,他说:“我相信你本就不愿醒来,但是如果可以,再回应我的愿望最后一次吧。”
“求你了。”
接着言墨就起身去开房门,看到是主治医师时还有些疑惑。
他说:“我们接到通知,第一是患者苏醒了,第二是陪同人员精神状态疑似出了问题。”
“我?”言墨的语气里带着些不可置信。
看来是碎念被当做精神异常了。
他让主治医师进来,看他们走向邵澈,才想起主治医师刚刚说的话。
所以是,醒了?
主治医师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记录一下,8月17号早晨7点49分,患者完全清醒。”
一切过分的突如其来,言墨愣在原地许久没说话也没动作。
“你,醒了?”言墨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邵澈。
邵澈“嗯”了一声,随即垂眸不去与他对视。
言墨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嘴巴却比脑子动得快:“所以我说对了吗?你一开始就没打算醒来。”
邵澈给了他一个很肯定的答案:“你说对了,至少在你说那段话之前,我都没有打算再醒过来。”
“关于我的想法,你觉得很意外吗?”
言墨摇头,“没有。”
“因为我知道,要彻底的放下一切是不可能的。”
邵澈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闭上双眼,脑里浮现的画面很多。
从医院的陪诊床,到医院外的花,再到秋天落在发顶上的枫叶,最后一切停在言墨的身上;在陪诊床上的言墨、陪他在花丛旁积累信息素的言墨、枫晔国快门按下时那张照片中的言墨。
是什么时候,自己的生活已经被言墨所占满。
在不知不觉中,在各个无声的角落里,在每一个耐心的陪伴中。
所以为什么不愿醒,邵澈知道,但是不想知道。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真的放下幼时的那段记忆,邵澈不知道,也不想麻烦他人。
只要把有问题的人解决,就不会再有问题,所以他安静的离开了。
却有一个人在他面前出现,伸出援手,且笑的很开朗,他说:“我帮你啊!”
曾几何时言墨也经历过悲惨的过去,却依然愿意停下脚步,等自己与他一同前行。
邵澈看见的是他与言墨一起成长,而言墨看见的,则是一直停留在原地不愿意向前的邵澈,与一直在等待的自己。
此刻,言墨看着他闭起双眼,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却也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不发一语。
几分钟后,邵澈缓缓地睁开双眼,哑着嗓子:“我原本不想醒来的,只是你恰好干扰到了我的主意识,救命恩人的请求怎么能不达成呢?”
“所以我醒来了。”
言墨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解读这段话,这个原因到底是真的,又或是仍然是编织出来的谎言,无论怎么猜测,似乎都说不通。
言墨看着邵澈,语气意外的冷静:“所以,能直接的告诉我,你为什么愿意醒来吗?”
两人双双沉默,言墨又补充道:“我想知道是哪一句话,让你有了别样的感受。”
“大概就是你说你知道我不愿意醒来那一句吧,言墨,这句话让我感觉你是理解我的,你让我感觉,无论我经历过什么,无论我被怎么玷污,你都能够告诉我,不是我的问题。”
他反问言墨:“所以,我想知道我的猜测是不是对的,以及,这又是为什么呢?”
言墨走到他的身旁,蹲在病床前告诉邵澈答案,那是自己都没曾想过的温柔:“因为我们是家人,我愿意包容你的所有,包括过去和未来。”
似乎在不久之前,言墨所说的还是:“因为我是向导。”
如今,却已经是身为至亲的存在。
短短的一句话,就让人落了泪。
那人甚至没发觉自己哭了,还是言墨替他抹去眼泪,他才意识到。
他们温存好一下,听到喜讯的大家都急着要来祝贺,言墨也就默默的给他们让位置。
邵澈持续的在康复中,因为那一次的手术,已经看开很多,精神力上限也提升到极致,如今与言墨切磋都是不分轩轾的结果,虽然论持久力,言墨还是略胜一筹。
持续陪伴使得一家四人的生活再无坎坷,无论特殊与否的日子都很愉快的过着。
两人也在时间流逝中成长,这一年接下来的日子,言墨与邵澈一起读书、一起训练,久而久之,现在已经能一起并肩作战。
在历经苦难之后,一切都苦尽甘来。
一起得到生日的喜悦、得到好成绩的成就感。
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到初始,一声“阿姨”,一句“我愿意相信”。
让泻入人间的光芒,寻到它的归宿。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