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坑坑坑坑坑》周白

28、归墟

　　三月的王都西落城一片桃红柳绿，昨夜一夜的小雨也没能打散了满城刚开的桃花，从金乌殿的高处俯瞰，整个王城都几乎都淹没在红波绿浪里。如果能够进入倾吾山的上神殿，那就会是另一番风景，繁华宏伟的王城呈六芒星状在眼前展开，纵横的街衢，喧哗的闹市，甚至连金碧辉煌的皇宫，此刻不过只是渺小而脆弱的砖石而已。
　　赵归无叼着一根草躺在策宗偏殿的房顶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头顶聚聚散散的浮云。
　　每年桃花开的时候便是真神宫开门收纳新弟子的时候，此时金乌殿外必定是一派车马喧嚣的景象。汇聚此处的不光是来自羽国各地怀揣梦想的少年们，还有闲着没事前来观看测试的羽国贵族和富豪们。真神宫那变态而精彩的七宗测试大概是这群无所事事的西落权贵们最好消遣。
　　其余六宗都遣了弟子在大门口接待客人和准备参加考试的少年们，唯有赵归无所在的策宗还若无其事，一派淡然。这也不能怪策宗的人太懒散，按照以往经验，对策宗有兴趣的人屈指可数，这么多年来羽国上下对于真神七宗已经形成共识，最拉风的是剑宗，白衣飘飘的少年舞着凌厉的剑招，这是多少少女梦中的景象，尤其是这一代弟子中出了赵归清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天才，更让剑宗一时风头无二；最有前途的是阵宗，在这个妖孽遍地的时代，人们最需要的莫过于能保护自己安全的防御阵，羽国特设森罗寮，许多阵宗弟子就是由此进入王权中心，拜入阵宗是公认的入仕的最佳途径；最实用的是药宗，这个不必多说，药宗出来的弟子个个是妙手圣医，而且药宗有个特色，就是女弟子居多，无论何时那群妙龄少女都是真神宫最美丽的一道风景线；最有钱的是器宗，不说别处，只说王都西落城中最畅销的就是真神器宗铸造的各类器具，驱鬼降妖祭天祈福必不可少之物，莫怪人人都说加入器宗是致富生财的不二选择；最神秘的是兽宗，这个时代人类最大的敌人就是四处肆虐的妖兽，而兽宗却能降服那些最恐怖的妖兽，使之臣服于人类脚下为人类所用，加之外人难得一见的驯兽，自然成为传奇一样的所在；最华丽的是咒宗，咒术是七宗的根本，无论师承哪一宗，都必须先学习基本的咒术，而且高阶咒术十分华丽，有些使用起来流光溢彩，凡见者没有不惊诧其美丽；而最寒酸最无用的那一个，就是策宗。
　　策宗最初是占卜预言之地，史上曾有出自许多伟大的卜师，他们拥有神之口，能预测最莫测的未来。然而不知由于什么原因，三百年前策宗突然败落，这一宗再也没有诞生能够预言未来的卜师，也因此策宗逐渐衰落，再无往日光彩。如今的策宗，除了宗主赵不知之外，门下仅只两名弟子——顾辞微与赵归无。
　　宗主赵不知向来不理世事，近日又入倾吾山闭关，人都找不见。大师兄顾辞微更是慵懒散漫，想起他笑眯眯的吩咐自己“一切都交给你了”，赵归无就来气，他才不做这冤大头呢。
　　所以他才约了牧云中一起溜出去玩。
　　而现在他已经在偏殿的房顶等了半个时辰了，约好了那个人还没来。
　　“搞什么啊，阿寂，你说牧云中那家伙不会是迷路了吧？”赵无归在琉璃瓦上躺的太久，后背都有些僵痛，他索性坐起来，伸长了脖子向下看。
　　他身后站着一名绿衣少年，漆黑柔顺的长发在头顶处用簪子绾了一下，随后如一道奔流的泉水坠落，直至膝弯处。从他的外表看，他要比赵无归年长几岁。但那双深黑中又带一点青色的眸子透着彻骨的寒冽，看起来全部似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便是赵无归口中的阿寂。他正盯着屹立在北方的倾吾山，一动不动的仿佛入了迷。
　　“你要是不耐烦的话，我们可以回去。”阿寂头也不回的说。
　　“还是再等一会好了。”我才不要呢，回去的话又要被顾辞微奴役。赵归无心里说。
　　他向远处张望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看见牧云中的身影，于是有失望的躺下了。偏殿顶上拂过三月的清风，赵无归轻轻闭上眼睛。
　　恍惚中他似乎做了个梦，是很多年前的自己，还只是个孩子的他牵着少年阿寂的手，在荒芜的原野上一直走一直走，无日无月的天空降下着光芒似的雪花，两个人不知道走到那里去。然后握在掌心里的手突然就不见了，一转眼只剩他自己一个人站在茫茫荒野之上，举目茫然。
　　赵归无一路惊慌的喊着阿寂的名字，可是到处都找不到。那个男人出现在他面前，梦里的景象一下变成荒废的宫室，离离野草有半人高，他走上前去问那个男人，你看见我的阿寂了吗？我到处都找不见他。
　　男人从断壁残垣上站起来，与他一般高。这是赵归无才发现自己已经从小孩变成了少年。
　　面前的男人问他，你愿意那什么来交换？
　　梦醒了之后赵归无很惶然，梦里真实的如同现实，他扭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阿寂才安下心。阿寂大概是世界上最不可能离开他的人了，自从赵归无出生以来阿寂就守护在他身边，十六年来不曾稍离。
　　从赵归无有记忆以来阿寂就是现在这副模样，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从那么丁点的小孩变成现在吊儿郎当的少年，但是阿寂还是当年的阿寂，没有一点变化。
　　时光把阿寂从指间漏掉了。赵归无不禁这么想。或许是因为阿寂是妖怪吧，妖怪总是要比人老的慢。所以阿寂会永远陪着他。
　　赵归无又在偏殿顶上吹了会儿风，牧云中才姗姗来迟。赵归无听见脚步声，坐起来，对着下面的牧云中没好气的说：“你再迟一会儿，我们就能赶上东角的夜市了。”
　　“那正好啊，我们可以去有舟桥下面的画舫里喝桃花酒，赵归零还没喝过新酿的桃花酒呢。”牧云中丝毫不理会赵归无的怨气，随口说着。
　　赵归无这才看见下面除了牧云中还有一个人，他一下子吐出嘴里叼着的草，瞪着眼睛指着赵归零，大喊：“我们要跟他一起出去？”
　　口气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反对。赵归无对剑宗有芥蒂，对剑宗弟子更是有偏见，向来不愿与他们处在一起。赵归零虽然不是剑宗弟子，但他却有个有名的双胞哥哥赵归清在剑宗。他的脸直接引起的了赵归无的抵触。
　　牧云中理都没理他，反而转向赵归零说：“不要理他，他对你哥哥有偏见。”“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出去，你再不下来我们就走了！”牧云中在底下冲赵归无喊。
　　不知何时阿寂也从偏殿下去了，此时正站在牧云中身后不远处。赵归无见大势已去，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下去了。
　　东角是离真神宫最近的闹市，小贩的叫卖声日夜不断，此时还不是最繁华喧闹的时候，有个乐师在街角的树影里信手弹着琵琶，大概因为不是正式的上台，所以曲子里透着一股随意。
　　赵归无拍着肚子提议：“先找个酒楼吃点东西，我从早上就一直没吃饭，现在已经前胸贴后背了。”
　　“赵归无，你是猪投胎啊，成天只想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