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刀与佛》何人逢其盛

23、谁听信过金丝雀的童话

　　晚宴那夜过后，许朝云的生活归于死水一般的平静。
　　还是没有工作。
　　夜间，许朝云盘腿坐在电脑前，左手支着下巴，看着自己的微博账号发起了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摘下了架在鼻梁上的平光眼镜，然后用左手抹了把脸。那只修长纤细的手就这么在他脸上搁了浅，遮住了光亮，还挡住了他阖上的眼眸。
　　他长呼一口气，像是要叹尽满腔的心酸与无奈。
　　到了此刻，许朝云不得不承认，娱乐圈这样的地方，的的确确是不适合他的，不适合清高又想红的他。他放不下身段，也践踏不了自己，只热爱演戏这一点略显狂热的爱好，撑着他的灵与肉演了三年的戏。
　　会有人喜欢这样的我吗？
　　许朝云一边捏左手的手指关节，一边刷自己以前的微博。从进圈的第一天发的那条“加油”开始，他一条一条地开始看。
　　许多不成熟，堪称是错漏百出。
　　纤长的手指在微博界面上顿了顿，许朝云犹豫着是否要把那些不尽人意的删掉。
　　这是他的坏习惯，不完美的缺憾都被他惯看作瑕疵。
　　只是，那些充满爱意的评论让许朝云忍不住迟疑了，最终，他将念头作罢。
　　或许，他们是喜欢这样的我的。
　　偶尔许朝云看到他微博上328万多六千的粉丝，心里也会有点小自恋，喜滋滋地想自己还是挺有魅力的，都没有买粉就有那么多人关注他。
　　只是喜着喜着，许朝云的心里，突然就涌起强烈的不安。
　　他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一张称得上不错的脸，有一点灵气，有一点演技，远远抵不上别人随随便便就出手的一千万、两千万。
　　他没有资本，哪怕脸再怎么出色又能怎样？
　　而许朝云向来是不相信那些想要包养他的人口中的爱情的。
　　金丝雀的生活听起来再美妙动人，可自由的，也仅限于一方小天地罢了。
　　那些说爱他的富二代，只是想占有一只可怜可爱的金丝雀，把他或她，当作符号。
　　没了他，还会有别人。
　　用一个渺小的“爆红”机会买到一张房卡，用渴望换来满足，用爱欲换来承诺，或许是那些人口中，最划算的买卖了。
　　而此后还会有各色传闻。多正常，金丝雀不就是用来炫耀的么？
　　“哦，那个叫许朝云的小明星啊，活还不错。”
　　从此往后，各式邀约络绎不绝。
　　许朝云看到身边人有一个算一个，有人借此上去了，有人还是不温不火，还有些拒绝过后就被整得再不能在圈里混了。
　　他尚属幸运，遇到的都是体面人，被委婉拒绝了也不曾羞恼得要将他封杀。
　　来来往往，许朝云听过的传言换了一茬又一茬，对面的搭档换了一遭又一遭，遇到几个志同道合的，大概率也当不成朋友。
　　生活是战场，不是童话。
　　许朝云只能更努力，努力为自己造盔甲，铸武器。他不能改变世界，他也没那么自大。
　　他能改变的，不过他自己。
　　旧日的营业不合粉丝胃口，字里行间就变得更加积极而向上。
　　如同一位正统偶像，不兜售爱情，只在灯火通明的地铁通道口放下一个吉他盒，通过歌声兜售温柔与爱的力量。
　　独一无二的力量。
　　支付随意，一把零钱，一点关注，一个掌声，一场注目，只要你觉得值得。
　　许朝云点进旧日的评论区，熟悉的言语前，名字和头像早已改变，大抵是爬了墙。
　　圈中来去惯是如此，他也不会不习惯。
　　他当然喜欢粉丝的爱，没人不爱，但爱靠的是吸引，是共性，是值得；他也尽量让自己爱得克制，他是从不愿强求旁的人的。
　　只是还是会有一点难过。
　　糊糊年代的一丁点爱意，对许朝云而言，都弥足珍贵。
　　一次又一次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声声充满激动欢喜的“许朝云”的发源地，收下手写的信笺与认真的画，陪着她们聊聊天说说话，偶尔还亲手为她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几杯奶茶，几样小食，几首歌，还有几封感谢的手写信，他们可爱得听到一句“谢谢大家”都会感动许久，可许朝云得了人家的爱意，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而且双向的事情，不管在何时，都让人一边做一边心中欢喜。
　　有时候许朝云会觉得，好像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但很快，他又忍不住唾弃自己，被爱意包围太久就想着懈怠了？
　　当然，许朝云也遇到过来自粉丝的打击。
　　许朝云将其视之为后盾的后援会一次又一次地解散重组，仅三年，就因各种原因解散了三次。
　　许朝云一开始很郁闷，不知道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才让老人跑去别圈，他自认为，他的脸蛋和身材不比任何人差。
　　直到后来，他才意识到：真实的东西注定得不到偏爱。
　　许朝云不贩卖人设，不兜售爱意，不下脂粉也不搞粉运。
　　不演戏不营业的时候，他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只要钱够，哪怕消失半个月一个月跑去旅游，对他来说都是很正常的事。
　　他自由到像一阵抓不住的风。却又温软，清爽。
　　微风拂面，让人安逸，又心生欢喜，不禁留恋转身去追寻。
　　然而，结果都只有那一个：追不到。
　　有人曾说，做许朝云的粉丝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因为他只分享事情，不分享感情。
　　好像一切在他眼里都完美而甜蜜，那些不好的家伙事儿，被他自己一一消磨殆尽，余下的残渣也被他当作泥沙，堆起一座旧日童话中的城堡。
　　而他完美甜蜜，一如往昔。
　　“剧组的人都对我很好”“只是拍戏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已经去过医院了大家别担心”，没有留下半分能探究过去的蛛丝马迹，只把结果摆出，让一堆粉丝想心疼他也找不到方向，自陷迷茫，然后将此事淡忘。
　　痛苦能增加粉丝的情感投入，这是真的；可许朝云不愿意让粉丝痛苦。
　　“我天生就认为，爱一个人就不该让那人痛苦。”他把这句话奉做至理名言。
　　或许是小时候母亲的经历让他印象太过深刻，哪怕后来意外爆红，许朝云仍不愿营造梦幻的泡影，不愿用自身的苦痛增加粉丝的粘性。
　　他一直真实，真实得让人心生距离；却又神秘，如果不扒开血肉用放大镜探索，没人会知道他最真实的那一面。
　　许朝云习惯因容貌得到爱，独独不奢求偏爱。
　　这让他感到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