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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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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春去夏至,天气渐渐炎热。李文秀从未到过中原,自是不知路途。而王洛帆即算是知道路途,这般慢慢赶来,早不辩东西。一路上免不了时时询问,寻常人懒懒地指个方向便了,也有好事者,胡乱指路,因而走了不少弯路。所幸二人本无什么目的地,虽是多走些路途,倒也随意游玩,并不急躁。
这一日,两人一马行至一处,见得一湖纵贯天地之间,烟波浩渺、深不可测,其时正是黄昏,湖面镀了一层金黄。风乍起,吹皱一湖水,粼粼波纹间,渔舟伴着低低飞翔的湖鸥。渔人的歌儿远远传来,声调悠扬,间或有女子的应和,也是语调软糯,犹如清风拂面,令人心中大畅。
当下甚奇,一问路人,方知这一路行来,竟到了洞庭。李文秀从前跟随父母时,也曾听得洞庭之景,这般亲眼一见,不免赞叹一番。王洛帆虽也为景物所吸引,心中却又有另一番骇然,白马老迈,已经不能驰骋,奈何李文秀舍不下白马,更加舍不得骑乘,二人一马缓缓而行,走了整整两月竟也走了这么远。从前坐火车,纵横南北多不过一日,这番慢慢走来,虽是旅途辛劳,却又有另一番滋味。
王洛帆说什么也定要在湖边游耍一番,李文秀也无异议,牵着马随她而行。二人一边散漫的说着话,一边侧耳听那些自湖中飘来的歌。李文秀只觉得这些歌儿极是好听,带着一种令人迷醉的温婉,柔柔的骚动着来往行人的心,比之草原上的情歌又有另一番风味。听了几句,便不自禁轻轻地随之哼唱起来,她的嗓音本就是江南少女的柔婉,唱起这些歌,更加缠绵细腻,令人不禁沉醉其间。擦肩而过的人们也不禁顿了顿脚步,侧耳听这美丽的歌,王洛帆更是心头波纹泛开,颤动不休。一时间,远远湖面的歌声、四面的人声、风拂草叶之声,尽皆隐去,只有李文秀的歌声萦绕耳边。
“她们的歌儿真好听,和草原上的歌不一样。”李文秀停下哼唱,轻声说道。白马听见她的话,打了个响鼻,似乎在表示赞同。
“嗯,是啊,和草原上不一样。”王洛帆说道,心里却在为歌声的停歇甚感不舍,她想:“这歌儿虽然好听,却只有你唱起来才最好听。”她停下步子,看着夕阳一点点沉落,万丈金光铺撒世间,气势恢弘。可是王洛帆不论怎样看,都觉得一种悲伤的情绪隐落其间。
一路行来,只见许多穿着考究行为儒雅的男子在湖边或坐或立,或吟诗,或高歌,或剑舞翩翩,或邀朋同饮,或搬了个棋盘杀伐其间,种种形态,不一而足。王洛帆初时只道古人风雅,故而行风雅之事,心中赞叹不已。可又走得几步,心中疑窦渐起。那些男子虽是各做各事,目光却都不时瞥过湖面,便是那下棋之人,走两步棋,也要往湖面一望,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到来。
王洛帆本就少年心性,这一番被人勾起好奇心,哪里还走得动?当下便也停下步子,向湖中打望。她的左侧三步外,站着个吟诗的男子,剑眉朗目,模样清俊,衣着华贵。他握书成卷,瞧不清书名,但见了二女停在左近,忽而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声音抑扬顿挫,念得确是好听。可惜王洛帆瞧了他油亮的脑门,心里头倒是笑得不可开支。
李文秀站在王洛帆左侧,抚着白马的鬃毛,轻声问着白马:“马儿啊,我爹爹妈妈从前是不是来过这里呢?”白马虽是老了,却给她每日精心打理,一身毛发依旧是如同山顶的雪那样洁白。白马低低嘶鸣,像是在回答她的话,又轻舐李文秀脸颊,仿佛一个老人慈祥的安慰。
李文秀笑容恬静,带着少年人鲜有的通彻安详。王洛帆在一旁,只觉得她的脸朦胧在夕阳中,那样美,却美得让人不忍观看。
王洛帆自她的脸上收回目光,远眺湖面,只见远远的一只小舟出现在湖天之际。吟诗者、高歌者缄口不言,舞剑者收招挺立,共饮者停杯驻足,下棋者也收了满面的杀伐之气,神色悠悠目光却半些不移江面。
天际又出现十余只船,外观与一般渔船无异,但队形齐整,船上许多大汉,手握刀柄,神情戒备,甚是威武。在这几只船的严密保护中,一只大船缓缓行来,只见那船金镶玉饰,一位身形婀娜的蒙面女子跪坐于船头,手底古筝奏出华美曲调,三名红衣女子随乐而舞,那舞蹈极尽华丽,让人颇有眼花缭乱之感。
岸上的男子尽皆露出痴迷神色,王洛帆却暗叹口气,心头颇为失望。可见李文秀专心凝视湖面,也不忍叫她离去。那船行速甚是缓慢,显是要让岸边人们尽情欣赏。许多路人瞧见这光景,也不禁前来观看,人越聚越多,让王洛帆心头略觉烦躁。当下轻声唤了声:“阿秀。”她与李文秀同行两月,李文秀虽因苏普一事对王洛帆始终不甚亲近,但王洛帆却赖着脸皮穷追猛打,总算是小有所成。
“嗯?”李文秀抬头看她,目光盈盈,甚是疑惑。
“你要继续看吗?”王洛帆一触及她的目光,刚下定的决心瞬间没了影踪。
李文秀游目四顾,只见岸边已挤满人众,却不知为何,沿河一带却只有先前的许多男子,除却她二人,并无旁的女子。后来的人们都站在一尺之外,但也皆是男子,人聚如墙,这般一望,便好似给人禁锢着一般。这时候许多人都神色怪异地打量二人,更是让人颇感不悦。于是向她摇摇头,道:“不大想看了。”
王洛帆喜出望外,道:“我也觉得不好看,要不我们就走了吧。”
李文秀点点头,便随着王洛帆一道,顺着丈余宽的隔离地带走出人群。人群重重叠叠,挤了好多,前排的努力站稳不被挤倒,后排的踮起脚尖,双手不住向前推搡。走开些时候,王洛帆甚是奇怪,道:“这弹琴的和跳舞的到底有什么奇特,竟让他们这么痴迷。”
李文秀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琴声似有什么奇异的情感,我听不懂。”
“ 这是男欢女爱的调调,你们两个女娃娃怎么会听明白。”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庄严的声音。王洛帆顺着声音的来处,却见了一个胖大和尚,斜倚着一块大石,模样慵懒。只见他衣着邋遢,胸襟大开,露出腹上肥肉,神情甚是萎靡,仿佛是宿醉未醒。可是刚才那声音,却是半些醉意也听不出。
“男欢女爱?”李文秀颇为不解。她父母去得早,计老人与华辉都是她的长辈,哪里会与她提起这般事情,因而她于男女之事半些不解。
“呃,阿秀,不要问大师这个问题。”
“恩?你知道?”李文秀侧头问道。
“呃~不大知道。”王洛帆甚是无奈,她即算是知道,可是又怎能和她解释。侧耳又听远远传来的琴声,细细听来,便发觉那琴声时而高昂,仿若女子尖叫,时而低沉,好似谁在耳旁轻喃,时而似叹息,时而又似抑不住的低吟,果真是有如洞房花烛一般。王洛帆这般明白的一听,顿时耳根尽赤,立时收了心神。
那和尚哈哈大笑,“你这女娃娃,听懂了还羞什么,食色性也,圣人之言。”
王洛帆甚是窘迫,狠瞪了和尚一眼,道:“出家人,四大皆空,也要讲求食色性?”
那和尚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目光迷醉,与他庄严的声音半些不符,他道:“佛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他摇头晃脑,就像是醉汉耍疯,可偏偏语气庄严,便好像高僧诵佛。
王洛帆不禁有暴起伤人之意,但又记起小说中说,大凡这般不修边幅之人,若非果真颓丧,便是有道高人,当下也不敢随意发作,只是道:“言行谨慎者不一定是诚心向佛者,若是有心礼佛,自然会约束言行。”
那和尚醉目中陡然间射出两道精芒,却又极快地消隐了,他哈哈一笑,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娃娃。我懒得诵经,那经书又长又无趣,整天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烦也烦死了;我也懒得吃斋,斋菜又难吃又没味道,照你这么说来,我就是无心礼佛者喽?”
王洛帆笑道:“人说佛是大智、大悲与大能者,说起来和吃斋念经也没大关系。”
那和尚笑嘻嘻的道:“小娃娃油滑得很,胖和尚很喜欢。”侧头想了想道:“我送你样东西。”说毕在怀里掏摸一阵,取了个瓷瓶递给王洛帆。
王洛帆也不客气,伸手便接过了。只见那瓷瓶形状甚是精巧,却给和尚不知道怎生折磨,面上的瓷釉磨掉许多,脏脏黑黑的甚是难看。拔开瓶塞,里面是三粒拇指大小的药丸。
那和尚道:“这药丸是我从一个小道士手里摸来的,据说可以克制蛊虫。什么时候那蛊虫发作,只要吃一颗就好了。小娃娃人不错,要是给人害死了,那可就可惜了。”
王洛帆虽然不信何孤会害自己,但是想起她当初的杀人行径,还是道声谢将药瓶收下。
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和尚侧耳一听,面上一变,道:“小娃娃后会有期了。”说毕腾身而起,有如一阵风般转瞬便失了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