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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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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脚步声打破了沉默。
靳雁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之岩,这是怎么回事?”
一人走进屋内,身姿挺拔,气度不凡。
见将自己捉来的人跟在他身后,青梅怒目圆睁,站在一旁。
“父亲,你们从县令那里回来了。”青年俯身行礼,“这名女子晕倒在牢房里,大夫问诊后,才知她是怀孕了。”
青年的父亲未回答,只对着床榻上靳雁的脸瞧了又瞧。
半晌,他说:“大夫可开了药方?”
“是。”
“将药材抓了煎好,让她服下。她醒后,再吩咐厨房做些适合孕妇吃的食物来。”
青年的父亲并未多语,只对青年嘱咐“好生照看这名女子”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青年目送父亲离开后,呆呆地转过头来对青梅说:“你们暂且好生休息,我去找人抓药。”
青梅连声答应,将青年送到门口,再三确认他已经离开后,才提着裙摆来到床榻前。
“靳雁!”青梅压低声音道,“人都走啦!”
青梅看见靳雁睁开眼,将自己撑起,木木地坐着。
“喂,你怎么了?”青梅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高兴傻了?”
“高兴什么?”靳雁闷声说。
“拜托,你刚嫁进亲王妃就有身子了。尽管你是侧妃,但再怎么说……”青梅在她身边坐下来,挽住了靳雁的手,亲亲热热地说,“也是母凭子贵啊。”
靳雁一边有些尴尬地抽回手,心想这人突破了正常的社交距离;一边在心里感叹这小孩子心思有些单纯。
“喂,你怎么回事?”看着靳雁抽回的手,青梅有些不高兴地撇嘴,“我是打心眼里替你高兴。”
看靳雁实在不想聊这个话题,青梅主动岔开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还跑吗?我感觉这个头儿也不像是坏人。”
靳雁略一思索,道:“既然我们暂时安全了,那便暂且不动。而且,我可能认识这个大人……”
“是谁把侧王妃抓回来的?!”王姬川火冒三丈。
“川哥,是之前去汴京那帮弟兄。他们说要抓个贵人,以便、以便威胁上边把贪污的赈灾银两放出来。”
“胡闹!这样做只能将矛盾变得更大!况且,我们如何能牵扯无关的人?!”
“川哥,哪里无关了?这些有权有势人家能拥有朱门酒肉臭的生活,还不全靠咱们这些底层百姓在底下给他们扛着。”
王姬川手都要指到他鼻子上了:“那现在小王爷找上门要人了,咱们如何是好?是,他只是一纨绔子弟罢了,那他身后的王爷旧部呢?”
他回想了一下方才在县衙门口遇到小王爷时,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戾气,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况且,在汴京城救我一命的女子,就是侧王妃。”王姬川在椅子上坐下,不再说话。
他在心底一惊。
“那我们……”他缓过来,“那我们先将侧王妃好生照顾着,等小王爷解决了赈灾银两的事,再将侧王妃送去?”
“不,等侧王妃休息好了,立刻送她去小王爷那儿。”王姬川说,“这件事本来就与小王爷无关,我等会儿便让儿子去与侧王妃商量。”
太阳挂在空中,竟晒得人有些发热。
燕决等人终于抵达江陵。然而所见之处,让众人瞠目结舌。
房屋破烂,土地贫瘠。
这些村子看上去许久没住人了。
用过些饭后,青梅坐不住,出去遛弯儿,靳雁闭眼小憩。
忽地,靳雁听见有人进来;一睁眼,是青年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靳雁道一声谢,接过药,苦味便漫了过来。靳雁眼也没眨一下,一口灌下。
趁着靳雁擦嘴的空当,青年问:“侧王妃就不怕我下毒?”
靳雁摇头:“你不是那样的人。”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父亲也不是。”
青年苦笑一声:“还没向侧王妃介绍,我名叫王之岩。”
靳雁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他知道自己侧王妃的身份,想必他的父亲便是去京城三问的王姬川了。
靳雁欲言又止:“那你们为何……”
王之岩沉默片刻后说:“侧王妃想问的是我们为何绑架你们?这事说来话长。你可知去年的江陵汛期?”
靳雁点头:“听说这是大燕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汛期,来得猛去得猛,虽说不用抗洪了,但还是死了不少人。当今圣上让东宫太子去办此事,我听说治水有功。”
王之岩仿佛知道此事的结果,有些无奈地说:“汴京的人将赈灾物资与银两运到江陵后,便会去了。江陵县县令只发了一部分物资给我们,至于银两,则全部私吞了。我爹带人去找县令要物资与银两,他二话不说,让守卫打死了几个人,将我们全都赶走了。没办法,人总得活下去。我们没有胆量和能力去和县令硬碰硬,便找了个山头驻扎在此,拦截过路人,以此为生。但我们不杀人的。只是后来,山头收留的人多了,鱼龙混杂——此次去汴京的那批人便是自作主张——我爹也不忍心将他们往外赶,都是因洪涝受灾的人。我们其实算是……算是被逼上梁山,落草为寇。”
靳雁盯着碗底的那点药,沉默无言。
“侧王妃,其实我今年是准备上京赶考的,因此次汛情影响,已许久没看过书了。”王之岩苦笑一声,“我自小学的便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在此事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有一颗一心向民的心;可没想到,我连‘穷则独善其身’也没做到。”
“这不怪你们。”靳雁安慰道:“人很渺小,我们都被时代和世道裹挟着前进罢了,个人所能做的努力只是很小的一个因素。”
“多谢侧王妃。”王之岩收敛了心中的苦楚,“待您休息好后,我便带您下山。小王爷带了一队兵马到江陵,找县令要人去了。”
靳雁诧异:“小王爷来了?”
莫名其妙的,靳雁心中升起一阵名为抵触的情绪。她晕倒前让义兰叫燕决来,是因为她自以为有生命危险;可如今她在江陵一切都好,突然有些不想见他了。
尤其是刚得知自己有孕的消息,她需要一点时间缓一缓。
想象着二人若是见面的场景,靳雁只觉得有些尴尬。
她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悲哀。
“不必了,我留下来帮助你们吧。”
王之岩连连摆手:“王某在此谢过侧王妃,您的好意我代表我的父亲心领了。”
他听父亲描述了小王爷去找县令要人的场景,巴不得现在就将侧王妃送到小王爷手上,送他离开。
“你们难道不想把属于你们的物资和银两要回来?”靳雁循循善诱,“放心,我只是想要你们放出去一个消息。我不会让我自己犯险的。”
王之岩心中微动:“什么消息?”
燕决一脚踹开县令的房门。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您怎么又来啦?”县令擦了擦自己油亮亮的额头。
燕决径直走向主位坐下,一句话也不说,向着茶几一歪头。
“啊,是,是……”县令端起茶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燕决。
燕决接过,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
“这……”县令求助般地向燕决身后的人眨眼。
“吴县令,我们得知,去年江陵汛期,汴京送来的赈灾物资和银两,被这县令府据为己有的不在少数。百姓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才是竟也无人向汴京汇报,只说江陵一切都好。幸存的人们落草为寇,以拦截过路人家为生,他们也因此抓了我家侧王妃,以此换得更多赖以生存的物资……”严善看着县令瞪大了眼,“——可有此事?”
县令委屈地撇了撇嘴,手舞足蹈:“这、我这……冤枉啊小王爷!天地良心,我绝未私吞一点公家的东西。至于未向上汇报江陵的难处,我是想自己处理了,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您这种大人物亲自来……”
燕决低头看茶水,冷笑了一声,县令浑身一抖,被吓得不敢说话了。
“小事?”严善气得牙痒,“您还真当自己是那天上的神仙——也不下凡看看呐。但凡您有见过江陵的现状,也说不出‘小事’这两个字。”
县令哑口无言。
燕决见差不多了,便对严善说:“把人带进来。”
县令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在看见带进来的人后,这股预感坐实了。
他跪地磕头:“小王爷,小人知错了小王爷。我招!我什么都招!”
燕决将茶杯放好,在软椅上翘起腿,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是,是……”县令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是太子!是太子让我们这么做的!”
看着燕决嘴角扬起明朗的笑容,县令放下心来。
“是吗?可是,他不是这么说的。”燕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方才你如何说的?再说一遍。”
“是、是四皇子。”他跪在地上,身上伤痕累累,哭丧着脸,“他说,只要我们按他说的做,好处少不了我们的。还说……还说如果被发现了,就说是太子让我们做的,以此引起太子和小王爷的矛盾。是四皇子,他拿走了大部分的赈灾物资和银两!”
“哦?这话你可得想清楚再说。”燕决用手撑着下巴,看向跪在地上那人,“四皇子拿走物资和银两干嘛?”
“今日小人所言,千真万确、句句属实!若有半分虚言,天打雷劈!”开玩笑,他宁愿天打雷劈也不愿再落入小王爷手中了。
他的声音低下来:“不过,四皇子并未说他拿走做何事了……”
县令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当时他们对四皇子发誓绝不将此事泄露,那幅斩钉截铁的样子,他还历历在目。怎的这就叛变了?
还是说……
县令再次望向了上位的人,他的笑容竟显得阴森可怖。
这哪里是小王爷,分明是小阎王!
县令垮下来,脸上挂着奉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