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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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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渐渐的,房间里连呼吸声都变得轻了些,莹白色的灵力带着十足的活力像丝线一样涌向他,将他慢慢包裹,而从始至终,他没发出一丝声音,只是睁着一双青色的眸,戒备、疑惑而好奇的看着身前的女子,他不懂,也不理解。
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蠢蠢欲动,这种感觉让他不适,让他害怕,又让他渴望。
然后在明夭收回手时,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指,“没有。”
清河抬剑去打他的手,喝道:“说什么疯话?”
却被一道莹光拦下,明夭反握住他的手,不染纤尘的玉指与满手鲜血的粗粝掌心交握,“知道了。”
然后抽离,带着人离开了,整个房间只剩了他一人,他看着空荡荡的掌心,心里忽然有些难受,像是破了一块的瓦缸,怎么也装不满水,又像是风中飘摇的柳絮,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那句没有像是敲在他骨头上的重锤,捶打着他所剩无几的自尊。
他想起了街边无家可归的狗,被打的多了,夹着尾巴满街逃窜,渐渐的变得凶戾,可只要有人每天来喂它,那只下贱的尾巴又会摇起来。
慢慢挣扎着起身,骨头倒是接好了,疼却也是不可避免的,摇摇晃晃的走出了房门,然后在楼梯上与她目光相撞,轰然倒塌。
没有意料之中的摔落,他整个人落进一片馨香中,明夭伸在半空中的手,稳稳抵在他的后心上,隔着层层衣服,他感觉到了烫,“要去哪?”
女子声音里夹杂着怒气,“要是寻死,我就不费工夫救你了。”
随即又摸了满手的粘腻,刚刚包好的伤口,此刻又裂开了,“疼不疼?”
疼不疼呢。
怎么会不疼呢。
只是他习惯了疼,习惯了将疼当作不疼,习惯了一人舔舐伤口,习惯了厮杀搏命。
他慢慢站起身,摇了摇头。
明夭看着他,目光沉静,素手轻扬,掌心凝出一颗通体莹白的灵球,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再一扬手,便震碎在他的身体里,四肢百骸传来丝丝暖意。
他慢慢低下头,伸手想要抓住那抹散尽的虚无,已经很多年了,他的心是冷的,血是冷的。
“若无处可去,跟不跟我回家,那儿风景不错,水也养人。”
直到后来见了她父亲,看着跪在万延山主殿前的女子,他才清楚的知道,那凝出来的灵球,是她的本源之力凝聚出来的,少则修养百年。
他静静跪在她身后,看着那抹身影,心里那股不安的燥意,一点一点荡平。
日升月沉,身边的人变幻了装束,握着匕首刺进他的身体,让他去死。
勒疏城下,无数百姓朝着他咒骂出声,崔寻一身白衣高高在上,宛若神祗,言之凿凿要除魔卫道,封他入血阵,而他想要护的姑娘在他救人之后,入了圣宫,早就没了踪影。
那他呢?
他想起当年那句回答。
没有。
没有名字,没有家人,没有疯。
也没有好好活着。
他生受天罚,为她改去命道,仁至义尽。
可为什么,他这样难受。
沈引双目紧闭,梦境里,心魔铺天盖地涌来,叫嚣着吞噬理智,浓稠的魔气几乎在他身边化成了水。
他看见摘星楼上,一跃而下的谢明夭,唇角扬着笑,被他拥入怀里时,眸子里还有不清明的醉意,然后在那只手试探地摸向他面上的面具时,他握住了她的手腕。
明夭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骨,下意识挣了挣。
“沈大哥...”
她声音藏在嗓子里,细如蚊呐,沈引定睛看向她,慢慢凝眉,“你是谁?”
即便问出这句话,可他心如明镜,那只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根根如火烧一般,明夭便是明夭,化成什么模样,在他眼里,都是明夭。
可他不能再让她靠近一步。
就在明夭要说话时,沈引握着她纤细手腕的手,用了些力气,力道有些大,声音里是控制不住的暴戾,“你是谁!”
明夭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顶着一双毛绒绒的耳朵,穿着妖族奔放大胆的衣裙,巴掌大的脸越发小,那双眼睛水灵灵的,抿着唇,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怜惜感,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耳朵。
“沈...大哥。”
沈引薄唇微压,整个人却是忍不住僵了僵。
只见明夭素手一扬,那张脸便恢复成了原来的面目,他从未想过,她会以原本面目示人,“是我啊,明夭。”
见他不动,而后迟疑地伸出手来,触了触他垂着的衣袖,轻轻捏住,如凡间一样。
“我认识的谢明夭,可不是万延山与四海的主人。”沈引面具下的魔纹隐隐发热,他眼睫往下扫,肤色是一种病态的冷白,他松开手,声音轻得令人心惊胆战,“来魔域,有何指教?”
“沈大哥。”
“若是姑娘想说凡间的事,不必谢,是本主多管闲事。”他微微仰头,漫不经心道。
明夭心下一动,“你是魔尊?可我毕竟承了你的情。”
“谢明夭,又哪能是明姑娘呢?”他面无神情地说出这一句,声音里藏着惊人的风雪。
明夭垂着眼,蜷长的羽睫盖住了眼中的神色,瞧不清在想什么,“是啊。”
“谢明夭,才不是明夭。”
明夭话落,沈引脑海中强撑着绷起的那根弦,在无声之中被利刃划断,忽地有些烦躁。“既然不是,魔域不欢迎明家人,也不欢迎明姑娘。”
“谁要你欢迎了。”她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平静,再抬眼,却是危险的神色,“本姑娘今日来,自然是,算账的。”
她挑眉,眼里是一池荡漾的秋水,引人微醺,“魔尊破我命数,坏我姻缘,败了我的运道。”
“一句不必谢,就想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吗。”
沈引没有说话。
明夭见状,干脆盘腿坐在他身前,“魔尊对自己的错,不想弥补点什么吗?”
沈引似笑非笑地掀了下眼皮,额心印着一道淡淡的痕迹,懒洋洋的模样,邪气横生。
他的视线一寸寸落在那张脸上,慢慢勾唇笑了,“明姑娘,想要什么?”
“过生辰。”
女子微微仰头,“不过半年便本姑娘生辰,我看魔尊办生辰礼很有经验,这生辰,我要在魔界过。”
“我要看桃花林,吃长寿面,哦,还得劳您大驾给我求佛铃,梳发髻了。”
“明姑娘。”
“桃花要宁西湖山寺后山那种的,种满整个魔宫北侧,长寿面要魔尊亲手做的,至于佛铃,要魔尊亲自去西天佛宗为我求长欢铃。”
明夭自顾自说着,像是半点没被沈引身上的沉郁气质所影响。
沈引长指摁在眉心上,轻嗤了声,“你哪来的自信,本尊会乖乖听话,果然万延山与四海的传人,不过如此。”
明夭的心漏跳了一拍,整张脸都白了几分,心口处传来钻心入肺的痛,广袖之下的掌心中,指甲嵌入皮肉,她强忍着痛意,扬唇道:“是啊,我的确不过如此。”
“可我身后有万延山与四海,站着青丘与六合。”
“若是你我两族开战,你说,刚刚与你结盟的青丘、六合甚至九州,又会站在谁身后,至于灵海...呵......”
“沈大哥是个聪明人,这笔帐怎么算,沈大哥再清楚不过。”
“明夭。”沈引扭头问她,“你想怎样?”
“四海富有,本主愿以千斤深海灵石,换魔尊博本主一笑。”
灵石,按斤算,沈引牵着唇,呵,到底是有钱。
眼前的明夭张扬又轻狂,说话时微仰着下巴,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了。
大概还是她父亲还活着时见过,从那以后,她都是一副沉静冰冷的模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静静俯视众生,将六界当成了她面前的棋盘,每一步都走的战战兢兢,殚精竭虑。
“至于凡间一事,一笔勾销。”
他听着她这句话,半响后彷佛自嘲般笑了声,“一笔勾销,我跟这个词,格外有缘。”
檐下风铃在风雪中飘摇无声,窗外雪簌簌的下,窗子未掩,抬眼便是大片雪景,沈引漂亮的眼眸动了动,笑容慵懒,“既是明姑娘所愿,本尊向来舍不得让姑娘家伤心,允了。”
“沈大哥果然爽快,但既然是本姑娘的生辰礼,本姑娘自然要亲眼看着才好,魔界风景绝佳,山水养人,我决定住在魔宫,看着沈大哥为我操办生辰礼。”
见他不语,明夭又道:“这处住所就不错,远离主殿,僻静清幽,沈大哥将它让给我如何?”
沈引目光在她面上扫视一圈,蹙眉,不等他开口,面前的人便又道:“十枝春生柳,换你这长夭殿一住,可好?”
春生柳,能活在极寒之地,其枝叶凝出的春露,是缓解痛意,滋养筋脉的圣物。
雪花纷飞,整个长夭殿乃至整个魔宫都是一副被雪色掩盖的模样,殿前养不活什么植物,即便是仙草仙花也养不活,只有几棵高大的松柏,巍峨而高耸。
他记得,她最不喜欢的,便是没有生机的地方,最怕的,就是冷。
“喜欢便好。”
明夭自此在魔宫里住下,当晚,以没有侍女为由,找上了魔宫主殿,跟顾影打了个照面,这才知道主殿里住着的一直是鬼王顾影,而他看她的眼神也全然不像是看杀父仇人,满是兴味,交谈几句,正问了沈引的住处时,顾影正要回答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沈挽情开口打断了。
“明姑娘这般厉害,都能假扮侍女,却连个侍女都没有吗?”
沈挽情性子简单,又是被疼惜着长大的,心情都写在脸上,显然对她这个不速之客甚为不喜。
明夭也不在意,“若是可以,我的人很快便会到,当然,若是魔尊要是不介意,还会有我的护卫队。”
顾影唇边噙着笑意,这副场景他可没少见,不过两个女人当着他的面明抢暗战却不是为他,这倒是第一次。
生怕这热闹不够大,他笑盈盈道:“对,这事马虎不得,明姑娘身边的自然都是最得力的,贸贸然带进魔界来,只怕魔尊那边......还是得亲自去问一声,这样,我跑一趟,引明姑娘走一趟。”
“不行。”沈挽情撅着嘴,一把抱住了顾影的胳膊,少女柔软的胸脯撞了个满怀,顾影顿时便有些不自在,胳膊像是失去知觉了,“不就是没有侍女嘛,我有啊,多的很,若是明姑娘不嫌弃,刚好有一个可以借给明姑娘。”
“阿轻,你去照顾明姑娘。”
“好嘞。”霍轻轻忙不迭便从沈挽情身后挪到明夭身后,像是怕她反悔一样,“婢子一定好好照顾明姑娘,不给万妖山丢人。”
说着,还轻轻掐了一把明夭的后腰,明夭点头,“多谢沈姑娘好意,我一定善待这位姑娘。”
霍轻轻煞有其事朝着沈挽情点了点头。
顾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沈挽情却是气得眉毛都红了,“你到底是谁的侍女啊?”
“明姑娘的啊。”
“主子不是将我给了明姑娘吗?”
顾影安抚的拍了拍沈挽情的后背,笑道:“你这侍女倒是可爱,不过像是大不灵光,给了便给了,我同魔尊讲过了,这几日魔宫的女侍便会分到两位姑娘的殿中。”
明夭弯唇,“多谢。”
夜里,烛火昏黄,明夭睡得不大安宁,霍轻轻躺在她身边好像也睡不着一样,翻来覆去。
在她翻第二十次身时,明夭一把摁住了她的肩膀,眸色亮晶晶的,“说。”
“嘴是谁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