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泪阁》路归晚

39、夜谈

　　刘璃看书时总是走神，一时想起去护国寺祈福那日，孟知年与裴松对弈，孟知年运筹帷幄，神态自若地控制着棋局。从棋路上看，孟知年明明没有外表看起来单纯，绝对是胸有城府之人，但对着她笑时又那么干净坦然。神思飘荡间时光飞逝，等丫头来叫用午膳时，刘璃才发现一个上午过去了，而手中的书卷还停留在早上翻开的那一页。

　　刘璃想着今天可能不适合看书，便叫丫头在屋里支起小炉子，准备煮茶。刘璃拿着蒲扇看着火，闻着茶香，不禁回想起花桥会那夜，在茶铺摊旁，孟知年向她要礼物，她把手上的海棠花神面具送给他。

　　不知......他有没有戴过她戴过的面具？

　　这算不算......

　　想到这里刘璃立马停住，心里喊着别乱瞎想，但思绪控制不住又飘向临风楼，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包厢，四周推杯换盏祝酒唱诗之声此起彼伏，但他们的那个包厢很安静，安静的刘璃现在都还能想起那日自己的心跳声，她记得孟知年问她，这算不算他们的第一次约会，然后他便抱住了她......

　　刘璃低着头拿蒲扇挡着脸，仿佛这样能够减轻脸上的羞怯感，那一幕在脑海中无数次反复出现，她对那一吻的细节和感受已经深深刻入脑海。

　　“小姐？”

　　丫头走过来把小炉子的火灭了，又叫了一声，“小姐？”

　　刘璃回过神看向丫头，“嗯？”

　　“好小姐呀，水都煮干了。”

　　刘璃看向即将烧穿锅底的茶锅，一拍脑袋，“哎呀，忘记看火了。”

　　丫头一边收拾一边疑惑的眼神飘向刘璃，悠悠地说：“小姐，你刚刚一直在笑。”

　　“......我没有。”刘璃在无力地辩解。

　　小丫头没有继续坚持，“小姐，要不要重新接一壶水来？茶叶也要换掉了。”

　　刘璃有些同情地看着刚刚逃过一劫的茶锅，摇头说：“算了，把小炉子也撤了吧，我不煮茶了。”

　　小丫头见刘璃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转了转眼睛建议道：“小姐，要不咱们去画画，我给你磨墨。”

　　反正闲来无事，刘璃接受了这个提议，来到桌前摊开纸张，看着丫头磨墨的手，似又想起一个事情，“墨坊斋掌柜的说砚台要多久送到？”

　　丫头回答：“说是七天之后。”

　　刘璃掰着手指头，还有好久。

　　丫头又说：“小姐，墨坊斋可以送货上门，这样就不用冒着大太阳出府，你怎么拒绝了？”

　　刘璃拿起笔蘸了墨，有些漫不经心，“现场过去取一趟，反正也不远。”

　　那天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孟知年。

　　刘璃正想着从哪里开始着墨，就见小胡氏的丫鬟跑过来：“小姐，夫人让我来跟你说，晚上老爷回来吃晚饭。”

　　刘璃头也没抬，拿笔又蘸了墨汁，“好的，爹爹回家吃饭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丫鬟继续汇报：“小厮回来通知说，郎中令孟大人也会一同来相府。”

　　刘璃和丫头同时抬头：“什么？”

　　丫鬟把完整的一句话说完：“刚老爷派人跟夫人说，今晚上与郎中令孟大人回府吃饭，让府里先提前准备一下。夫人命我来与小姐说一声。”

　　刘璃定在当场，没想到跟孟知年的再次见面竟来的如此之快，爹爹这么快就带孟知年回家吃饭，老爹威武！

　　孟知年为什么会来府里吃饭？要谈公事，还是有别的事？只有他来吗？那她现在要做什么，是不是该换身衣服？还是先去母亲那里？

　　一瞬间刘璃脑中已经闪现无数个念头，她放下笔，表面很淡定地让丫鬟回去复命，然后让丫头找出今年新做的衣裳和首饰换上，待一切收拾妥当后，来到前院找小胡氏。

　　小胡氏在正厅检查布置，见刘璃过来，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点头，主动说道：“老爷今日与孟知年外出办事，结束的比较早就一齐回家里吃，也没外人。”小胡氏笑得合不拢嘴，“我特地让厨房准备一道桂花酒酿鱼，听说那是江淮名菜，希望他会喜欢。”

　　“母亲准备的肯定是极好极周全的。”

　　刘璃乖巧地静候一旁，因为心有期待，等待的时间并不觉得漫长。黄昏时分，刘礼跟孟知年到了丞相府，两人先去书房谈事情，半晌才见书房门打开。丫鬟赶紧向小胡氏汇报，小胡氏立刻让厨房将做好的饭菜摆上桌。

　　刘礼与孟知年一路谈笑来到正厅，见小胡氏和刘璃已经等候在一旁，便向孟知年介绍，孟知年见礼道：“见过夫人小姐，孟某叨扰了。”

　　小胡氏笑盈盈地迎上去：“何来叨扰之说，我家老爷一忙起公事来呀，不计时辰，不分昼夜，小孟大人这一天也着实累坏了吧。晚饭准备好了，快入座吧。”小胡氏安排众人落座，给孟知年夹了一块鱼，“快来试试这菜合不合口味。”

　　孟知年双手捧碗接过小胡氏夹过来的菜，谦虚道：“晚辈才疏学浅，初入内阁，还有很多事情要向丞相大人请教，丞相大人不吝赐教，孟某今日获益良多啊。”他吃了一口鱼连连称赞，“这道菜的做法和味道很正宗，辛苦夫人准备了这么多的江淮菜。”

　　小胡氏笑得眼睛弯弯，“喜欢就好，家里有个厨子来自江淮，能做些正宗的江淮小菜。”

　　这次的晚餐吃得宾主尽欢，孟知年口才很好，小胡氏和刘璃爱笑，丞相在家里夫人和女儿面前也无架子，饭桌上欢声笑语不停，气氛温馨得仿佛他们已是一家人。

　　“小孟这孩子很讨人喜欢，”小胡氏今晚撇下要熬夜写折子的丞相大人，与刘璃同睡，母女两人躺在被窝里说悄悄话，“尤其很讨女孩子喜欢。”

　　“他确实很会察言观色，很有才华但又为人低调，很会说话又不自大自傲，自然是很受欢迎的。”刘璃眼睛一眨一眨，在黑暗中显得尤为晶亮，在小胡氏面前刘璃不再隐藏着心思，直面夸奖孟知年，反正家人已经见过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

　　小胡氏侧过身，用手指戳戳刘璃的脸颊，轻声问：“你与他是两情相悦？”

　　刘璃把被子拉上来盖过鼻梁，只露出两只眼睛，闷声回答：“......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小胡氏听出刘璃的一丝不确定，“他没有明确跟你表明过心意吗？”

　　刘璃两眼望着床顶，有些不确定：“他没有明确说过喜欢我，但我觉得应该差不离吧。我觉得他很好，好几次都是他及时出现，解了我的窘迫。我们能够聊到一起，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也清楚他的抱负和理想，总之跟他在一起很轻松很开心。”

　　小胡氏有片刻的静默，她想了想，谨慎地说：“今日我看他说话不疾不徐，态度不卑不亢，神态不骄不躁，言谈举止有度，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相才，当然综合起来也是不错的夫婿人选。这样出色优秀的男子至今尚未婚配，身边应当是有很多的选择或是内心已有选择，我明天再探探老爷的口风。”

　　刘璃缩在被子里没有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胡氏接着说：“我们璃儿这么优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家世背景、人才样貌更是一等一的好，他勉强能配的上。我们再花点时间观察观察人品，看他是不是只对你好。”

　　刘璃听到这里没忍住，嘻嘻笑着说：“我突然想到一个不是很恰当的比喻，但是挺贴切的。”

　　“什么？”小胡氏转过头面朝刘璃的方向。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小胡氏在被子里伸手，挠了挠刘璃的痒痒，“那确实是好瓜嘛......”

　　刘璃笑着闪躲，一个劲求饶：“哈哈哈，好好好，是是是。”

　　夜深人静，小胡氏替眼前熟睡的刘璃盖好被子，心里泛起没来由的担心。男子的喜欢很直接，尤其是对心爱的人，小璃儿如此单纯直白，都不太能确定他的心意，说明孟知年他还是有保留，不得不承认，孟知年确实是优秀的，但他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可能不会万事以小璃儿为重。

　　小胡氏翻了个身，重新整理思绪，不是儿女情长又如何，璃儿是丞相府嫡女，身份、才貌都与其相配，他若心有抱负，就会对小璃儿好，他若重情重义，就更会对小璃儿好。忽而又想到太后娘娘那边让孟知年给平乐上课的安排，心里有些着急，这事可要尽快定下来，可别到时候小璃儿已经一心扑向这人，却得不了属意的姻缘。一想到从小疼到大的小璃儿也许很快要订亲，马上要嫁人，小胡氏心里泛起不舍的愁绪。

　　想到最后，小胡氏心里叹一声，为人母亲可真不容易，为子女计长远，患得患失，劳心劳力。她决定，只要这两个人真的要好，那就尽量为他们扫清前路，排除万难吧。

　　刘璃可不知道小胡氏为了她的事情连着几个晚上失眠，自那日与孟知年偶遇之后，她现在往墨坊斋跑得勤。可能因为墨坊斋老板与孟知年是朋友的关系，孟知年时不时会去墨坊斋，经过几次在墨坊斋的“不期而遇”，两人“心照不宣”，然后“顺理成章”，在休沐日的午后，或者假日的上午会不约而同地先后到访墨坊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