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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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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二百四法力微弱,带着纪三郎一个大活人着实不方便行走,可他又不想独自一人去寻三千岁,灵光一闪,二百四向族中长老要来遁地木,轻轻松松带着纪三郎一路往北。
刚刚行了百余里,便遇上了乱石堆,遁地木在这乱石堆里发挥不了作用,二人只能徒步。
石林一眼望不到头,入目只有一堆堆黄土与灰黑的岩石,二百四急于走出这石林,拉着纪三郎左冲右撞,却是越绕越晕,到最后竟是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怪石嶙峋,一尊尊竟是比那雪地里的云杉还高,待二人抬头望天,却看不到太阳的位置。
二百四大惊失色,道:“不好!是乱石阵,快闭上眼睛!”
说完他双目紧闭,双手结印念诀。
纪三郎只听见耳边沉重的“隆隆”声,像夏日闷雷,脚下伴随着如抖糠一样的地面颤动,地上的小石子和土块像夏日滴在水潭里的豆大雨滴,此起彼伏,打在他的脚上,衣摆上,甚至脸上。
忽然,一阵风吹来,这是一道极为狭窄、刚烈的风,像一只刺猬窜过纪三郎的衣摆,转眼就不见了,紧接着就是三四道这样的风,其中一道撞着他的手臂,抽痛了一刹便又过去了。
风越吹越广,也越吹越柔,仿佛海岸边的风清月明,山腰上的雨过天晴,正当纪三郎以为乱石阵已经过去时,二百四忽然拉着他,使用遁地木,逃之夭夭。
身后就是轰隆隆的巨响,如巨兽在奔腾,穷追不舍。
“我法力有限,对付不了石怪,方才暂时迷惑住了它,如今它再追来,我就没办法了!”二百四喘着粗气说完。
纪三郎一边逃一边道:“既然是石怪,那我们遁到大江里躲避,如何呢?我们有避水珠的!”
二百四立刻回道:“好!”
那石怪也是个意志坚定的,追了二人百余里,还是不肯放弃。
好不容易探得河流,二人猛的扎进水里,刚想掏出避水珠,一个起身竟直接出了水面。眼前顿时豁然开朗,长林丰草,山清水秀,一看才知,脚下哪是什么大江大河呐!不过是个峪里的小河,水流刚没小腿。
二人惊魂未定,回身望去,方才还坚持不懈的石怪竟真的被这条小河给吓退了,好生奇怪。
二百四略施法术,将二人身上的衣物烘干,夕阳西下,一大一小皆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便决定将就这河滩歇上一晚。
夜里,篝火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火光,夏夜本不该觉得寒冷,却不知是这山林峪口本就风大还是河流边太过潮湿,纪三郎把身上的衣物裹了又裹,还是觉得寒气逼人。
他想着二百四是妖会法术,若是抱着它入睡定会温暖许多,一边想着手就不自觉的往边上摸,这一摸竟碰到一个异常冰凉的东西,直冻得他打冷颤,手慌忙缩回来,窝在下腹,又背过身去,蜷缩成一团。
不久,他又迷迷糊糊地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如雨打新叶,纪三郎心头一惊,睡意全无。
他在人界行走江湖多年,见过的,听过的不算少,当下便猜出了自己身边的东西是什么,可即使心里已知道个七八成,真眯着眼睛看清后,还是吓得心跳骤停,恨不得当场魂归西天。
在月光的映衬下,整齐排列的白色鳞片泛着淡淡的青色,那鳞片大的如茶盅口,小的也比人眼大,一阵缓慢而有规律的滑动,森冷的光像走马灯一样掀过。
那声音从左耳传到右耳,从头上左上方传到脚下右下方,纪三郎心跳如鼓,他已经确信了,自己不是在做梦,他真的被一条巨大的白蛇给包围了。
只看那鳞片,纪三郎估摸着这白蛇有十丈长,两丈宽,恐怕已经成精,而二百四那边也不见有动静,莫不是已经被这蛇妖杀了?
纪三郎闭眼继续装睡,心底却开始想办法自救了。巫医说到底也是救人治病为主,身上药草多的是,可对付妖邪着实没有甚么好办法,眼下似乎只能寄希望于二百四的遁地木,不如假装梦游找找二百四?可若是二百四已经被蛇妖杀了呢?
纪三郎想来想去,忽然萌生一计,只见他背对着蛇妖,趁着夜色,将手伸进了怀里,摸索着拿出两包粉末,连带着油纸一道吃进嘴里,又鼓着腮帮子,迟迟不肯咽下,待嘴巴鼓得足够大时,他又低着头蜷缩着翻过身,面对那蛇妖。
耳边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一次还伴随着规律的“呲呲”声,骚动过后,四周寂静下来,纪三郎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冷气在慢慢靠近,在那尖锐且令人恶寒的信子触碰到自己之前,纪三郎猛的抬头喷出了嘴里混着唾沫的药粉——野决明。
这野决明粉末本是解毒消肿的外用药,可民间也有用它驱蛇的,纪三郎死马当作活马医,也不知这东西对蛇妖有没有用,只管试试,逃得掉便是福大命大,逃不掉便是命里注定有此劫。
那粉末喷在了蛇妖的信子和眼睛里,竟真的起了些作用,纪三郎赶紧起身逃跑,一边跑还一边喊:“二百四,你在哪儿?快跑啊!”
刚跑出没几步,又忽的被甚么东西勾住了衣领,往后上方拖去。
他又是蹬腿又是摆手,却只见自己离地面是越来越远,抬头一望竟是只大青鸟,鸟喙尖而细如同银针,爪子短而利仿若镰刀。
纪三郎顿时心如死灰,他怎能料到,这蛇妖竟然还有个鸟妖同伙呢?
从上而下的俯瞰,让纪三郎看清了地上的蛇妖,月光下,河面波光粼粼,蛇妖鳞片冷气森然,一时间竟分不出,哪个是河哪个是蛇。
纪三郎为自己方才的胆大倒吸一口凉气,一张嘴,冷气直接灌了进来,他这才发现,这大青鸟已经将他带到了半山腰,莫不是想摔死他?
正想着,那大青鸟忽然就收了爪子,而地上的蛇妖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等着投喂呢!
这下纪三郎是彻底绝望了,闭上眼睛赴死,若是能直接摔死倒也免去了痛苦。
落到一半儿,一张符纸忽然从远处飞来,不过手掌大小的符纸却能轻松提起他。
说来也是奇怪,那蛇妖和大青鸟在见到符纸后慌忙逃窜,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一张小小的符纸就能吓退两只妖怪,可见这施术人的厉害之处。
那符纸一路提着纪三郎往南面飞去。此时此刻纪三郎的身边并无二百四陪伴,倒还真应了九千岁的话“只能陪着往北,不能一起往南”。
符纸带着纪三郎在南峰停了下来,眼前霍然出现一座房屋,再看匾额,刻着三个大字“慈悲当”,这深山老林中,怎会有当铺呢?
带着疑惑,纪三郎走进了当铺,入目就是深蓝色的布将不大的房间一分为二,围挡后面就坐着当铺老板,一个小小的交易窗口只能看见老板的手。没有由来的,纪三郎觉得这老板有些熟悉。
荒山野岭开当铺,纪三郎料定这当铺定不是普通的当铺,而围挡后的老板也绝不是常人。
但老板既肯出手救他,也该不是恶人,纪三郎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道谢,只听老板慢悠悠地说道:“君不用言谢,只将那和你一道来的妖交给我即可。”
纪三郎立刻想到了二百四,听闻二百四没死,他立刻说道:“这妖不似方才那两只恶妖,要索人性命,实不相瞒,这小妖是在下的朋友,恳请高人饶他性命。”
老板冷笑一声,道:“朋友?君可知方才他弃君独自逃命去了?这天下间有这种朋友?”
纪三郎心中暗气,枉费他方才那般担心二百四的安危了,却不知他早就逃之夭夭了!
那老板又继续道:“况且,这世间只有同族与同族之间的情义,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与妖,妖与仙,便是人与仙都没有!异族之间哪有甚么真情实意?”
纪三郎想反驳又举不出什么例子来,唯有默无以对。
老板以为纪三郎是默认了他的话,也不知从何处拿出了被困在一个水球里的二百四,此时此刻它化出真身,蜷缩成一团,像一轮金月。
水球被丢在桌上,老板用手轻轻一弹水球就破了。
二百四摊在桌上,还未苏醒,老板手成抓,就要挖出二百四的妖丹,谁想纪三郎忽然抱起二百四就往外跑去。
他怕老板追来,一路狂奔,直到怀了的二百四醒来。
见二百四苏醒,似乎也无大碍,纪三郎的脾气便发作了,他将二百四撒手丢开,自己一个人蒙头往前,那二百四也是个机敏的,当下便知道纪三郎定是因为自己在危难时刻弃他而去恼了。
也是,纵使温和如纪三郎,面对朋友的背叛也会生气。
二百四快步追上去,解释道:“当时情况紧急,我那点儿法力对付不了两只妖啊!而且,那蛇妖恐有千年修为了,我也只能先逃跑再说。”
“况且,待我跑掉了,找到三千岁,她那儿有不死之草也能救你的!”
“我必须得以找到族长为首要目标!”
“况且你不也没事吗?是那个凡界修士救的你?”
二百四还欲再说,纪三郎却忽然停在了一棵树下,沉默片刻后,他似乎冷静了下来,平静地说道:“你说的有理,我不怪你,但是你把遁地木给我,往后的路我自己走。”
天色泛白,二百四没有急着说话,神情逐渐严肃,半晌后问道:“纪三郎,我去救三千岁,是因为她是我族的族长,族里的其他长老要保护辋川所以不能随意离开,我自愿去寻她也必须要去寻她,可你一个凡人,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去呢?”
纪三郎被他的话问得脸一阵泛红滚烫,喃喃道:“我亦自愿……”
二百四顿时明白了三分,他眯着眼睛,说道:“我知道了!你想同奉明一样,让三千岁教你修炼?我可告诉你,人和妖修炼的法门是不一样的,奉明是特例,三千岁才愿意亲自教他,你若真想修行,不如去人界的修真门派,在辋川你可不要指望甚么结果!”
纪三郎松了一口气,坚定地点头,二百四便不再多说,把遁地木给了他,“我回去会和族里长老商量,再派些人来寻你们的,路上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