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歌》怕听啼鹃

2、Chapter 01 雷波多

　　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射进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海勒合上了手里的书，敲了敲马车的车厢壁。
　　“还有多远？”
　　“就快到了，先生。”年轻的车夫回答，随手挥出一鞭子。
　　海勒支着下巴向外看，高大的绿枫树正在视野里飞速向后退去。他又想起了在船上交到的新朋友。
　　“要去雷波多吗？”下船时那个叫萨里夫的塔尔格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路顺风。”他露出笑容，向着船舱随意挥了挥手，“我还有很多货物要整理，都弄好了之后也会去雷波多，说不定还能在那座城市里再遇见你。”
　　“是啊，”海勒也微笑起来，“肯定能再见到的。”
　　马车悠悠地停了下来，海勒回过神，从车窗里探出头。
　　“已经到昆士敦广场了，先生。再往前就不允许跑马了，您只能步行进城，先生。”车夫跳下马车，打开了车门。
　　海勒拎起行李下了车，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递向赶车的少年。
　　“谢谢先生。”少年看着金币舔了舔嘴唇，却没有接过来。他冲着海勒鞠了一躬，“谢谢先生的慷慨，但是从科贝拉到雷波多的路费是两枚银币，我不能收下这枚金币。”
　　“没关系，你拿着吧。”海勒拉住少年的手，要把金币放在他手里。
　　少年却缩回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圣女葛利菲兹在上，贪婪的人会受到她的惩罚。请原谅，先生，这么多钱我不能收下。”
　　“想起来了，这是老规矩……对不起，我离开得太久，都忘记了。”海勒微笑起来，收回了金币，从口袋里摸索出两枚银币递给少年，“传说因为圣女葛利菲兹的保佑，三大主城之间的道路才能保持平安畅通。为了表示对圣女的尊重，三座城市的车夫们约定了城市间运输的价格。多收了钱就是对圣女的侮辱和不敬，会被所有的同行鄙视和唾骂。没说错吧？”
　　少年瞪大了眼睛，挠挠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净的牙齿，“原来先生您以前来过新大陆。”
　　“我小的时候住在雷波多。”海勒望着昆士顿广场，巨大的拱形长廊呈左右对称的形状一直延伸到雷波多城门前，吉尔伯特•格兰纳多和弗雷西奥•艾斯帕达的铜像分列两侧。远处城门上，巨大的“R”字母在阳光中闪烁如金，骄傲的宣布着这座城市的富丽与庄严。
　　“先生？”
　　“嗯？”海勒回过头来，正好看见少年一双充满笑意的眸子。
　　“先生很怀念这座城市呢，我看得出来。”少年笑着说。
　　海勒愣了愣。
　　“那么我回科贝拉了，先生。”少年重新坐上马车，左手按在胸前，微微躬身——那是圣女信徒的行礼方式，“愿圣女葛利菲兹保佑您。”
　　海勒微笑，也将左手按在胸前，“圣女葛利菲兹与我们同在。”
　　“与我们同在。”少年低声回应，掉转马车，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海勒静静的目送着少年消失在视线中，然后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绿枫树叶特有的香气，熟悉得哪怕过了十四年依旧清晰。

　　海勒眯着眼睛看街道两旁尖顶的建筑物，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时间在这座城市里留不下痕迹，甚至屋檐上悬挂的彩旗也还是那样斑斓艳丽。
　　海勒手里捧着刚从花店买的一束花，一直向北走。他已经能够看到喷泉广场中央那只振翅的铜鹰了。
　　过了喷泉广场就能看见安斯艾尔的老宅了。只是海勒已经不知道，在那场火灾之后，它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被拆除了，盖了新的建筑？还是仍旧是一片烧焦的废墟？
　　海勒转过了最后的街角，正对着喷泉广场，四周的建筑物已经一览无余。
　　然后他看见了那座房子。还是相同样式的双层阁楼，只是墙壁粉刷了不同的颜色。
　　有钢琴声从里面传来，那样似曾相识的旋律，可惜曲名到了嘴边，却又死活想不起来。海勒悄悄地向前走了几步，站在窗边聆听，同时拼命搜索自己脑海中残存而模糊的记忆。
　　落地的大窗子是敞开的，没有窗帘或者屏风稍作遮挡，就算不是故意窥视，海勒也能清楚地看到房间正中的钢琴和墙角的一盆开着淡蓝色花朵的植物。阳光从窗口斜斜地射进来，正好照亮弹琴少女的侧脸。她金色的卷发一直垂到肩膀，白色的连衣裙上缀满了粉色的蕾丝花边与丝绸做的玫瑰花。
　　大概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海勒的视线停留在她右腕的手镯上，那上面红黄蓝三色的宝石正随着她双手的移动盛放出霓虹般的光彩。
　　是乔尼叔叔经常哼唱的曲子！海勒猛地想了起来，可惜仍旧不知道它的名字。
　　“是格兰纳多•埃斯帕达。”
　　海勒一惊，发现少女已经停下了演奏，正侧着脸看他。
　　“对不起，我……”海勒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有点尴尬地开口。站在窗户底下窥视人家贵族小姐弹琴，这种事被发现了挨一顿揍都是很正常的。
　　“据说是弗雷西奥•艾斯帕达在发现新大陆后创作的曲子，用来纪念他与格兰纳多一起发现了新大陆。”少女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海勒的反应，继续自顾自地说，“可是有一名吟游诗人告诉我，这首曲子并不是为了纪念新大陆，而是为了纪念一名弗雷西奥所深爱的女子。”她说话的语调很平淡，声音也很轻，若不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海勒，海勒真要以为这是一个神经质的女孩在抱着洋娃娃自言自语了。
　　“你手里拿着卡萨布兰卡，是要去祭奠亲人吗？”少女突然转移了话题。
　　海勒微微一惊，不由脱口：“你是普罗托人？”用卡萨布兰卡祭奠故去的亲人，这是普罗托才有的风俗。
　　“我母亲是普罗托人。”少女淡淡地回答，手指随意地在钢琴上按出几个音节，“她已经死了十四年了。她死后我就跟着爷爷来了新大陆，正好这所房子失了火，原主人想把这块地产卖掉，所以爷爷把它买了下来。”
　　“那以后你们一直住在这里？”海勒觉得自己拿花的手在颤抖，记忆中的大火几乎要将他吞噬。
　　“我十岁那年去了叶尼西亚，一直到两年前……爷爷去世的时候，才回来。”
　　“那你父亲呢？”
　　少女站起身，“聊了这么久，都忘了请你进来坐坐，真是失礼。进来喝杯茶吧。”
　　“啊，不、不了。”海勒不好意思起来，“改天再来登门拜访。”
　　“那至少让我知道你的姓名吧。”
　　“我叫海勒。”
　　“克里斯汀娜•德拉•斯诺恩。”少女提着裙摆行了贝斯佩雷拉贵族式的见面礼，对海勒突然之间的神色大变毫不诧异，“我并没有敌意。把手从剑柄上拿开吧，海勒•安斯艾尔。”
　　海勒瞳孔猛然缩小，腰间的重剑铮然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