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歌》怕听啼鹃

1、Chapter 00 旅途

　　海勒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整个船舱都还在沉睡中，只有上铺均匀的鼾声清晰地传来。
　　又做了那个梦。
　　他懊恼地挠了挠头，一翻身，就着月光看见床头的表，时针和分针夹出窄小的夹角——才四点半而已。
　　可是再睡肯定也睡不着了。
　　他在心里叹息一声，坐起身，摸着黑拿起衣服往头上套，心想不如去甲板上转转。
　　“再来一只鸡腿……”上铺翻了个身，发出响亮的咂嘴声。
　　海勒被吓了一跳，下一瞬间意识到他在说梦话，不由得微微一笑。
　　算算行程，也许等天亮的时候，他们就能看见科贝拉港口了。他突然觉得这次旅途也不算太坏，那个梦在他心里留下的阴影又淡了一分。
　　他尽量放轻脚步走到门口，小心翼翼的打开门。门并没有发出海勒想象中的那种尖利刺耳的声音，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大步跨出去，又轻轻地带上了门。
　　走廊里亮着一排水晶吊灯，两侧的房门都紧闭着。寂静的空间似乎将脚步声无限地放大了，他走在大理石的地板上，似乎是在咚咚地踩着一面鼓。海勒觉得自己的头皮发麻了，他加快速度，几乎是逃出了船舱。
　　夜里的海风有点冷。
　　海勒走上甲板，下意识地紧了紧大衣。出乎意料的，空旷的甲板上居然坐着一个白色的身影，背对着他，正仰视着东方。
　　东方的天空正泛起一丝鱼肚白，大概再过一个小时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海勒冲着那个身影走了过去。那人听见脚步声，回过了头。
　　天还很黑，海勒眯起眼使劲辨认眼前这人的相貌。皮肤黝黑，身材精瘦，不到四十岁，脸上有一道伤疤，从右眉一直延伸到右脸颊，贯穿了整只右眼。
　　“是专门来看日出的吧？”男人冲着他笑了笑。
　　“睡不着，出来走走。”海勒微笑着回应，拢了拢大衣，跟男人并排坐在了一起。
　　“那正好可以看看，海上的日出最美丽，若是出海一次没能看见，可真是白坐船了。”男人从怀里掏出个瓶子，仰头灌了一大口。
　　“从塔尔格来的？”海勒看了看男人包裹着头的巨大头巾，那是塔尔格男人常戴的饰物，“移民？”
　　“移民。”
　　“一个人？”
　　“是啊，就一个人。”男人笑笑，“反正在家乡也无牵无挂的，不如来外面闯荡闯荡。听说新大陆还有宝藏什么的……要是能发点小财就好了。你呢？”
　　海勒两手撑着地，微微向后仰起头，“叔叔说年轻人应该多见见世面，所以我来新大陆看看。”东方的天似乎更亮了些，红色渗入了青灰色的天空。
　　“倒是应该趁着年轻，多看看。”男人点点头，又就着瓶子喝了一大口，随手把瓶子伸到了海勒鼻子底下，“我们塔尔格的烈酒，来一口去去寒气？”
　　海勒接过瓶子，学着男人的样子吞下一大口。辛辣的味道瞬间填满了口鼻，仿佛有人在喉咙里点了一把火，热辣辣的一直烧到胃里。海勒呛得咳嗽起来，男人看着他的反应哈哈大笑。
　　“我当年第一次喝‘巴克里斯’也是这样。”男人拍了拍海勒的肩膀，像是相交多年的朋友那样，脸上还带着止不住的笑意，似乎回忆起了有趣的过往。
　　“巴克里斯？好奇怪的名字。”海勒止住了咳，觉得那把火从胃一直烧到了四肢百骸，他现在连指尖都暖和了过来。
　　“巴克里是我们塔尔格人信奉的战神。巴克里斯的意思就是‘战神的酒’。按塔尔格的传统，上阵打仗之前，士兵们的家人都会为他们买这种酒。喝了巴克里斯酒，就是受到了战神的祝福，能在战场上活下来，打败敌人，建功立业。”男人轻声解释，看到海勒认真听着的表情，却又马上自嘲般地笑了起来，“不过都是些传说罢了。真上了战场，又有多少人能够幸运的活下来呢？”
　　海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东方的青灰色又褪了一些，海天相接的地方多出一抹亮红，弯弯的，如同刚升起的一弯新月。
　　“日出。”海勒轻声说。
　　男人没有说话，用仅剩的左眼注视着东方，目光几近于虔诚。
　　那弯新月升得更高，变成了小半个圆。风又大了些，海勒能听到被海风吹动的旗帜在猎猎作响。
　　“真美啊。”
　　仿佛只是一瞬之间，太阳跃起，橘红燃烧成耀眼的金色，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如同少女头上的丝带，从天边一直延伸过来。
　　男人敲着酒壶，轻声哼起了歌：
　　“太阳升起来了
　　花儿开放了
　　小伙长成了男子汉
　　姑娘嫁人了
　　……”
　　是首简单又陌生的歌，像是塔尔格乡间的民谣。
　　海勒侧过脸，看到男人带着微醺的表情，左眼里映着太阳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