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歌》怕听啼鹃

3、Chapter 02 往事

　　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不时传出木头爆裂的噼啪声。男孩蹬着椅子爬上窗台，在满是雾气的窗户上抹了一把，然后把小脸趴在冰冷的玻璃上，望向外面。
　　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糖果店的门前堆了一个用南瓜做头的雪人，街道两旁的屋檐上挂了一排彩色的小旗——从被擦亮的玻璃的一角看出去，整个城市都弥漫着一种节日的气氛。
　　男孩突然懊恼起来。他跳下窗台，飞快地跑出房间，穿过长长的走廊，最后停在了会客室镶金雕花的大门前。
　　今天是父亲说好了要带他去看马戏的日子，如果没有那个突然出现的拜访者的话。
　　男孩透过门缝使劲往里张望，看到一个陌生男人在来回走动，而父亲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双手交叉抵住下巴，看向拜访者的眼神冰冷而愤怒。
　　“本土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安斯艾尔男爵。作为贝斯佩雷拉王室指定的新大陆移民总督，弗雷西奥的遗产理应由贝斯佩雷拉王室接收。”
　　“我希望您说的是贝斯佩雷拉王室，而不是十大贵族，德拉•斯诺恩伯爵。”
　　“哦，阁下，我想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十大贵族是王室最衷心的仆人，我们拥有索菲亚女王的授权，以能为女王分忧为荣。把遗产交给我，就是交给贝斯佩雷拉王室，就是对索菲亚女王的忠诚。”
　　“这样的谈话在继续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伯爵阁下。回去告诉曼特尔，想要弗雷西奥的遗产，除非我死。”
　　“我相信你会改变主意的，安斯艾尔男爵阁下。我会再来的。”
　　陌生的访客拿起自己的外套，快步走向门口。男孩一下着急起来，想找个地方躲避起来，可惜已经晚了。
　　会客厅的门无声的打开，房间里射出来的光正好照在男孩的脸上。
　　“哦，好漂亮的孩子啊，是安斯艾尔家的少爷吧？”陌生人看着男孩笑了起来，“男爵阁下，您有个很可爱的儿子呢。”他对主人意味深长地说道，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海勒，你在这里做什么？” 紧跟着出来的父亲脸色有些苍白，看到男孩，皱了皱眉头。
　　“我……您说今天要带我去看马戏的，所以我想……”男孩下意识的退后了半步，生怕父亲责骂他站在门口偷看。
　　安斯艾尔男爵却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让乔尼叔叔带你去吧，我今天有些不舒服。”
　　男孩还想说什么，可父亲已经返回了会客室。
　　“父亲……”镶金雕花的木门重重的关了起来，男孩贴着墙坐在地上，眼泪一不小心就随着委屈涌了出来。

　　乔尼叔叔递过来一杯热乎乎的巧克力奶，拍了拍海勒的头。“男子汉是不该哭鼻子的。”他笑着低下头，金褐色的长发滑下来遮住了左眼。
　　男孩眨了眨还泛着红的眼睛，喝了一口热巧克力，含糊的应了一声。
　　此时叔侄俩人坐在喷水池广场的长椅上打发时间——离马戏团开演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怎么会喜欢看马戏这种东西啊？我记得我小时候，喜欢的还是枪啊，剑啊，骑士啊，航海啊这些东西的……”乔尼伸了个懒腰，几乎半躺进了长椅里。
　　“我……我本来想和父亲一起出来玩，看马戏或者什么的，都好……结果父亲……”海勒有点丧气地说，他从小就和乔尼叔叔感情很好，什么事情都可以跟他说。
　　“结果亚伯拉罕一句‘身体不舒服’就把你这小家伙打发给我了。”乔尼叔叔双手枕在脑后，仰头望着天。
　　“乔尼叔叔？”沉默了一会儿，海勒犹豫着开了口。
　　“嗯？”乔尼猛地一惊，睁开了眼睛——他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的差点睡着了。
　　“那个人，就是今天会客室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还有弗雷西奥的遗产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乔尼有些吃惊地看向海勒，“你这小家伙学点什么不好，就学会偷听了。”他捏了捏海勒的脸颊，继续，“那个人是德拉•斯诺恩伯爵，本土的十大贵族之一。不要问我十大贵族具体是干嘛的，解释起来太费劲了，总之，你只要记住，他们不是什么好人就对了。”他看见海勒乖乖地点了点头，突然狡黠地一笑，“至于弗雷西奥的遗产……马戏快开始了，先去看马戏吧，有机会我再讲给你听。”
　　他牵起男孩的手，走向临时搭起的色彩斑斓的帐篷。门口穿着竖条纹衣服的小丑画着夸张的笑脸，两条亮蓝色的线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
　　好像在微笑着流泪。
　　这句话猛然跃入脑海中。海勒愣了愣，不由得握紧了乔尼叔叔温暖的大手。
　　太阳快要落山了，金色的余辉镀在了高大的钟楼上，有风卷起还没融化的积雪，拍打在海勒的脸庞。空气中似乎多了一种烧焦的味道。
　　他顺着风向转过头，看到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天空。
　　“该死的！是安斯艾尔府！”乔尼叔叔吼道，向着起火的建筑奔去。海勒也随后奔跑，却跟不上成年人的速度，渐渐的被拉开了距离。
　　等到他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家门口，只见乔尼叔叔站在那里，静静的仰望失火的建筑。在府邸的二楼，亚伯拉罕•安斯艾尔站在唯一敞开的窗子前，冲着乔尼和海勒挥了挥手。
　　风渐渐的大了，火苗猛地蹿了上去，吞噬了二楼的窗户。
　　在风声中，海勒听见父亲在火焰中放声高歌：
　　“我听见圣女葛里菲兹的歌，
　　她说当爱和温柔涌上所有人的脸庞，
　　枯死的树木开出洁白的花朵，
　　乌云再也遮挡不住月亮的光辉，
　　哭泣的怨灵得以安详的沉睡，
　　神的眷顾将会再次降临在这饱受战火摧残的土地，
　　带来幸福的圣歌将会再次响起。”

　　那是海勒对父亲最后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