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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别来无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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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客栈中,跟随萧芃的探子早已经回来禀告齐玟。
“世子,世子妃已经前往慎刑司。属下尾随她,已偷听到那疯老人说玉玺就在大巫族寺庙。”
齐玟轻轻点头。
“但是…”
“但是什么?”
“出了差错,世子妃被慎刑司的侍卫带走了。“
齐玟神色微动,一种莫名的情绪刚刚在眉头显现便被其驱散了。他重新恢复了毫不慌乱的模样,一切都按照自己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并无差错。在大巫国主城外遇刺的时候,齐玟就已经感觉到萧芃的背后另有高人,在背后进行着某种全局的操盘。自己千算万算,竟是这一步没有算到,从小孤苦长大的萧芃也有靠山?除了早已遇刺身亡身亡的穆临,还有哪方人士会去保护这样一个女子呢?莫不是也看上了萧芃的神女身份……齐玟沉吟着,这是他最近一直在思虑的事情,不过他认为无碍。
我齐玟倒要看看,等到萧芃上了刑场,你这位高人的庐山真面目是否会显现出来呢?但倘若那靠山决定把萧芃做弃子了呢。齐玟心中谋划着。本世子身边最不缺武功高强的人,劫刑场这件事小菜一碟,萧芃也不会有事的,我只是需要她去探一探幕后之人的虚实罢了,这局我齐玟赌得起。
慎刑司有贼人闯入的消息马上上报到了大巫国圣上。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大巫族皇帝浩荡汹涌的仪仗行列就陈列在了慎刑司外,皇上下车,太后脸色沉重、眼神阴翳地跟在皇帝的身后,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进了慎刑司的审问室外。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面对大巫国的皇帝、太后等一种位高权重之人,萧芃镇定神色,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是姜齐世子妃,素闻这大巫慎刑司刑罚可怕得很,我自小习武,想过来见识见识。”
他们,可是害我母亲的凶手?与那疯掉的舅舅交谈过后,萧芃心中思绪万千。
太后闻言,首先冷哼一声说:“呦,世子妃真的是好生雅兴,不似别的小姑娘喜欢些绣花诗词,反倒爱这慎刑司阴森森的大牢房,还不走寻常路,用这下流无赖的法子进来,可当真不把我大巫国放在眼里!是姜齐给你的胆子挑衅我大巫的吗?还是那死掉的穆临给你的本事!我大巫国多少军士的命可是死在了你们手里,新仇旧怨一起算!来人!把她给我关起来,皇儿,这擅闯慎刑司该当何罪啊?”
“回禀母后,若是本国子民,擅闯慎刑司重地,应判死刑,论罪当斩。”
“瞧你说的,不是本国就斩不得?”
“一切但凭母后吩咐,传令!姜齐世子妃不顾法理,擅闯我大巫慎刑司,其罪当斩,三日后立刻执行!”
萧芃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心下却是不无震动的。她的脑子混乱一片,这辈子变数如此之大,自己触及到了更大的身世之谜,却竟然如此之快地结束,到了生命的尽头了吗?回想自己上辈子,死于三尺白绫,重活一次,竟也落得一个早早斩首的下场,只可惜还没找到母亲的下落,也没来得及去寺庙一探究竟。不知这一世结束,重生之奇迹是否还能再现呢?老天不会如此眷顾我一人吧。
和上一世一样,越是临近死亡,萧芃越是想到自己死后是否有人会牵念呢,上一世是死前,她看见了齐玟悲痛欲绝的神色,而这一世呢?自己被大巫族判上刑场,齐玟一定会尽力营救吧?倘若自己死去,齐玟一定也会很难过吧,萧芃忽略掉种种之前的疑心之处,只是想到齐玟递给自己面纱时的嘱咐,在自己受伤时齐玟种种心疼关怀之色。
我又没有听从他的话呢……萧芃心中默念道。
这一生我本想不再负他,可临终却竟然连句告别都没有来得及和他说一句,萧芃只希望自己走后,齐玟能够尽快忘掉自己,找个良人共度余生,也好。
穆临……那个浅笑淡然的男人的身影又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这一世,和穆临的相处时间很短暂呢,这一世的经历扑朔迷离,让萧芃对上一世的回忆也无法确定了,也不知到底是谁负了谁。
脑海中那个笑意盈盈的女人好似又浮现在眼前,萧妃娘娘萧愿,我的母亲……她在萧芃身边摸着她的头告诉她别怕。
那个鲜衣怒马飒爽英姿的公主小愿,繁星点点的夜空下和心上人共饮交杯酒的小愿,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落得个众叛亲离,落魄家亡的下场?
萧芃越想头越痛,现在一切都要走向结束了,这一世又空留一腔遗憾,只得闭上双眼。
第二天一早,太后就摆驾来了大牢,她依旧是一番华贵的装束,身着紫色海棠滚绣嫣红宫装,白色的龙华上金丝绣球花悄然绽放,点翠翟凤口衔珍珠傲然栖在华丽繁复的缕鹿髻中,赤金镶红宝发梳雍容华贵,两侧蓝色花蝶点翠下墨色玉珠流苏摇曳生姿。豪华的衣装却衬得她更加得凌厉刻薄。
她趾高气昂得靠近萧芃,长长的指甲勾起萧芃的脸,伏在她耳边用尖细的嗓子恶狠狠地说道:“你骗不过我,我知道你去找谁了,跟我说说他告诉你什么了,或许我考虑考虑饶你不死。”
“太后娘娘,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小丫头嘴太硬可不好,你不是看到他那惨样了吗?想当年也是个高人一等的皇子,如今怎得就寄人篱下了,连吃口饭都得我施舍,你母亲也一样,斗不过我的,终究是斗不过我!”
这太后,竟是如此没有太后的气度,好像一个泼妇一般!德不配位。
萧芃被惹出火气来,眼中也一分分地浮现出怒意,她强压住自己心中的怒火,还是坚持着自己没见到什么人,这本就是事实。不过萧芃也怀疑,自从自己嫁入姜齐,再到大巫的这一程一路,幕后似是有人在暗中推动着这一切。
“您说的人究竟是谁?我也想知道呢。”
萧芃也反问回去。
太后眼中复杂的情绪涌动着,萧芃看到她竟是有着得意之色一闪而过,太后朱唇微启道:“既然如此,那便当你不知道吧,只是你那好夫君打你入狱就没有了动静呢。想来也不想因为你这贱命坏了姜齐和大巫两国的交情,哎,可怜他对你的一片痴心啊哈哈。“
萧芃紧紧咬着嘴唇,握着拳头一言不发。齐玟果真向太后嘴中说的那般,对自己毫不关心么?萧芃真的很在意,自己这一世的信任,是否又托付给了虚情假意呢?当真红尘间来一趟,竟无一人对自己的死有半分关心和悲恸吗?
只见那太后眸间的得意和凌厉之色是越来越明显了,她一挥袖子,带着一众随从离开了牢房。
太后走后,萧芃跌坐在地,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哭声奔涌而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清思绪,可那种无力感却一点一点漫上心头。
是啊,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再是身怀绝技的大内侍卫,而只是个时日无多的阶下囚,她既没有办法无探明自己的身世真相,也无法改变自己和自己亲族的命运。
泪痕渐干,持续纷乱的思考让她筋疲力尽,眼睛一闭她就沉沉睡去了。
夜幕终于降临了,树林深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喧闹声,原来是飞鸟归林时震动翅膀所发出的声音。在这皎洁月色的照耀下,行人晓行夜宿,只留下几个模糊的轮廓在树林的深处静静立着。
“主公,这么做风险真的太大了,况且,您不该见她。”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必须救她,你若不愿去,我便自己去。”
“主公,您早年丢了一身武力,如何能闯进这守卫森严的监狱!罢了,若不是您,她早就死在来大巫国的路上了,哪至于活到现在还把自己折腾进了监狱。”
是穆临和苍流一主一仆正在争辩着。穆临丝毫不理会苍流的冷嘲热讽,眼神只是直直锁定监狱的方向。
苍流还在喋喋不休地劝说着:“主公,你何至为她做到如此,那日萧芃分明看见了刺客袖中的暗箭,您还不懂吗!她根本就没想救您。”
“苍流,别再说了!我心意已决。”
“我偏要说,在相府的时候您让我护着她,我照做了,如今萧芃分明跟了那个姜齐世子,您又何必为了救她如此冒险!就算欠她再多,您一条命还还不清吗?”
“苍流,你僭越了,行动吧,别让我再说第二次了。”
苍流气呼呼的转身离开,只得执行主公吩咐下来的命令。
他趁着夜色,悄然来到加强了戒备的慎刑司外,一个轻盈的腾空便爬上了屋顶,他移走屋顶覆盖着的瓦片,蹑手蹑脚潜入进了关押室,摸清了萧芃的所在之处。
他扛来一具辨不清面部的女尸,丢在萧芃旁边,吓了半思考半昏睡的萧芃一大跳,好在萧芃控制好自己,沉稳下来,没有喊出声来。
苍流裹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萧芃看,眼中似有幽怨之色,嘴里硬生生地吐出一句:“想活命就跟我走。”
萧芃心中虽为此人的突然出现感到疑惑,出于要活命的念头,也连忙跟上了他。我要好好活着,我要弄明白这一切……萧芃默默跟在苍流身后,心里默默下定决心。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慎刑司处的天边泛起了一片火光,那熊熊大火仿佛发了疯似的,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那赤红的火焰也仿佛一个狂妄的漆工,用手中的刷子,将所到之处都漆成了黑色。
“快去禀报世子,监狱里走水啦!”
狱中一片嘈杂,到处都是尖叫和啼哭之声。
“走水啦!走水啦!”狱卒们的惊叫。
“放我们出去!救命啊!”囚犯们在哀嚎。
一桶桶水运来救火,监狱中一片狼籍之状。
片刻之后,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丛林里。越来越多的疑惑困扰着萧芃,她怯怯开口道:“苍流,是你吗?”
尽管苍流不承认,可几年的朝夕相处早已让他们彼此熟悉到仅凭背影就能认出对方。
“你,为什么要救我?”
“谁愿意救叛徒?别跟着我,你愿意去哪就去哪。”
果真是苍流的声音。
萧芃脑海中猛地浮现出那个夜晚,从匪徒手中救下她的人,她如同五雷轰顶,怔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苍流忽然摘下一片树叶运气打向萧芃,萧芃来不及躲闪,那树叶却是径直射入了萧芃身后的阴影之处,一个黑衣人应声倒地,只一个转瞬,苍流的身影就闪向了很远,他加速着,似是要把萧芃甩在身后。
这是为何?
萧芃连忙蹑手蹑脚跟上他的步伐,走到丛林深处,苍流突然停住了,他的面前是一个男人的背影。萧芃留了心,静悄悄隐藏在树后,看着苍流面前的男人转过身来,看到熟悉的那张脸,萧芃的大脑轰地一声停止了思维能力,她几乎失去了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只是木头人一般地站在树后一动不动,愣着两只眼睛发着痴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她安全了吗?”
“属下已经完成任务,只是萧芃好像认出了属下。”
“无妨,辛苦你了,苍流。”
居然真的是他!那个本应安静地躺在沉木棺中的人,那个微笑着说“我信你”的人,那个用冰冷语气说“你要成长”又赐给她一道一道疤痕的人,那个…自己爱了好久,又恨了好久的人,那个自己用一生都想要忘记的人,如今却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骗我!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才是真,什么才是假。她无法控制奔涌而来的情绪,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细碎的声响却引起了穆临的注意。
“谁在那里!”
萧芃来不及整理情绪,只得从树后站了出来。苍流气急败坏地喊:“不是让你别跟着我了吗!”
穆临一抬手,打断了苍流愤怒的质问,他一双清澈的眸子也凝视着萧芃。
月光融融,这两世的主仆静静站立着,互相望着,一个前世忠心痴情,现在却是满眼的惊骇和怨色,另一个常年淡漠神色,此刻双眸中却涌动着复杂的情感,两人对视良久,却是那昔日的主公打破了僵局。
穆临轻叹了一口气,轻声问了句:“小芃,你过得还好吗?”
若不是眼里那一闪而过的躲闪,便是谁都信了他的关切呢。萧芃心中苦涩,怨怼……各种情绪翻滚。
“不劳大人惦记,离了那些冰冷的刀剑,不用再替您上决斗场,我自然过得不错。只是不知您这一出死而复生是演给谁看的?”
“小芃,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穆临,你这局棋下得可真大,我一直都是你的棋子。”
“小芃,你以后会知道。”
“我们没有以后了。”
说罢,萧芃转过身,头也没回。
北及陌上,南及潇湘,没人看到萧芃眼中划过的泪水。或许在无数个未可预知的重逢里,她始终期待着和他相遇,可没想到真正的重逢确是剑拔弩张。或许他们都习惯了嘴硬心软,习惯了在对方面前伪装自己很好,也习惯了默默付出。十五岁那年她为了他手染鲜血,浑身是伤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为的便是一句“我信你。”可等到第一世结束,她也不知道她的主公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到底在下一局怎么样的棋。
她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