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属下不忠》今天也吃健忘小鱼

19、第十九章 神女泪，何人闻

　　穆临给不了自己的答案，或许可以在大巫神族的宗庙中找寻。稍微平静了一下心情，萧芃独自踏上了去宗庙的路程，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不愿相信别人，本就冰封的心这下更是刀枪不入。那是一间低矮破旧的南房，屋里终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了，墙上凹凸不平。屋顶上的瓦片压得密如鱼鳞，天河决口也不会漏进一点儿去。一片废墟之上，仍遗留着一丝神圣不可侵犯，只是由于久无人居住，所以毫无生活的气息，也没有守卫看守。
　　注视着破败的景象，萧芃的心头也浮上一丝凄凉，人去屋空，歪七扭八的房屋破烂不堪，再无炊烟升起。便如同这多变的世事，不给人一丝喘息的空间和余地。突然萧芃的记忆出现了错乱，两个截然不同的场景一点点重叠，这里也曾辉煌如宫殿，琉璃瓦也曾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大殿的四周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金碧辉煌。
　　一个声音召唤着她前进，那是一种熟悉又温暖的力量，似是一股暖流从头顶汇入。萧芃情不自禁迈开脚步，踏入宫殿的那一瞬间，天旋地转，如同万物复苏。耳边还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宗庙如同自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透明屏障，只有萧芃，似是故事中的人。
　　越来越多的声音汇入萧芃的脑海，交错在一起，似乎过于嘈杂，萧芃捂着头大叫，喊声过后，只有一个浑厚的声音没有消失，他问：
　　“你真的想好了吗，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而你要独自承担着滔天的恨意，你真的甘愿吗？”
　　另一个男声清澈却坚定，“守护公主是我此生的使命，我甘之如饴，归于欢喜。”
　　“好，那我便成全你，只是你断不可见她，也不能向她解释这一切，否则便是背离了我们的约定，你真的愿意吗？”
　　“穆临，决不反悔。”
　　声音渐渐消散，可寺庙里的秘密却不仅仅如此，萧芃继续向前，宗庙的内部供奉着几个排位，只是歪歪扭扭落满了灰尘，一看便是许久没人来打理过。凑近一看，四个排位分别写着：宗庙的内部供奉着几个排位，只是歪歪扭扭落满了灰尘，一看便是许久没人来打理过。凑近一看，四个排位是萧愿为自己的父母和两个哥哥亲手立下，碑文字字泣血，痛诉那年战场上英烈魂灵的消散。排位下的暗格里压着一副卷轴，打开一看，又是那个女子的画像，只是这次，她不再带着温婉的微笑，也不再穿着锦衣华服，萧愿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身体挂在西川红色棉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弓箭随身，手持画戟，黑亮垂直的发，飞扬的英挺剑眉，细长蕴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只是脸上沾染的鲜血多了些格格不入。身后的战场一片狼藉，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将军在远方挥舞着戟，仿佛在用鲜血画画一般，那颗盔甲下面的永远不曾低下的头颅，是所有国人的\'希望，好像旗帜。萧愿的身影又一次渐渐明朗。

　　那杯星空下的交杯酒牢牢锁住了这个女子的心，也锁住了她原本幸福灿烂的一生。从小长在草原的萧愿有着父母和两个哥哥的宠爱，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孩，她向来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小的时候父亲尽管政务繁忙，却也会在空闲时间用自己的大胡子扎着小萧愿的脸蛋，扎得小萧愿边喊边笑，这个有些粗狂的大男人会为了自己的女儿打下草原上雪白的小兔子，送给她当生日礼物。母亲素来温和细腻，惯会做小萧愿最喜欢的酥油饼，每个月亮爬上山坡的夜晚，母亲都会轻轻拍着小萧愿的后背哄她睡觉，那时她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我们小愿，是这草原上最美的花，是上天赐给我们最好的礼物。”两个哥哥也对小萧愿照顾有加，时常因为妹妹跟谁更亲近大吵一架。小萧愿最爱吃隔壁镇子上的小糖人，排队的人又多又长，可大哥从不嫌麻烦，每次带回糖人，小萧愿都会在哥哥的脸上吧唧亲一口，惹得哥哥边笑边脸红，举起小萧愿在空中转圈圈。二哥和萧愿年龄相差不多，俩人总是一起闯祸，每次东窗事发，都是二哥站出来挨板子，小萧愿在旁边躲着偷笑，又被二哥一把揪出来。
　　“你个小没良心的，下次不带你玩了！”
　　“我给哥哥吹吹，就不疼啦！可不许不带我玩儿！”
　　长大后的萧愿不仅有着家人的宠爱，还因为自身高强的灵力颇受草原人民尊重，人们称她是大巫的希望，是百姓的救赎。年轻的萧愿，有着世界上所有美好的品质。
　　这样其乐融融的日子随着鄑子湘的到来开始了倒计时，一向乖巧的萧愿不顾父母的反对，非要和金明国太子一起回金明。纵是父亲磨破了嘴皮子告诉她金明和大巫注定势不两立，她也偏不听，又哭又闹。父母无奈只得把萧愿锁在了卧室，命令侍卫严防死守。萧愿不理解一向宠着自己的父母哥哥为何如此冰冷无情，为了逃出这里，她绝食，逼的父母哥哥同意。
　　萧愿出嫁那天，她的父母几乎搬尽了整个草原，为求得她有个舒适的未来。十里红妆，凤冠霞披。佼佼乌丝，玉带珠花，娇面红霞衬，朱唇绛脂匀。巧眉杏眼，嬝娜如花轻体，窈窕嫣姌美仙家。这样一位神女嫁给了鄑子湘，除了父母，没人祝福她，草原上的百姓都觉得神女背叛了大巫。各种流言蜚语甚嚣尘上，萧愿一夜之间被拉下神坛。
　　可那时的她不在乎，就算面对着子湘满含愧疚的安慰，她也只是俏皮一笑，窝在子湘怀里撒娇。
　　“你可要记得，永远不要负了我，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答应你的，我一定做到。”
　　后来子湘上位成了皇帝，因为帝位变动，朝堂局势日趋紧张，越来越多敌人虎视眈眈。所以他无法立萧愿为后，只能给个妃位。封后大典那天子湘被挫败压垮，他抛下椒房中的皇后，喝得酩酊大醉，跌进萧愿房中，堂堂天子抱着萧愿痛哭流涕。
　　他问：“为什么我已经是皇帝了，却连想娶谁都不能自己掌握？”
　　萧愿压下自己心头的苦楚，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温言软语到：“子湘，和你在一起我就满足了。”
　　可是，谁不想和心上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自古以来，女子便总是委屈自己，顺从心爱之人。
　　后来，鄑子湘的政务越来越繁忙，可是却从不冷落了萧愿，下了朝总是抽空陪着萧愿吃顿饭。每次萧愿提到不愿他太累，鄑子湘总是用宠溺的说：“我不在，你又该不好好吃饭了，我得时时刻刻看着你，岁岁年年都不变。”
　　那年，朝廷局势诡谲云涌，鄑子湘拿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夺权机会。姜齐国的国王有意联合金明，一举拿下大巫。三国鼎立之势中，大巫国虽兵力不强，但大巫族神女一派的神奇巫术始终是个隐患。鄑子湘不是不知道，神女一脉对萧愿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是这江山他如何割舍得下。
　　原来这场局一开局便是个死局，金明和大巫必有一战，作为帝皇，鄑子湘有勇有谋，可他唯一的错就是爱上了萧愿，大漠黄沙，一袭红衣，是他用江山性命都换不回的纯真。
　　鄑子湘没怎么犹豫，或许在他眼里，如今的萧愿早已不是那个笑容明媚的公主，而是在这深宫中每日痴痴盼着他归来的妃子。
　　“或许，给她宠爱就够了。”
　　鄑子湘是这么想的，他一直这样欺骗着自己，直到出征那天，他还如往常一般轻轻亲吻萧愿的额头，让她等着自己凯旋归来。而一无所知的萧愿亲手为他系上了自己绣的平安符。

　　旌旗猎猎，战鼓雷鸣，虎狼之师;兵锋所指，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背水一战，置死地而后生。血红的晚霞在渐渐消退，双方就这样死死对峙着，既没有任何一方撤退，也没有任何一方冲杀，谷地主战场上的累累尸体和丢弃的战车辎重也没有任何一方争夺。就像两只猛虎的凝视对峙，谁也不能先行脱离战场。硝烟四起，战士们奋不顾身往前冲，顿时，鲜血如鹅毛般四处飞溅。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大巫国内部的一支军队突然倒戈，直奔为首的萧愿父亲刺来，出招狠厉，宝剑上映着血红色的光。这便是那支旁系部队。内忧外患如洪水般袭来，大巫败了，准确的说是大巫主系败了。
　　萧愿父亲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正在检查战局的子湘发现了他，理智告诉他，这个人必须除个干净，可他举起自己的剑，却是下不去手，眼前浮现出萧愿那单纯明媚的笑脸和在草原策马奔腾的日子。
　　终是一剑刺去。
　　地上，萧愿的父亲瞪大了双眼，他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鄑子湘的剑穗——那是萧愿亲手送给鄑子湘的平安符。他苍老的身躯逐渐瘫倒在地，眼神也慢慢失焦，他用最后的力气吐出几个字：小愿，活着。子湘缓缓跪地，把平安符解下来，放在了这个年迈的父亲手中。
　　金明大获全胜，子湘立下大功，他力排众议，终于真正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天下。回到皇宫后，他第一时间喂萧愿吃下了假死药。而等萧愿再次醒来，一切都天翻地覆，世界上再也没有了神女，也没了萧愿。
　　她疯了一般骑马跑回故土，几具还没有完全被沙石掩埋的尸体上盘旋着几只秃鹫，那断了的长枪依旧紧紧握在尸体手中。阴风怒号，似乎想要唤醒死去的灵魂。萧愿一具一具搬动地上的尸体，这些冷冰冰的尸体有的是她的玩伴，有人送过她热豆浆，一幕一幕她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恍惚间，萧愿跌坐在地，面前的这具尸体手里紧紧握着她亲自绣好的平安符。少女跪坐在战场残骸中央，仰天长啸“鄑子湘，你好狠的心！你为何害我至此！”
　　鄑子湘的侍卫即刻就赶来把萧愿带回了皇宫，可那再也不是萧愿的家了，而是一座冷冰冰的宫殿，她真正的血肉至亲已经被自己的枕边人杀死了。
　　都是我的错，父亲，母亲，兄长……
　　萧愿开始彻夜难眠精神恍惚，不断呕吐，茶饭不进。
　　鄑子湘传来太医，却诊断出喜脉。
　　拥有一个孩子是他们曾经的梦想，可如今……
　　萧愿疯狂地咬住子湘的手腕。
　　她的精神状态最近越来越不正常，每日除了望着天空发呆，便是喃喃自语要离开这里，无奈之下，鄑子湘只得派人监视住她，直至她产下肚中的孩子。
　　婴儿呱呱坠地，那个孩子便是萧芃了。
　　萧愿最后爱恋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似是有几分不舍，她温柔地亲吻着小萧芃。最后，她选择在高高的城楼一跃而下，了结身上的怨恨与罪孽。
　　依旧是初见时那一袭红衣，只是萧愿再也不是那个明媚得像太阳一般的神女了，深宫生活磨平了她的棱角，也带走了她的光芒。
　　噩耗传来。鄑子湘悲痛大哭，他翻遍了萧愿的寝宫，却只找到了一封血书。
　　上面写着：“动如参与商，永不复相见。忘川水太深太苦，湘郎不必同我共渡。”
　　那天之后，年轻的君王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
　　不久之后，内宫便传来皇帝病重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