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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鹿门月照开烟树 忽到庞公栖隐处 ...
黑色的帷幔被拉起一边,刘弘朝李庭芝伸出手:“走吧,咱俩得靠这个。”
李庭芝虚虚地搭着他的手腕,冰凉的手指冻得刘弘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反手攥住对方的手,又突然松开缩回,颇有些做贼心虚的味道。
而李庭芝则踌躇着看向春姑。
“啪”,一张锡箔被春姑甩出了千万打赏的架势,林逢哭笑不得地接过,三两下折了一只纸船。
刘弘忍不住催促:“他们用不上,那张锡箔被忘川水泡过。”
林逢能借助物品与逝者的记忆建立通道,春姑能追溯每一滴忘川水的去向,那陆天泽呢?
李庭芝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孩子,他身上的紫光直冲云霄,带着不可阻挡的锋锐。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人去继承泰山府君的位置,比起春姑和戴榆,他更中意这个孩子。
“快走吧。”刘弘侧身让他,李庭芝迟疑了一瞬,握住他的手腕,一起进了暗室。
罢了,林逢不会同意的。
逼仄的空间中,李庭芝和刘弘二人呼吸相闻,随着帷幔合拢,最后一丝现实的光亮消逝,无尽的黑暗刹那间吞噬了时空的概念。
李庭芝有些手足无措,另一个人的存在让他格外紧张。这时,相携的那只手缓缓下移,与他十指相扣,转过头,只有茫茫的黑暗,触觉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依靠,多么美好的词汇,李庭芝笑了笑,握紧了对方的手。
错乱的时间被投射到了黑暗之中,照亮了当下的空间。
与此同时,郑秋迟握住了纸船,记忆的河流向高处奔涌,回归最开始的、融雪的山巅。
广玉兰宽阔的枝叶探进二楼的过道,郑秋迟望向窗外,满目都是油亮的、层叠的绿叶。阳光照亮了她的桌角,她挪了挪笔记本,让纸张的一小片浸入光明。
老师正讲着古文,也不知道到了哪一页。满脑子都是她方才讲的“施施然”的情态,到底是从容还是骄纵?亦或是兼而有之?郑秋迟托着腮,信手把那一行字划了出来。
她又一次懊恼自己语言的匮乏,脑海中明明有了清晰的画面,却不能准确地描述出来。
“她行走时带起的风将衣带扬起,明明隔着距离却掠过人的心尖,惹人悸动却浑不在意,只顾着飘飘荡荡地行过人间。”她在笔记本上写道。
飘飘荡荡,真是轻盈而美好啊。
郑秋迟愣了会儿神,又划掉了这几行,抬头发现老师正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师紧绷的脸上松动了些许,点了她的名字。
“郑秋迟,你来读一下《谏逐客书》的最后一部分。”
居然已经讲到后面了吗?她翻到后面,诵读起来——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
“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阳光在寂静的教室里流淌,女孩清脆的声音努力演绎着抑扬顿挫,她很喜欢高声朗读这些词句,仿佛这样就能听见久远的从前,庙堂之上的慷慨激昂,字字铿锵。
“很好,请坐。”语文老师对她总是要多一些偏爱,尽管明知道她在走神,却不忍心当面戳穿,只好用这样的方式提醒她。
老师是典型的南方人,说话间总是不由自主地带上一些方言的习惯,生起气来也总是温柔的,哪怕再顽劣的学生也不忍心过多地苛责。更何况,在郑秋迟身上,她似乎能看见自己少年时的影子——敏锐却又粗疏,感性却又理智,表面热闹着,内心又总是孤独,她具有一个文学家或是艺术家所应该具备的全部特质,她不是蒙尘的宝石,她没有尘埃,她纯粹的眼睛里倒映着运转着的整个世界。
人总是这样,遇见相似的人就难免有所寄托,期望她能飞向更远的,自己不能企及的天空。明明自己深陷现实的泥淖,可每当遇到理想主义者,又忍不住去守护她纯粹的目光,就好像是在守护曾经的自己。
谁不曾有过伟大的理想呢?
伟大到山河倒转,伟大到石破天惊。
谁不曾有过激扬的岁月呢?
从指点江山到拍案而起,从路见不平到澄清玉宇。
可最后,绝大多数人都被现实踩碎了脊梁,接受了奔波,接受了平庸,接受了所谓的命运,并美其名曰——成熟。可午夜梦回,心灵深处还是忍不住唾弃自己,还是忍不住追逐那些为了梦想头破血流的人们,追逐那些他们嘴上说着“不成熟”的人们。
“人类,哪里是平庸之辈?”刘弘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发出了没头没尾的感叹。
李庭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这样的夸奖真是让我这个人类受宠若惊。”
转眼间——
天色渐晚,郑秋迟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值日生擦完了黑板,正拿着板擦在楼道里拍灰。她并不想那么早回家,早上的数学又没有考好,她进步了一点,甚至得到了老师的夸奖。可这一点对于母亲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
妈妈不会喜欢这样的成绩,我还是晚一点回家吧,最好到家就吃晚饭,这样就能安安稳稳地把饭吃完再挨骂了。妈妈不会在饭桌上问成绩的事情,不然爸爸就会骂她不会教孩子,然后妈妈会骂爸爸不管孩子,爸爸就会说如果是个儿子他一定好好管之类的话,然后晚饭就又不能好好吃了。
郑秋迟叹了口气,把笔记本翻到最后,那里住着她的女主角——
“她来自南方,水一样的柔肠,留着齐肩的短发,会弹原木的吉他。她听得懂花的呼唤,她答应了南方的杜鹃花,去大漠找它最初的模样。
“去大漠的路那样长,她坐大巴,坐火车,靠着窗摇摇晃晃,远处的山峦起伏连绵,近处的人家前有万顷良田。电线杆上停着路过的麻雀,飞走旧的又落下新的。云随着车向前,然后又换成了月,白天和黑夜是那样亲近,总是一方将另一方溶解。动荡的车厢像是儿时的摇篮,让人忍不住耽溺其中,而时间就在这倦怠中或快或慢地走。
“大漠还有多远呢?她不知道。杜鹃在哪呢?她也不知道。
“可阳光这么好,就再多走一会儿吧……”
书里总是艳阳高照,可窗外天已经很黑了。郑秋迟合上书,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回来了。”
父亲已经喝起了他的酒,灯光照得他的脸半明半暗。母亲穿着围裙,低头吃着饭。
他们面对面地坐着,长久地沉默着,像一对老旧的机器重复着被程序设定的动作。
郑秋迟垂着眼,喊了声爸妈,随后才坐下。
她记得有一次父亲因为自己回来没有喊他大发雷霆,说自己没有教养,以后出去会给他丢脸。从那以后,她每次回家都会例行公事地喊上一声。
菜色还是老样子,她不怎么喜欢,可母亲说这样健康。
她知道父亲也不喜欢,所以他总是在公司吃饭,或是到另一个女人家里吃饭。
她见过那个女人发的暧昧短信,也见过她本人,她不相信母亲不知道。母亲洗全家的衣服,父亲的衣服上总粘上别的味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郑秋迟无数次鼓起勇气,可每次看到母亲又忍不住泄气,她不敢戳破,好像只要她不说,大家就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相安无事地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事实确实如此。
大家就这样,继续沉默地过活。彼此之间互相消磨,到最后再也无话可说。
“如果我不在就好了,爸爸妈妈都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郑秋迟天真地下着决心。她下了无数次决心,却永远无法下定决心,她知道自己就是那么优柔寡断,就像她的父母一样。
吃过晚饭,母亲没有问她成绩的事,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提。
可以拖到睡觉前了,郑秋迟有些窃喜。她回到卧室,偷偷摸摸地拿出藏着的手机,上传了最新的小说,这是她每天必做的功课。虽然没什么人看,但偶尔能收到一两条留言就能让她欣喜万分。
“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会有一个陌生人读到我的文字,和我产生共鸣,这是多么浪漫的事啊!”
浪漫到让她忘记了家里的琐碎,甚至于忘记了这个世界。
她点开通知,却发现自己收获了无数的留言和私信。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惊喜,好像踽踽独行许久终于遇见了同行的人。
她先是高兴,随后疑惑,她并不觉得自己的故事有多么精彩,文采是多么斐然,剧情有多么曲折,可以让读者有这样多的讨论。事实上,她曾经收获的留言除了鼓励就是帮忙纠正错别字和病句,私信则是前所未有。
“别点开!”陆天泽挣脱林逢的手,猛地睁开眼。
郑秋迟抱歉地朝他笑笑:“快结束了。”
“别点开。”陆天泽看着郑秋迟,语气里满是哀求。
不难猜到这里面是什么,不是吗?
眼睁睁地看着命运的多米诺骨牌倒下,让陆天泽无动于衷,他真的做不到,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十五岁的女孩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样的痛苦,不亚于凌迟。
林逢缓缓睁开眼,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大厦是瞬间倾覆的,在此之前的种种,还有即将发生的所有,都注定了会走向那必然的结局。”
“这不是命运,这是因果。”
画面随着林逢的睁眼戛然而止,春姑被迫回到现实跟了一句:“更何况,这些事都已经发生了。你面前的鬼魂,就是证明。”
郑秋迟低头看向掌心里被攥成一团的纸船,锡箔纸脱落的碎片在指缝里落下点点星光。她突然没来由地笑道:“没关系的,我没有那么在意别人说的话,你不用为我难过。”
姜瑶说:“郑秋迟,下一次,你会写完你的故事吗?”
我会吗?
记忆随着林逢闭上双眼再次播放。
铺天盖地的谩骂,像狂风一样席卷而来。
郑秋迟一页一页地翻着,意料之外吗?不见得吧。在按下发送之前,她心里早就有了准备——
哥哥怎么会错呢?
哥哥只有我们了!
错的是这个世界!
可是,这是对的吗?你今日口口声声说爱他,究竟爱的是什么?说一千道一万归根究底还是皮囊。
可美貌,是这世界上最昂贵也最廉价的东西,没有任何一张容颜能抵挡时间的侵蚀,失去了美貌就失去全部,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曾拥有。
成功来得那么轻易,满目的繁花似锦真是让人头晕目眩。煽动挑唆,事实成了虚假,虚假的又伪装成事实,喜欢自己的人成了刀枪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连一句不喜欢都不被允许存在。
他终会被更美更年轻的面庞取代,留下的却是满目疮痍。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用得着那么吵来吵去的吗?网上的人就是闲得慌!”她想起自己身边的同学们那满不在乎的言语。
喜欢或是讨厌一个人,自然不是什么大事。
可现在呢?那些口口声声嘶喊着“我爱哥哥”的人把偶像抬高到了不容侵犯的地步,那些胆敢说话做事不合她们心意的人都会被肆意地谩骂侮辱。说真话的成了诽谤,连不相干的都被拖入泥淖,她们疯魔地重复着相似的字眼,出现在所有不该出现的地方,践踏着做梦者最后的天堂。
有人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她们发现了这世界上最趁手的兵器。
于是她们决定清除她们听见的所有不一样的声音。
她们疯了,然后逼着所有人不得清醒。
她们之中也曾有过清醒的人,却在保持清醒的过程中筋疲力尽。
狭路相逢,事件波及到的所有人,只剩下无尽的戾气。
郑秋迟义愤填膺,写了一大段激烈的言语,最后却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不是不愤怒,只是愤怒从不是良药。她还是希望人们能平静地、清醒地看完前因后果,做出一个私人的选择。
你当然可以继续喜欢,那是你的自由。
但我也可以不喜欢,那是我的自由。
在你的世界里你是国王,在我的世界里我是国王,请不要到我的王国里指手画脚。
那些煽动的、挑衅的,那些阴谋的、阳谋的,那些狂妄的、无知的,那些以正义为名,清洗着他人言语的……他们没有错,他们只是以最简单的方式抒发着自己的喜好,分享着自己的美好,维护着自己的净土。
可他们有罪。
尽管这个年月已经不需要气节,可我是个写字的人,我自幼读的圣贤书里,写着兼济天下,为民请命,写着兼听则明,广开言路,写着家、国、天下。
南国佳人多塞北,中原名士半辽阳。
而如今,他们正在掀起相似的惊涛。
你步步紧逼,我步步退让,直至悬崖峭壁。
再不能退了。
再不能退了。
郑秋迟突然想起《红楼梦》里的贾探春说的那些话,心里不禁涌上一阵悲凉,眼前这些不堪入目的言语像是无数带火的流矢,呼啸着落地,留下一片焦土。
那些手眼通天的陌生人们,循着留言一路顺藤摸瓜,找到了郑秋迟最后的那一方净土,重复着类似的谩骂,犹如附骨之蛆。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
陆天泽不喜欢孟子,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忘记善良,忘记原谅,沉溺于欲望和争斗,随即引发了仇恨,再代代相传。这就组成了人类民族的记忆。
翻到一半,看着漫长的页码,郑秋迟终于累了,藏起手机开始写作业。
她心里说不上难过,只是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自己总是在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那些正处于疯狂之中的人,怎么会听得进自己的话?或许,她们连自己写了什么都没有看完。
算了,管她们做什么,她们不喜欢那就不写吧,她们不爱听那就不说好了。郑秋迟安慰自己,别理这些疯子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做数学错题。
她翻开错题本,选了支紫色的水笔抄题——她喜欢用五颜六色的笔把错题写得花花绿绿,看起来像是彩虹色的棒棒糖。
她还是很喜欢棒棒糖,最普通的、球形的棒棒糖,带着廉价的香精味。
母亲突然开门进来,身上做饭的围裙还没有摘,满满的油烟气。
“今天考试了吗?”
终于还是来了,郑秋迟从包里翻出了试卷。
母亲沉着脸翻动着她的考卷,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
她却如释重负,闸刀已经落下,不用再为未知担惊受怕。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作业还没做完,母亲的说教时间便有了上限,总比骂到深更半夜强。郑秋迟觉得这可能是今天为数不多的好事,等作业做完了还能翻到背面再写一会儿小说。
错题本的背面藏着郑秋迟的南方姑娘,水一样的柔肠,齐肩的短发,会弹原木的吉他。
她很喜欢那个构想,她将自己所有的希冀都寄托在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女人身上。
她在流浪,她带着她郑秋迟的梦想,前往一个没有意义的终点。
可少年人的梦想本就是漫无目的的旅程,他们肆意地挥霍着蓬勃的生命,在无意义的路上一路奔驰。
她没有名字,她即是少年本身,她即是梦想本身。
“我多希望她的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就这样潦草地活着。或许也有一天能挣脱枷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杜鹃。”陆天泽看着蓝色的错题本一页一页地翻着,满桌都是花花绿绿的笔,心中一阵悲戚。
春姑面无表情:“世间种种不就是这样吗?等到你想挽回的时候早就已经无可挽回了。”
和郑秋迟的预想一样,母亲大发雷霆。她还是那么容易歇斯底里,从学习无端地延伸到做人、家庭、社会,仿佛全世界都对她有所亏欠。
郑秋迟看着她的母亲,看见的却不是母亲,而是一个被束缚了的灵魂。她的生命被灶台捆绑,被肥皂剧包裹,在超市和家之间两点一线地奔波。她不停地抱怨着,抱怨孩子,抱怨丈夫,抱怨婚姻,抱怨所有的一切,然后继续枯燥的生活。
她忘了自己也曾年轻快乐,读书工作,和自己的朋友聊着天南海北,爱情和诗歌。
谁不是悲哀而潦草地活着,就像母亲,就像自己,互相拖累又互相依偎,爱谈不上深刻,也不能说些微,想舍弃又舍不得。
妈妈,如果失去了我,你一定会很难过,我不想让你难过。
母亲喋喋不休说了很久,她累了,说不动了,转而恨恨地抽过她的错题本哗啦啦地翻着。
她以前从不做这样的事。
郑秋迟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似乎已经预感到了更剧烈的暴风雨,内心深处却还存有一丝侥幸。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命运当然没有垂青。
“我说你怎么成绩一直上不去,原来在偷偷摸摸搞这种东西?你看你写的什么?整天就知道无病呻吟,放厕所里都没人看!家里辛辛苦苦供你读书就是让你干这个的?你写小说的时间要是放在学习上,早就年级前几了!”她红着眼睛,像愤怒的野兽一样撕扯着无辜的错题本。
“你自己好好反省吧!我要和你们班主任打电话,她是怎么关心学生的?孩子写闲书她都不知道?是不是都把时间放在好学生身上了?”母亲气势汹汹地走出去,把她支离破碎的错题本狠狠地掼进了垃圾桶,厨余的汤汁像是蚊子的血,飞溅在白色的瓷砖上。
郑秋迟站在房门口,一言不发。良久,她关上了门,隔壁传来母亲对老师的高声质问。
她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拿新的活页纸从头抄起了错题,眼泪一滴一滴晕开了墨迹。彩色的笔所以有着彩色的泪渍,像是沿途开出的花。
手机在衣柜里发出闷响,她点开看了一眼,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辱骂短信。
然后电话就响了,她接听,对面传来有声版的短信内容。她愣了一下,声音竟是那样年轻,甚至有些稚嫩。
对面说完就挂断了,她却久久不能平静。还这样小,就已经能熟练地运用语言的暴力为她们爱的人冲锋陷阵了。
她们更鲁莽,更不计后果,她们也更忠诚,更死心塌地。
谁掌握了她们,谁就能掌握未来。
手机又响了起来,郑秋迟拔出电话卡扔进了抽屉。
终于安静了。
她把手机藏好,又抄起了错题。她很喜欢数学老师,他有着圆胖的脸,戴着圆框的眼镜,不厌其烦地跟自己演算做过无数遍的题。
“懂了吗?”
她摇头。
“没事,我们再来一遍。”老师放慢了速度,换了一张草稿纸。
数学老师很喜欢她的错题本,说一看就是女孩子的,干净整洁又很漂亮,每次“已阅”的后面都会给她加一个笑脸。
夜很深了,客厅的灯关了,母亲应该已经睡下了。
郑秋迟把最后一个答句写完,郑重地画上了句号。
她想了想,又在最后添了个笑脸,画得没有老师熟练,嘴歪歪的。
她唯恐动静太大吱呀作响,只把门移开了一条缝,然后蹑手蹑脚地溜进厨房——垃圾袋是新的。她站在黑暗里,没有开灯,月光照进厨房,空落落的。
她关上房门,收拾好书包,拉上了拉链。
3:30,她下了床,秒针哒哒哒哒地响。窗外没有灯光,没有行人。
她在黑暗里坐了很久,然后猛地开灯,白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打开书包拿了支笔——
“我不知道该从何写起,明明有那样多的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在网上写了一本小说,有四、五个读者,很抱歉我没能写完,以后也请不要再等了。我在笔记本后面写的那个故事,还没想好主角叫什么名字。但如果可以,我希望她姓庞,鹿门月照开烟树,采药也好,找杜鹃也罢,希望她能施施然地在人间行走,不为任何事烦忧。
“那些疯狂的女孩子们并没有对我造成很大的影响,请不要对她们过分地责怪。她们还没有什么经历,还是很幼稚的年纪,不能总拿自己与她们对比。
“我很喜欢学校的老师,他们都很关心我,总是鼓励我,虽然我没有他们说得那么优秀。
“我累了,可我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累了。明明没有什么值得痛不欲生的事情发生,可我却已经很累了,累得有点喘不动气了。我只觉得我一直在跑,喘着粗气地跑,现在,我总算看见终点了。
“妈妈,这一次,我们不要做彼此的拖累了,好吗?”
郑秋迟把笔放回书包,拉上了拉链。她盯着信纸出神,结尾的问号像是她对自己人生的总结,又或者是对命运的诘问。
算了。
她撕碎信纸,一片一片地咽了下去。
有点咸,像是眼泪的味道。
不想留点什么吗?
还是不留了吧,留了也没有人会在意的。
她拉开窗帘,等着天亮。
今天学校做考场,放假半天。母亲出门买菜,家里空无一人。
10:00,她换好衣服走出房间。
门敞开着,房间里干净整洁。
一道惊雷劈开晴空,雨,倾盆而下。
雨滴落在她的脸颊上——
花落了。
春姑是水系法师啊,那没事了。
李庭芝,你觉得自己像不像一个废物?
李庭芝:是他们太强了。
陆天泽为什么可以?因为他耳、聪、目、明啊!
【另:只有确定成神了才有篇头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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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鹿门月照开烟树 忽到庞公栖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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