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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重置时间 ...

  •   “李枯……”
      神思滞留,那一刻,攀不出的时间罅隙。
      尖锐的疼痛强行破穿迷障,秀宝咬着我的手指,毫不留情的力道。
      目光聚焦,李枯在探究着我的神思出离。
      “我看到你……在母胎里”
      凌衍亦瞧了过来。
      于是我又道,“还看到了一个掌玉人,和凌衍。那是我的记……”
      “记录员不会记得身在花玉的经历”,李枯给了我一个定论。
      “她被重置过”,凌衍抱有怀疑,“记忆核的重置会对大脑影响到何种程度,目前尚未得到一个十分确切的实验结果。但确实有部分记录员在重置之后出现了同样的情况:他们想起了先前被花玉刻意隐藏并强行抑制住的那段记忆”。
      李枯却道,“记忆也会作假的,或许那并非是属于她的过去”。
      “那不是十七的记忆逸散”,我讲给他,讲给他们听。
      “饮鸩止渴”,李枯为那个孩子,为自己,下了判词。
      “回去吧”,凌衍道。
      李枯抬眼,是不解。
      心海下的暗流,旁人不得知,“我送你回去”。
      李枯当了一半的玩笑,“穿行,是需要空玉碎片的”。
      “我自有法子”,凌衍存了十分的认真。
      “那你同我一道回去”,言辞,那般的恳切,另一半的玩笑,却是要听者入心。
      听者是否当了真,“好”。
      李枯笑了,转过脸去,“不好”。
      “回去哪里?……”,我在谜题外,问秀宝。
      “过去”,秀宝从来解得明白,“李枯的过去”。
      “过去的时间,已经没有我”,李枯道。
      他的出现,无声无息。
      火焰在火塘周围晕出光影,他在光影之外。而后,破了光与影的局。
      他摘掉了覆面。
      李枯认出了他,一瞬僵硬,“十七……”
      “许久不见”,十七的声线,平缓无澜,“你还记得我”。
      玄与金的眼睛,一如深渊,一如浅池。看透了,却又随手抛落,落花流水去。
      “记得你的,不是我”,李枯起身,视线与他相平,目光探进那深渊,蹚过那浅池。
      “你想活下去么?”
      风过池皱,尚留痕。李枯讶异,“你突然出现,只是为了来问我这么一个生死议题?”
      “回到属于你的时间,你才能活”,似是接着凌衍的意,却多了一分目的性。
      我不知李枯如何揣摩,只听他道,“我活在现时。现在,就是我的时间”。
      言语无心,十七,如今似亦无情,“你原本的时间”。
      “原来玉鬼也会玩笑么”,李枯道,“你是觉着,我还能变回曾经的那个孩子不成?”
      “你愿意么?”,十七执着于他的答案。
      疑,藏进心海,“你究竟想说什么?”
      “找回曾经的你”,玉鬼,不似玉鬼。
      人,不似人。
      雨后初晴,日光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折出七样面孔。李枯此刻神情,亦非单单一色。
      “你听懂了么?”,话头忽然抛给了我。
      而我,更是不知所云,“事关你自己,你尚且不明白,我又如何听得懂?”
      “那便只有你们听得懂了”
      凌衍与秀宝。
      “他在问你,愿不愿意回到那个从前的你”,两个身躯,两个文明的产物,用同一语言,同一声音去表达。
      “木已成舟,却要去问那棵树可愿重头再来”,李枯道,“砍下来的身体还能恢复如初么?这种无用之话,说来有何意义?”
      “若能恢复如初呢?”,秀宝问他。
      我同样不明不解,为何他们要执着于李枯对过去的选择。十七现身,只是为了问这无稽之谈?
      过去,岂非是不可能改变的。
      李枯却有了迟疑,“如何恢复如初?”
      “重置时间”,十七机械着,无情着,四大皆空。
      重置。系统可以重置,机器可以重置。
      甚至是我,我的记忆核,亦被重置过。
      可时间,那是之于我们近乎虚无的存在。它真真切切地影响着我们,纵是我们不再被它困囿于某一点,却从未摆脱它的辖制。
      它是君,我们俯首称臣。臣子,如何能够弑了君。
      我们是乱臣贼子。
      “十七”,李枯距他,一步之遥,“你曾经是人,如今是鬼,可你不是神”。
      “所谓的神,或许不过只是更为高级的文明”,十七道,“你做不到,我亦做不到。可数百年后的我们,还有它们,都远在你的认知之外”。
      “花玉和……”,秀宝的身躯,能够被我轻易攥在手里。它的生命,只在一掌之间,却这般地深不可测。
      芥子纳须弥。究竟是我们太过自以为是。
      可若连时间亦可被玩弄,我们又为何物。
      “如何重置?”,李枯问,并非全然不信。
      “空玉”,十七道。
      李枯将其思忖着,“空玉碎片的能量,支撑时空穿行已是勉强……”
      “是空玉”,十七强调着,“不是空玉碎片”。
      “有何区别?”,李枯之问,亦是我所想问,“都是自然资源的聚合体,不过数量的差别”。
      “当数量足够多,量变终会引出质变”
      李枯将信将疑,“自然资源是有限的,甚至是愈来愈少。足够多,如何算是足够多?便是果真将其一毫不剩地炼制出来。如此庞大的能量,怎会从来无人得见?莫非还能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全部藏起来?”
      “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凌衍开口。
      李枯将一人一鬼一猫打量着,除我之外。
      “在哪儿?……”,我问,亦是替他问。
      “白玉”,十七道。
      他们,一唱一和,是戏中角色。
      身于其中,谁都不得已。
      “白玉只是一个中转站”,李枯质疑,却无法将如今的十七看得清晰,“一条路通往现时,另一条路通向黑玉”。
      “还有第三条路”,从不为人知的,“通往花玉”。
      笑,是李枯的反应。不同于凌衍,他很少认同。
      “空玉便是由此路自花玉运往白玉”,轻抛而出,如重锤击下,“十八年前,齐也亦是如此来到的这个时代”。
      “十八年前便有那条路?……”
      十七纠正了他,“自白玉建造起,那条路便一直存在”。
      “有谁知道?”,只是我们不知道。
      “浣玉人”,十七的眼睛,两汪死水,“以及直接受浣玉人调遣,运送空玉的玉鬼”。
      “那齐也如何会知道?”
      秀宝蹲在凌衍膝上,瞧着火苗耀武扬威,禁锢于那半丈见方的火塘。
      “因为他的叛逃,本就是修正派的一步对抗棋。正如褚萧艾的叛逃,是守护派以碎玉为名清理叛徒与对立方。这一步若是顺利,齐也便可打入碎玉内部,查清褚萧艾真正的目的。过程虽有些波折,但最终他确实做到了”
      “西楼”,李枯却又一哂,“只是大家都不怎么听话”。
      “碎玉名属守护派,以清除叛徒为掩护,实为联合试验体,保护’优种基因’。西楼属修正派,借整肃碎玉之由,意在清理所有’异常基因’。它们各有立场,却又没有绝对的立场”
      “重置时间,与立场相关?”,李枯品出了意。
      “时间不只一个方向。若以’现在’这个词所代表的节点为标识,向前是过去,向后是未来。那么重置时间,自然也会有两个方向,重置过去与重置未来”
      一个不完全人类,与一个非人所能及的可能性。当它们以一种为人所表达的方式组合在一起,却让人产生了一种摇摆不定的思想:可能性变作了可选项。
      十七说下去,李枯没有打断他,我亦试图窥得天机。人为自己所遮蔽的一片天。
      “重置过去。选取过去的某个时间点进行重置,文明折返回原本的身躯,重新踏入下一秒。历史将重写,未来被覆盖。而重置未来,意在抹除花玉的存在,在花玉出现的那个时间点将其重置,清洗花玉对时间与文明所造成的影响,换回干干净净不受干预的曾经”
      “修正派,是要重置过去。守护派,是要重置未来”,李枯近乎自言自语,“他们奉行的,不是理念。而是以上帝之手,将其变为现实”。
      “人类,当真能够改写时间?……”,我求证着一个确定的真相。
      “科技飞跃是文明发展的必然”,十七道,“但也必有代价”。
      世界以己为母体,孕育着文明之子。枯萎的世界中,盛开着科技喂养的永生花。
      它以为,母体的营养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它会永不凋零。
      它以为,世界会永远将它宠爱。
      “资源的枯竭让文明的末日在现实中得以预见。人类得到了长生与重生,己之所欲皆唾手可得。却忽然发觉,生命已被打上了倒计时”
      于是恨世界,这个我们自己亲手推上绞刑架的世界。
      它曾宠爱我们。如今,它变得如我们一样,它学会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我们耗尽了它的生命。干涸的生命之源,选择治愈自己,以玉石俱焚的方式。于是我们希冀着一个原谅,请求着一个机会,以时间为裁判,赌这最后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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