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物》花恒

63、不要

　　江霆出院的这天，穿了一件纯白的T恤，一条蓝色的牛仔裤，一双白的运动鞋，头发柔顺的垂着，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看起来，就像一个还未毕业的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很符合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窗外树叶沙沙，柳动光影。

　　何阳收拾完整理完了东西，一抬头看到那个安静的站在窗前的身影，一时间，感慨万千。

　　多难得能像今天这样，看着江霆健健康康的站在阳光下，也许将来他会没有颜面去地下见他的妈妈，可没有办法，现在，他只想珍惜当下。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江霆，把耳朵贴在江霆的背上，听着那声声强有力的心跳，很踏实。

　　而冷不丁被抱住，江霆怔了怔，但没有动。

　　“江霆，你在想什么啊？”

　　江霆轻轻喘了口气，问他：“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嘛...”

　　“没什么。”江霆说：“想工作的事。”

　　“哦，以后工作别那么拼命，也别住在办公室了，等舅舅回去，你就搬过来跟我住好不好？”

　　江霆没说话。

　　他松开江霆，转到面前对上江霆的目光，笑了笑：“江霆，我说，我想跟你一起住。”

　　听了这话，江霆移开目光，推开了他，拉了拉的下自己的被蹭皱的T恤，又替他整理了下歪了衣领，平静的说：“我爸妈他们快来了，该准备走了。”

　　何阳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莫名心慌。

　　这时，敲门声正好响起。

　　陆可豪笑嘻嘻的走进来把两杯奶茶怼了过来：“老板！恭喜你健康出院，哈哈，我特地去绕路到城北买了……”

　　话说一半，大概是察觉气氛似乎不太对，陆可豪立即停住了。

　　江霆道了谢，但没有接，只是回头继续去自己收拾剩下的东西。

　　何阳觉得自己此刻脸色大概很难看，因为陆可豪看了他一眼后，表情有些复杂，看起来应该是怀疑他和江霆吵架了。

　　可他们没吵架，只是他想要亲近，但却被推开了。

　　气氛冷了片刻，陆可豪开始打岔说：“额...江霆，你还收拾那些干什么，还要带回去啊，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过日子啊。”

　　江霆没理他。

　　这时，敲门声又响起，小柚子跟着大齐进了门，一眼看到江霆，扬着无邪的笑脸奔过去就抱住了江霆的大腿。“少爷哥哥，你的病好了吗？我好些天都没有见到你了，爸爸也不让我来找你，哼，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江霆低下头看了看她，眸子倒是显得温和了一下，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没有，最近忙。”

　　“哦，我知道啦！”小柚子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笑盈盈起来：“如果是忙着和何阳哥哥在一起，那我就不怪你了，嘻嘻...”

　　小柚子看了过来，何阳压下内心的不安，冲小丫头点点头，硬是挤出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笑。

　　大齐也察觉出了当下不太对劲的气氛，把柚子招呼了回去，对江霆说：“少爷，需要先把您的东西拿到车上吗？”

　　“不用了。”江霆说：“我自己拿。”

　　如此，大齐也皱起了眉。

　　半晌后，江霆的父母，舅舅和安婧，甚至薛老师，师娘也都相继来了。

　　莫名的，何阳就更慌了。

　　毕竟，就算接江霆出院，也用不着真么这么大排场，恨不得亲近的人都来了。

　　大家相互的寒暄客气，何阳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慌张。

　　直到江霆突然轻轻喘了口气，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

　　江霆说：“今天，趁大家都在。”

　　冷不丁的，何阳右眼皮就猛的跳了一下，就听江霆继续说：“这些年，我时而犯病，时而糊涂，很多时候做事都无法自控，仗着你们因为顾及我的病情对我格外关爱，所以任性自私，胡作非为，给你们添了不少堵，让你们跟着受惊吓，我很过意不去，所以今天，我想正式向大家道个歉。”

　　听了这话，一屋子的人明显都有些诧异。

　　江霆走到薛老师和师娘身边。“薛老师，师娘，小时候学琴那会儿我就挺让你们头疼的，对不起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也谢谢一直以来的理解和宽容。”

　　说完，弯腰鞠了一躬。

　　薛老师和师娘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拍了拍江霆的肩膀。

　　师娘则微微笑了笑，说：“好孩子，这是干什么呀，放心，没人怪你，不要多想。”

　　江霆点了点头，转身又对大齐，陆可豪说：“大齐，可豪，这五年来，我身边就只有你们两个，我很感激你们对我的照顾，我脾气差，还经常犯病，也让你们受了不少委屈，抱歉了。”

　　大齐忙说：“少爷，别这么说，您对我们其实很好，我都心里都清楚..”

　　陆可豪则什么都没说，只是耸耸肩，笑了笑。

　　对舅舅，江霆先是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才说：“舅舅，虽然道歉毫无用处，可我还是想跟您说声对不起，为何阳的妈妈，也为你们被迫不能见面的这五年，对不起。”

　　舅舅没说什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最后，沉默片刻后，江霆转头走向他，目光淡淡，叫了一声：“哥。”

　　咯噔一下。

　　何阳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好的征兆。

　　江霆叫的是“哥”，而不是“哥哥”。

　　“哥。”江霆说：“一直没大没小的直呼你的名字，都快忘了，我本来是该这样称呼你的。”

　　“江霆。”何阳当即蹙起了眉：“你，你...你想干什么？”

　　“别急。”江霆说：“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心里话。”

　　“以前，我心理病症很严重，情感走向也跟着不正常，从小我身边就没什么人，你突然出现，又对我那么好，我确实是太依赖，太想抓住你给的那份温暖了，所以才对你产生了情感上的错觉，后来那种错觉愈演愈烈，导致我做了很多鲁莽的事，给你造成过很多困扰和伤害，我很抱歉。”

　　所以呢！

　　江霆到底想干什么！

　　何阳突然有些下意识的想逃跑，可他一动就被江霆按住了。

　　“哥，这些年我时常犯病，不自控，糊里糊涂的，伤人伤己都不是本意，而且，我也从来就没真的有过自残的想法，即便有，也故意的，为了逼你。”

　　“你也知道，这些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尽各种办法的逼你，可当我把你逼回来了，你又开始陪着我，又像以前一样，嘘寒问暖，对我百依百顺，我却又突然越来越觉得没意思了。”

　　“也是这几天，我才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也许就是那样，得不到的才永远都是最好的，得到了就不稀罕了，了。”

　　“也许，我对你不是爱情，大概曾经就只是依赖，后来，也只是求而不得的执念，总之，我不想继续了。”

　　“什么...”

　　听了这话，何阳觉得自己整个人登时就如遭遇晴天霹雳，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江霆，你脑子里又在瞎想什么，你别故意这么说....”

　　“没有故意。”江霆轻轻喘了口气。“放心吧，这次我是真的想通了，我不会再做傻事，也不会再跟自己较劲，你也不用怕我想不开，我真的没事了。”

　　江霆给了他一个礼貌而疏远的拥抱。“这么多年，委屈你了，何阳，现在我给你自由，这次，是认真的。”

　　可是！

　　他不想要自由啊！

　　他猛的一把推开江霆。“你到底又在拧巴什么！是不是又犯病了！”

　　“没有。”江霆很平静，甚至笑了笑。“我只是一直在潜意识里把你当成药，总觉得没有你就活不下去，但现在，我的病好了，不再需要药了。”

　　“江霆！”表妹听不下去冲江霆吼了句：“你这是什么渣男语录！”

　　江霆没有理会表妹，只是继续对他说话：“何阳，我们分手吧。”

　　“不要！”何阳咬了咬牙，说：“我不要！”

　　“不要？”江霆几乎是一瞬间就变得漠然：“那随便你吧，改天我会让大齐把你的工资卡还你，那个房子现在在你名下，随便你处理，继续留在北京，或者离开，都随你。”

　　说完，江霆提了东西，直接转身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的人面面相觑，谁都摸不着头脑，谁都尽是疑惑。

　　“呵呵！”陆可豪干笑两声说：“这次的大夫，果然是名不虚传，终于把把江霆多年的心结给解开了。”

　　听了这话，何阳转头看向江少峰，努力的克制着，也还是有些急躁。“江叔叔！您从哪里找的心理医生，他都跟江霆说什么了！！”

　　江少峰沉了沉眉：“这...”

　　苏谨说：“何阳，那是你江叔叔从国外找来的大夫，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目前全球精神疾病方面最权威的专家，应该是信得过的。”

　　什么，信得过？

　　陆可豪白了他一眼：“你这什么表情，这不是你一直以来希望的吗，好事啊。”

　　苏谨制止了陆可豪，对他说：“何阳，你先别胡思乱想，江霆今天的状态不太对劲，不知道他自己又在纠结什么，你先跟舅舅他们回家休息，我们去找他聊聊。”

　　江少峰也说：“是啊何阳，让大齐先送你和舅舅他们回家，我们弄清楚后第一时间联系你。”

　　说完江少峰吩咐大齐送人，然后和陆可豪以及苏瑾一起追了出去。

　　回去的一路，薛老师和师娘苦口婆心的劝解，表妹的安慰，舅舅的叹息，何阳什么都没听进去。

　　只记得江少峰的那句：江霆今天不对劲。

　　他知道江霆不对劲，可也知道并不是今天才开始不对劲，从好些天之前，江霆就开始不对劲了，他以为是病理的缘故，所以这些天里，他几乎是使出浑身解数，想尽办法的哄江霆开心。

　　可越是哄，江霆整个人反而就越低沉，对他也越冷淡，经常弄的他笑也不是，气更不是。

　　好像突然之间，他做什么都不对了。

　　好像突然之间，他给什么，江霆都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