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红楼之贾环》开元通宝

23、二十三 寸草春晖

　　此时已是深夜，整个林府只有仆役走动的声音，宝玉贾环先跟着那仆役往里走，后面又换了婆子带路，一时进了门，里面听说两位表少爷来了，各女眷能避的都避了，只留黛玉及日常伺候的紫鹃雪雁等在。
　　宝玉到了就急急地奔了进去。黛玉的两个眼睛哭得红肿，见他们进来，命紫鹃雪雁奉茶。
　　宝玉道：“你没事吗？”黛玉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宝玉抱着她的手臂在旁边坐了，贾环也上去挨着她坐着，三个人紧紧地挤在一处。贾环轻轻道：“别怕，还有我们呢，我们和你一般大，会很久都在一起。”黛玉看了他一眼，挤出一个笑容，摸了摸他的脑袋。
　　宝玉揽着她，道：“有什么难过的，都说出来，我们一直在这儿。”
　　黛玉只不住摇头，也不说话，靠在宝玉身上，眼泪湿了整个脸庞。
　　贾环看着黛玉哭不出来声音的样子，心里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女子有这样多的眼泪，这样哀伤，但是又这样旷达。
　　幼年失怙，而且明白它的实际意义，真的是很让人心灵苍白隐痛的东西。但是她为什么没有倒下呢？是因为宝玉吧？
　　他看着那两个相互依偎的人，心里觉得，这样的依靠，真的很美很温暖呢。这两个孩子是这样的信任彼此，这样的默契。冥冥中有一个可以让你完全依靠的人，真的很幸福啊。
　　希望这份美好，能永远的延续下去。

　　林如海的丧事办的隆重且得体，林叔到底是伺候过两代林家家长的老管家，办事很老练果敢。且林如海死前似乎和北静王达成了什么协议，因此他人虽然去了，但余势仍在，且还有贾家这门显亲，前来拜祭的官员同僚不少，即使隔着十万八千里，京里的很多官员也送来了祭礼。贾琏看林家丧事的操办，就知道这主事的管家颇有才能，心中代为可惜，毕竟等贾家接手了林家的家产，这老管家估计是没有机会用得上了，这样一个人才，却是叫人可叹。
　　丧事毕，贾琏便携宝玉贾环并黛玉一行，扶灵前往苏州。
　　林如海本籍姑苏人氏，林家的老宅就在苏州城外。不过这林家支庶不盛，人丁不旺，虽有几门，却与林如海俱是堂族，没甚亲支嫡派的。
　　林氏族人这一辈里，和林如海同辈的，就只有黛玉的一个堂叔林滇还在世，其余的各家家长，都是黛玉同辈的兄弟或小辈的子侄了，所以黛玉在林氏一族中的辈分还是很高的。

　　船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深秋的雨水冰冰凉凉的，滴落在船篷上，一滴一滴密密麻麻。天地间忽然都很安静，愈发显得雨声清越明晰。
　　黛玉和贾环宝玉在一个舱里说话，贾琏在另一条船上，似乎是在找林叔商量什么事情。
　　“快到姑苏了。”黛玉掀开帘子瞧了瞧外面。其实这时候看不到岸边，雨水将整个天地都遮蔽了，灰蒙蒙的，像在岸边和船之间挂了一个青灰色的帘子。
　　贾环往外瞅了瞅，道：“你怎么看出来的？我什么都看不见啊。”
　　黛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扭头对宝玉道：“说他笨呢，他有时候又很懂，说他聪明呢，有时候又笨得让人牙痒痒。”贾环知是说自己，也没弄明白黛玉为什么这样说，瞪大了眼睛望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宝玉看他表情实在可爱，忍不住摸摸他的小脸，道：“林姐姐不是看出来的。苏州离扬州又不远，算算天数也差不多是该到了。”
　　贾环一愣，反应过来，自己也不好意思，含糊地跟着笑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林姐姐，姑父当初到底是怎么交代的？你心里有数没有？”
　　黛玉点点头道：“我们林家几个堂族虽然不大熟悉，但据父亲说，还是有往来的，堂叔依然健在，可和他商量一二，余下的不过是我的兄弟辈，不足谋划的。”
　　宝玉道：“可是让你找你堂叔代为照顾你？你不在我们家住了？”说着就急了，一把拉住了林黛玉的手。
　　黛玉挣了挣，没挣脱，也就由他了，道：“看把你急得，我何时说过这个话，且听人把话说完再着急不迟。”说着给贾环和宝玉把林如海的意思说了一遍。

　　原来林如海和贾政交好，倒是比较欣赏贾政的学问，进而爱屋及乌，也很相信贾政的人品。所以他心中也中意把黛玉托付给贾家。只是黛玉把自己在贾府住的这些时日来所见所闻的和林如海细说了一遍，说句肉麻点的话，林如海原是个阅尽沧桑的，他一听自己女儿这意思，就知道黛玉心中有自己的主意。
　　他喜爱自己的女儿，当然愿意给她最好的。既然黛玉的意思看来是不愿意把家产托付给贾府，他也就另有打算。

　　一来，他稳住了贾琏，让这个年轻人相信他不会立嗣，他的全部家产都会留给自己的女儿。同时他也默认宝玉和黛玉成亲的前提条件，愿意在这个前提下让贾家代为照顾自己的女儿。林家的诚意是表达到了，贾家能不能争取到黛玉的抚养权，就需要你们自己去努力了。这样一来，贾琏的注意力暂时被放到了黛玉的抚养权上，也就是说，贾琏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和林氏族人争夺黛玉的抚养权问题，而后才能放心大胆的去考察到底林如海留下了多少财产。

　　二来，他也将林家的各处庄子的房地契，人员名册，各奴仆的卖身契，在官府的户籍登记等资料都交予了黛玉，虽然他本来是准备列个清单交予贾府，让贾府在黛玉成年后在作为嫁妆收归官用的。并且立了一个“遗嘱”，这个遗嘱有没有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遗嘱有两个证人，一个是北静王的贴身侍卫尚新碧同志，还有一个，就是北静王水溶的大印。这是为了防止贾府或者林氏族人用什么“不法手段”妨碍黛玉行使自己的继承权。当然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让北静王和自己的门人学生等交好，使朝中不小的一股清流和北静王有了一定默契，当然这都是周瑜打黄盖，双方愿意的事情。

　　三来，他也早早打发人去将林氏祖茔附近的田庄，房舍，地亩等都置办下来。并合同林氏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言明这祖茔附近的田产之类的所有权归于黛玉，但日后按房掌管每一年的这些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就是说，所有权在我女儿，但使用权我们每房一年轮一次，轮到的代为照管这些产业，收成除了祖茔祭祀供给用，谁管的归谁得。这样这些地虽然是黛玉的，但是每年都有人代为帮她打理了。而且林氏各房人也不多，轮到黛玉的那一年，她必须得回姑苏一次，这样也就和林氏族人联系比较紧密，防止贾府欺凌黛玉孤女，且若是在贾府呆的不好，可以有一个喘息之地；又利用黛玉长住贾府来牵制林氏族人，使其忌讳贾家这门豪门显亲。
　　而且古代的祭祀产业，即使犯罪了也是不充公的，就是说除非这户人都死绝了，只要有一个所有者，就拥有永久的所有权。这样不论黛玉最后混的如何差，她都是有保底的产业的。

　　现在黛玉他们要做的，一是要将林家老宅打理一下，和林滇商量安置林如海后事，如立牌位，进宗祠等事都需及时办理。
　　二是和林氏族人都熟悉一下，并且定一下几年轮一次，掌管祭祀产业之事。顺便将老宅的家仆都分置到祖茔附近的庄子里去，虽然这庄子不经常管，但是还是要有个心腹熟人之类的在那边盯一下。
　　三则就是为了和林氏族人商量好，黛玉的抚养权决不能归到贾府去，在贾府暂住是可以的，但必须是以一个独立的人过去的，并不是白吃白住。如果林氏族里有一个兄弟能够进京和黛玉一起住，那是最好。这样一来，如同薛家虽也在贾府住着，实则吃穿都是用自己的，也就没人说什么不好。
　　这些事情，都是林如海在重病中，时而清醒的那些日子，一点一滴细细给黛玉讲明白了的。因此黛玉能很清楚的把它们都说出来，实在是她的老父反复叮嘱了多遍，加上她又聪颖，用心记了的。

　　贾环和宝玉听完，俱都目瞪口呆。
　　贾环觉得自己还是有些现代人的思维，想法都很简单：把不要了带不走的东西，卖了换钱，换了钱捏自己手里，完了，没事了。再不济我投资一下，做个生意，让钱生钱，多大个事儿啊。结果现在看看人家林公，都病成那样儿了，还想了这么多，太不容易了。他一边感叹一边摇头，眉头紧锁，冥思苦想。
　　宝玉是第一回接触到成年人的想法，他的感慨就比较复杂了，震惊，茫然，顿悟，诧异，种种种种，真是百感交集，无以言表。
　　黛玉见他们这样，也以为他们是小孩子没接触过这些，想着自己第一回听到这些想法的震惊，也就理解了。随即一手拉了贾环，一手拉了宝玉，道：“原只是环儿说不要太相信你们家，怎晓得需要这样……”
　　贾环先反应过来，笑道：“这样才好了，姑父真厉害。”
　　宝玉也瞧见她有些担忧有些内疚的样子，忙回握住她的手，道：“这有什么，我们家什么样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可不能为这个担了自责，没得忧心自己。”
　　黛玉感动，知此刻在他心中，自己是比整个贾府都重要了，心中如同有一个暖炉护着，四肢百骸都说不出的温暖，父母的相继离世，自己孤身一人面对整个大千世界的种种伤心难过，都暂时的远去了。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由于下雨，一整天行船的路程都比往常要走的短一些，好容易到了下午雨才停了。还有半日路程就到苏州，因此今日大家决定先把船泊在一处岸边，等明日天亮了再赶路。
　　因为下了船要面对的事情很多，几个孩子都睡不着，趁大家都睡了，半夜披着被子悄悄溜到甲板上去看星星。
　　黛玉体弱，批了两床被子，怀里还揣了三个小垫子，因此身上就比宝玉和贾环的重些，走的慢，贾环往前跑了一截儿，回过头发现黛玉和宝玉还慢吞吞在后面溜达。
　　宝玉想让黛玉跟自己躲到一个被子里，黛玉不肯，偏要自己走，宝玉无奈，只好陪着她。
　　贾环又蹬蹬蹬跑回来，绕到黛玉后面，推着她往前走。黛玉被他推着走，觉得省力不少，因此悄声夸他，贾环得意地说不用夸。
　　宝玉见他们姐弟两个玩的开心，也跟着开心，笑盈盈地陪在旁边。
　　此时甲板上静悄悄的，几个人溜到船沿边，黛玉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垫子，细心地垫好了，才让他们兄弟两个坐下。
　　一时兄妹三人在船尾挤成一团，相互依偎着说悄悄话。

　　贾环看着远处的渔火，忽然问：“林姐姐，你对苏州熟吗？”
　　黛玉道：“不算熟吧，只小来每年祭祖的时候跟父母回来过，怎么？”
　　贾环摇摇头，想了一想，悄悄问：“你听说过燕子坞吗？参合庄呢？姑苏慕容家呢？听说过吗？”
　　宝玉道：“燕子坞？听着很美，是什么地方，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慕容家？是鲜卑慕容氏吗？”
　　贾环道：“我也不知道。”想了一想，又道，“我在哪本书上看过一个故事……”他记得自己应该是在上辈子的哪本书上看到过姑苏慕容氏的事迹，看这时候三个人反正在看星星，于是给那边那两个小孩儿讲起了天龙八部的故事。
　　黛玉和宝玉所看的书中，比较像故事的正史野史之类看了不少，戏文也听了一些，却依然从未听过类似于武侠小说这样的故事，此刻听到，倒是很认真入迷。
　　故事很长，小孩儿的声音很稚嫩，伴着远处偶尔传来的钟声，显得很安宁。也许世界很大，也许未来很渺茫，但是我们一直在一起，你，我，和他，我们什么都不怕。

　　到了苏州，又赶了半日的陆路，才到林家老宅。
　　停灵，送殡，把林如海葬在林家祖坟一起，诸事妥当。这日，贾琏便找来林氏族长林滇，和他商量黛玉的抚养事宜。
　　林滇因得知林海的遗嘱上证人是北静王一系，他虽不涉及官场，但林家祖上也是袭过爵的，于这些事情上的利害关系也清楚一些；再则黛玉手里有林家祖茔附近的房地契之类呢，哪里能让贾府把黛玉带走，这不是把自己的祖宗拱手让人了吗？因此他一口咬定除非日后黛玉真的确定嫁到贾府了，否则在黛玉的继承权上他寸步不让，搞得贾琏很有些郁闷。

　　贾琏本是想在黛玉的继承权上捞一些油水，哪知这个继承权根本就弄不到手。他又不好明着写信回去借助一下府里的势力，因为贾母的本意是为了照顾黛玉方便，此刻林家人不让步，贾母也不好太过干涉，都是为了黛玉好而已，贾母哪里会和林家过不去？
　　不过贾琏这个人，本也是如果有机会顺便揩油他也就揩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嘛。但如果需要耗费巨大的努力才能去揩油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他又没有充当邪恶反派的古怪癖好，他也是个普通人，太费劲才能得点儿好处，那就没必要费这个劲了。原著中他自己也说林家这一笔发的是“横财”，即意外之才，可见不是他本意故意去争取得来的。
　　所以林氏不让步，贾府也不能施压，他也就算了，给贾母写了一封信，汇报了一下具体情况，贾母答复曰：“很好，带着我的两个玉儿和环儿回来吧。”他也就顺杆儿爬，带着这三个小宝宝回家了。

　　而宝玉黛玉贾环本以为会有一场恶仗要打，哪知到头来云淡风轻的就解决了，让他们开始的满腔斗志昂扬显得很可笑。但三人都宁愿可笑一点，也不愿意费死牛劲去夺得本来就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又不是自虐，一切平安最好。
　　于是林黛玉又和林滇商量好了每隔几年回苏州一次，又留下林叔在林家老宅照看，一切安排妥当，收拾了一些自己自小看的书籍，用惯了的东西器具，准备一并带到京里去。
　　贾环看着这个愈发出落的超逸的黛玉，心想，每个人都有一个很爱他们的父母，一旦孩子遭到风险，不论是平时儒雅自得，或是垂老重病，他们都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尽自己所能地为孩子把一切都安排好。
　　如果在林黛玉争家产这件事情上，单靠他们几个孩子，还真是无法和整个林氏族人以及贾氏族众抗衡，但林如海凭一己之力，妥善地安排处理好了自己女儿的一切事宜。并且让林氏感激，贾氏收敛尊重，确是颇有些手段。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同一时间，同一个房间内，不同的三个人，黛玉，宝玉，贾环，心头都浮现了这句话。
　　父爱，真的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