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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闻春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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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省略544个字)
陆闻声一头栽进唐合春身边的软枕。
这是他第十五次暗杀唐合春失败。
他快要被暗杀组除名了。
陆闻声背过去的脸面无表情,十分绝望。
*
江湖上没人不认识唐合春。
这人出门在外定要花枝招展。他的吃食是最精细的糕点,衣料是最华丽的锦缎,陪客是花楼最有名的伶人。
他向来红红绿绿一片。
“我是不愿低头度日的。”他早早便丢了唐家堡发的面具,光着一张意惹情牵的脸,穿着一身绚丽的绸袍,去做那等本应无人知晓的、杀人放火的造孽勾当。
因为不愿做鸦羽,只想做孔雀。
于是不要夜行衣,不要遮掩,不要命。
人都知道他隶属于蜀中唐门,却不知他对谁下手、如何下手、证据为何。
有人说他身法鬼魅,足尖可点落叶奔行于空中,于是躲过无数灾劫;有人说他用毒奇诡,千里之外可取人性命,自不必担忧躲藏;有人说他轻浪浮薄,一双玉臂千人枕,然姿色尚佳,人为他所祸,拼了命也愿作入幕之宾。
有人不屑,有人垂涎。
唐合春听了这些说法,也只是朗声大笑,抖开手中的扇子,轻扇几下,翩然出了茶楼大门,人们再扑到门边去瞧时,却只见街头人来人往,不见那位招摇过市的刺客。
有人依旧不屑,有人继续垂涎。
唐合春是最像侠客的刺客,是最不像刺客的刺客。
谁都知道他是谁,却没人能因为得知他的身份而提前脱逃,躲避灾祸。
于是只好想方设法将他抹杀,以免于他那里落个“榜上有名”。
陆闻声便是其中一个接到这任务的“倒霉蛋”。
但他真的不能不窃喜,为了那勾勾连连的剩余十四次。
十四次被翻红浪,无一例外。
陆闻声深刻唾弃自己的职业道德。
“哎。”本来背着他的唐合春忽然凑近,吐息湿润,侧脸贴上他的后背。
陆闻声的本能让他肌肉紧绷。
“啧啧啧。”唐合春的指尖在他隆起的背肌上打转。
陆闻声忍着面红耳赤,刻意不理人。
“现在害羞?”唐合春饶有兴味地在他耳边呢喃,顺便呼了一口气,轻笑着看陆闻声通红的耳根,“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他在人耳边呢喃着:“你(2个字)不错。”
陆闻声额上青筋跳动,翻过身去,顺手搂过唐合春的腰,看着他笑得浑身颤抖,咬着牙根:“(3个字)。”
他提溜着唐合春的膝窝,架在肩上,(此处省略33个字)
*
陆闻声和唐合春彻底“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是在陆闻声任务失败的第三十三次。
他们在飘香院的老房间滚作一团,衣衫丢了一地。
唐合春轻喘着靠在陆闻声肩头,压低声音吐出一串(2个字)。
而陆闻声早已习惯,不再犹如惊弓之鸟,面不改色心不跳。
忽然原本懒散的人猛地撩起床尾的被子,把摸不着头脑的陆闻声裹得严严实实,自己却耷拉了半个身子,胸膛斑斓,尽显餍足。
原来是老鸨上来,端着极致谄媚的笑脸,嘘寒问暖,本质催促他们离开。
毕竟不是自家院子。
陆闻声和唐合春对视一眼,又避开了彼此的目光。
或许他们都知道对方隐晦的深意。
正是熟秋,晚枫于山间铺上三百里浪荡红妆。
今夜便算过了门。
陆闻声捏了捏唐合春的指尖,把人领进布置简陋的木屋。
然而还没等领他看完自己退下以后的落脚之处,就见这人直奔卧房。
华丽的绸缎铺了一地,人只着亵衣,光//裸着腿。
说是卧房,其实不过一张潦草的单人床,木质的,吱呀作响。
“春宵一刻值千金。”
唐合春咬着额带,拆了头发。
乌发如瀑,沿着脖子,顺着脊背流淌。
他轻佻地翘起腿,冲陆闻声晃了晃脚尖。
我是快乐的吧。
陆闻声埋首于他的颈窝,问着自己。
我应该是快乐的。
*
唐合春,纵情享乐,极致欢喜。
他见过唐家堡中的其他弟子是如何被人说你要是黑色的,你要是黑色的,你要行踪诡谲默默无闻。
然而他不愿,他要有颜色,甚至要渲染到暄妍,他给自己的羽毛上泼了红绿,闹得唐家堡管事儿的人脑壳痛,却又因为他无一失手而不知如何处置,顶多提点两句。
唐合春要站在最高的枝头啼鸣,对他来说,啼鸣比活着重要。
他不怕死里逃生,甚至求着这般刺激,这样便可为自己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功绩。
陆闻声带他回家后,他依然如此。
他似乎仅仅将陆闻声的木屋当作一个随意的落脚点,宛如飘香院的那个老房间,唯一的好处是没了天天赶人的老鸨。
对唐合春来说,屋子只是屋子,不是家,关不住他。
他依旧要去酒楼请最好的吃食,最醇厚的酒水,最机灵的说书人。
他依旧纵情欢喜。
唐合春不耐地敲着桌子,看陆闻声为自己包扎着伤口。
今夜的绸衣被浸成艳丽的色泽,如今却又因干涸而结痂。
陆闻声看着他身上绽开的血花,心惊肉跳。
“唰——”唐合春抖开扇子,双眼发亮,“今日出事那酒楼的杏花糕真是一绝,下回......”
陆闻声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惹得人有些讷讷。
他很快又合了扇子,自以为完全理解,于是用力敲了敲陆闻声的头,笑骂:“带糕点给你还成我的不是了?”
“不必。”陆闻声系好最后一个结,站起身,弯腰掰过他的脸,长驱直入,用力吮吸。
直到人微微气喘。
“进屋。”唐合春欢悦地推了推他压下来的胸膛。
刚刚包好的伤口又浸上了颜色。
陆闻声没说什么,沉默着配合他所有的索取与欢愉。
他的鼻尖环绕着铁锈味,床上或多或少遍地开花,一片片红色触目惊心。
然而唐合春还是笑意盈盈,眼底俱是兴奋与欢喜。
“起来。”陆闻声拿了纱布,“重新包一下。”
*
千里走单骑。
陆闻声沉在夜色里,步法诡异地落在护院身后,近乎无声。
那人惊恐回首,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识。
陆闻声并不轻易取人性命,毕竟多增屠戮也不会带来额外的收益,精准狠辣才是专业高效的做法。
敲晕了避无可避的护院,他轻轻落在屋顶,叶片那般飘忽,然而周身气息幽深得像一处经久无人的湖。
入了屋,却发觉有人捷足先登。
陆闻声余光扫了眼房梁。
屋中央那人双股战战,恨不得立刻跪地求饶,脑袋上的那顶华贵小帽也滑稽地耷拉下来,露出秃了的头顶。
陆闻声忽然后翻躲过射来的暗器,顺手对着任务目标弹出刚刚捻来的几枚棋子,再来便是刀锋抵着狠狠压下的匕首。
他看着面前那张跃跃欲试的面孔,眼角一抽,收刀。
“怎么不打了?”唐合春眸中闪过兴奋,他看了眼被点了穴道滚在一边的人,说完五指成爪。
“先做任务。”陆闻声并未躲避,任他对着自己的面部抓来。
“啧。”唐合春见他毫无反应,便知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于是小声嘟囔,“无趣。”
他的指尖堪堪擦过陆闻声的耳廓,稳稳落在这人背后的刀把上,猛地抽出,刀光一现。
原本蜷缩着瑟瑟发抖的人脖子上便多了一道血痕。
干净利落。
陆闻声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了些赞赏,他伸手接过唐合春丢来的弯刀。
幽月静谧,烛光跃动在窗纸上,徒增暧昧,玉白的手指正准备勾缠上陆闻声的领口,耳边忽然响起家丁与护卫拥围上来的声音。
“准备好走了吗?”唐合春舔了舔唇,笑着抬头看他,他足尖轻轻踢了踢地上凉透了的人的脸,语气无比轻柔:“真会找麻烦。”
陆闻声挑眉,就这样跟在他身后。
唐合春轻甩缰绳,马蹄轻盈,于滚滚浓烟与追兵中破开一线生机。
他放声大笑着,侧脸向后倚在陆闻声怀中,蹭着人的肩,然而千机匣却随着手臂与视线的游移弹射出淬了毒的弩箭。
又是几声哀嚎与重物落地声。
陆闻声的手臂坚实沉稳,能把唐合春整个簇拥在怀中,他替他牵扯着缰绳,任他张扬着想做的一切。
唐合春红衣猎猎,在黑夜中跃动成火,也深深烙入陆闻声的余光。
耳边是哄闹喧嚣,怀中是始作俑者
“驾——”唐合春随意扯了根树枝,轻轻在马耳边挥了两下,然后仰头看向陆闻声,背后是紧实的胸膛,他的眸中雀跃。
“全灭。”他这样说。
“不错。”陆闻声的鼻尖埋在唐合春的发间,深深嗅闻着。
他像一只欲触又止的蛾。
但谁来教他如何不意动。
陆闻声忽然轻笑,声音混着情感都埋在了马蹄下,理应无人知晓。
*
没能和陆闻声痛痛快快打上一场,让唐合春把所有的精力都翻滚在了床笫之间。
一时风月无边。
(此处省略122个字)
陆闻声抬手一掐,灭了唯一的烛火,顺手撩过被单,便这样挨挨挤挤着睡了。
唐合春睁眼时天已大亮。
“醒了?”陆闻声一边擦手一边走来,背着光让他整个身子模糊成阴影。
唐合春觉得自己最近可能贪欢过了头。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忽然顿住,鼻尖动了动,坐起了身子:“好香。”
“醒了起来吃饭。”陆闻声随手把布巾挂在墙上,侧脸看着他,肩上沾染了晨起的水汽。
唐合春浑身没骨头似的把下巴耷拉在陆闻声肩头,探身去看放在窗边的矮桌。
饺子煎得焦黄,白粥湿糯,蛋饼摊在盘中,一桌葱翠。
唐合春眼睛一亮,吸了吸鼻子,正准备伸手,便被人用筷子敲了敲:“净面漱口去。”
他翻了个白眼,趿拉着鞋子,嘴里咬着混了盐粉的杨树枝,上下打量着陆闻声。
他总觉得这人好像变了点,又好像没有。
陆闻声并不等唐合春,他老神在在地端着瓷碗,目光游离在窗外干枯的草木上。
年关将近了。
唐合春大咧咧坐在对面,他试探地看了眼陆闻声。粥温软适口,安抚了他的胃与一直难以平复的躁动。
他的视线不自觉的描摹着陆闻声的眉眼。
“看我干嘛?”陆闻声挑眉,“今日无事?”
唐合春扒拉扒拉衣服,对上他戏谑的目光,忽然有些面燥,嘟囔着:“大概无事。”
“那便与我同去。”陆闻声放下筷子,也没说要做什么。
唐合春捧着碗,“哦”了一声。
陆闻声在市集上挑拣着杂物。
碎了的木片,漏了底的锅,破了边缘的海碗。
还有毛糙了的纸笔,以及几本花花绿绿的旧书。
唐合春并不多问,他看着热热闹闹的市集,顺手帮陆闻声抱着那堆破烂儿——至少在他眼里是破烂儿。
他听着陆闻声和那人讨价还价,最后还是扯了段粗布。
“这做什么用?”唐合春终于好奇地开口。
陆闻声挠了挠头,轻咳一声:“不是快要过年了。”
可能需要做新衣服。
“......确实。”唐合春看着他量了一人份的布料,心里一空,舔了舔唇,本能抖抖扇子,原本抱着的筐差点翻了出去。
陆闻声轻啧一声,伸手接过背在背上:“还是我来吧。”又笑着打量了一下唐合春身上披着的锦缎,调侃一样,“真是劳您大驾。”
原本唐合春不必在意的,他或许还会因为陆闻声的话而大笑,再追上去要个吻。
但是此时他却有些不知所措,可能不知什么时候,心中已经有了“两个人”的意识。
唐合春忽然觉察到陆闻声或许从未期待过自己的停留,原本应该是好事,毕竟如此这般他也不必有什么罪恶感。
然而他心里却空落落的,就像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却少了自己的那副碗筷。
唐合春闷闷不乐地往马车里一蜷,背对着陆闻声不说话。
陆闻声一边赶车一边扯了草逗他,结果也没得到什么反应,于是挑了挑眉,实在有些好奇唐合春能因为什么事儿萎靡下来。
顺便也有点酸溜溜,于是随手把草茎叼在嘴里,笑意收敛,深沉成一座湖。
反正不是因为自己。
*
远处的村庄早早便红红火火,鞭炮声炸响了第一缕春意。
唐合春最近老老实实的哪儿也没去,虽然闲得不行,但是竟然也不想花楼茶馆。
他的注意力被陆闻声狠狠撕扯着。
这人掌心生了一层薄茧,又十分灵巧,他向来爱极了被他翻折着触摸那身雪白的皮肉。
然而现在被陆闻声包在掌心肆意揉捏的是一只白白胖胖,圆圆滚滚的饺子。
规规整整摆了半帘儿。
唐合春盯了一会儿,舔了舔唇,有些饥肠辘辘,不知是哪里。
“你好熟练。”唐合春凑过去趴在他背上,他清楚地感受到了原本紧实饱满的肌肉因为自己的触碰僵了僵。
于是拼命压抑着自己快飞上天的嘴角,又蹭了蹭。
陆闻声两根拇指交错着飞舞,很快又包好一只,放在竹帘里,他摊着手,因为沾了面粉而有些无措,后来起了坏心,干脆捏了捏唐合春的鼻子,蹭了个白印子。
唐合春看他闷声笑着,站起身啪叽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然后又挨过去,眼睛亮晶晶的:“快教我快教我。”
好像包个饺子也是件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陆闻声斜了他一眼,不自觉挑唇,扯了面皮又挑了馅儿,故意不给他展示清楚,手指动得飞快:“看,会了吗?”
“?”唐合春傻了眼,手里的面皮可怜巴巴地印了个湿漉漉的痕迹,而那无辜的一小团馅儿又被他甩回了碗里,他轻咳一声,“很简单嘛,没什么挑战性,你自己来就够了。”说着站起身子拍了拍陆闻声的肩膀,又唰啦展开折扇煞有其事的挥了挥,溜溜达达钻到屋外。
陆闻声看着他那副模样,垂眼低笑。
他可能也偷偷藏了一点贪心,他希望唐合春永远都不必学会这些,这样当他需要或者想起的时候,脑海中便永远都是自己。
“陆闻声,你没贴春联啊。”唐合春像是发现了什么破绽一般,站在门口看着光秃秃的门框,然后又探了个头进来。
“我买了红纸笔墨的。”陆闻声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西域来的,怎么,你难道指望我写吗?”
那你倒是怪会包饺子的!
唐合春翻了个白眼,把这句话闷在心里,装模作样地抱怨了两句“怎么连字都不会写”,却兴高采烈地去扒拉陆闻声的背篓。
原本因为陆闻声只买一人份布料的那份郁闷尽数退去,他好像终于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副碗筷。
落下最后一个短横,唐合春把写好的“福”字提起来,正打算显摆显摆,陆闻声却不知何时洗干净了手,撸着袖子走出屋子,
“给。”他把一碗浆糊磕在门槛上,自己也提了提裤腿蹲在一旁,一脸无辜地抬头看向唐合春。
唐合春干脆利落地关上门,抹了两笔浆糊,把红纸拍在门上,然后得意洋洋地翘着尾巴:“看,我写的,不错吧?”
“是很不错。”陆闻声温和地说着,视线轻柔地浮落在唐合春脸上。
唐合春不知为何脸颊滚烫,难得羞赧。
他和陆闻声在被窝里翻滚十八个来回都不会有什么羞涩感,可如今,只是一眼而已。
他小声嘟囔着:“我就说嘛,肯定很不错。”
视线却飘忽,看天看地不看陆闻声。
唐合春忽然觉得,或许每天这些细细碎碎的小事,也足够有趣,足够生动。
这是陆闻声习惯的生活,却让他感受到了安宁与慰藉。
*
车辙吱呀。
陆闻声忽然拉了缰绳,侧脸瞄了眼身后。
原本还懒洋洋躺着的唐合春早已翻身坐起,一手扶上千机匣,一手扯过一旁装了杂物的背篓。
最近这些日子他乖乖地陪着陆闻声添补各种家用,并且在人挑挑选选的时候非要插一脚,给自己也选一份。
反正我脸皮厚,唐合春气哼哼地把刻了个猪头的木头杯子塞进陆闻声背后的竹筐里。
“有老鼠。”过于惬意安宁的生活让他花了一点点时间适应这场突如其来的暗杀,不过本就是刻在骨血里的东西。
陆闻声单手翻过自己和唐合春之间的隔板,利落地拆了木板车与马儿之间的连接。
他轻轻抽了一鞭子,口中打了个呼哨,松了缰绳,便见马逐渐跑远,只剩下本就破破烂烂的木板车颠簸得不成样子。
身前是追杀,身后是悬崖。
唐合春兴奋地舔了舔唇,那种面对危险的战栗再次唤醒了被平静日子浇灌到麻木的他。
只是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
“试试你喜欢的?”陆闻声轻笑着,一脚狠狠蹬在快要散架的木板车边缘。
他背后还背着早晨在集市买的锅碗瓢盆,怎么也不应该潇洒,却牢牢抓住唐合春的所有目光。
陆闻声飞身跃出悬崖,整个人就那样张扬在空中,没有任何绳索牵绊,他口中打了个呼哨,看着还呆愣着的唐合春,挑了挑眉,向来沉稳淡漠的神态褪去,如今却是和浪过头的唐合春一般,唇角眉梢张扬着,然而眼底依旧深邃平静,平静到不起风波。
唐合春的心随着他的动作狠狠揪着,他想大喊,想问问陆闻声抽的什么风,可喉口却绷紧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死死盯着开始下坠的人。
这一瞬间,险境带来的是恐惧,而不是快意。
“嘘。”陆闻声的手指贴了贴唇瓣,然后对着唐合春张开双臂。
背后是明月与扑朔的树影,身下是深渊。
唐合春却不自觉地扑了过去,他的足尖用力踏在崖边,一头撞进陆闻声的怀里。
风声灌耳,他紧紧抱着陆闻声,也紧紧被陆闻声抱着。
颠来倒去,不过一人知火,一人溺湖。
就这样死了也没关系。
他想着,合上了眼睛。
然而确实没死成。
他再睁眼时,便发觉自己和陆闻声滚倒在一只金雕背上。
唐合春瞪圆了眼睛,他看着陆闻声熟稔地摸了摸金雕的脑袋,往它嘴里塞了个野果,然后才抬头看向自己。
“喜欢吗?”他笑着。
唐合春吞了口唾沫,什么也说不出口。
半天憋出来一句:“你的背篓没盖子。”
*
陆闻声醒来时只在床头捡到一张潦草写就的纸条。
“急事,回堡。——唐”
他抿了抿唇,心有失落,却还是告诉自己不必在意。
他早早便知道自己留不住唐合春,于是不生期待。
然而近日两人的安稳惬意却让他生出了更多贪妄,仿佛他们真的能够彼此依偎着度完一生。
如果认识唐合春能像合上一本书那般轻易便好了。
“是我有字不识。”
陆闻声小声自嘲着,像是挂念,又像是在一遍一遍适应着:
“读不懂,拿不起,放不下。”
起初读不懂,本应拿不起,最终放不下。
窗外,他当时兴冲冲挪来的柳枝仍枯败着,不生一颗芽。
明明已是三月天。
陆闻声随意捡起衣袍披上,无论如何,日子还是要过。
他早已习惯幽潭不起风波。
阳光正好。
他捻了捻仍然枯败的柳,估摸着生芽的日子。
又是三两天。
“今日冰了些你喜欢的蜜瓜,切得薄薄的,铺在碎冰上,甚是好看。”
“就是没人吃,怪可惜的。”
“明日有雨,上山时记得拿伞。”他咕哝着说了一句。
“晓得了。”陆闻声故作一副不耐的模样,他慢吞吞地走向灶台,然后转身探头对着布置粗糙的主屋,仿佛唐合春还在那里,瘫在为他准备的软塌上,“你和我一起吗?”
“不了。”他又低头炒菜,心里清楚无人应答,“水汽太重,湿答答的。”
“我不喜欢。”他揉了揉鼻子,抓着盐罐撒了一把,小声念叨,“你不喜欢。”
屋内只有陆闻声一人而已,不过分饰两角,自我慰藉着。
唐合春原本推门的手便这样僵持着,他愣在门外,嘴唇颤了颤,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心一横,重重地拍了拍门,强行打散了陆闻声的自言自语。
屋内一静,再开门便见他难得尴尬:“咳,你回来了。”
“陆闻声。”唐合春揣着袖子,冲陆闻声抬抬下巴,笑嘻嘻的模样和以往一样快活,然后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完全暴露自己 ,还挺难的是不是?”
陆闻声本以为自己会勉强作乐,却发觉其实只要见到唐合春便被染上生动。
他轻叹一声,承认自己确实栽得完完全全,眼角眉梢不自觉具是笑意。
他想着,又张开双臂,等着几日不见的人跳进怀里抱抱。
“哎——”唐合春却没合他的意,把扇子抖得吊儿郎当的,说话却吞吐,“那你教教我,你教教我,怎么按你们的法子办事?”他粗鲁地把不知从哪里扒拉出来划了一堆痕迹的独当一面塞给陆闻声,“用这个挡着脸吗?”
唐合春依旧端着那副笑模样,然而低垂的睫毛颤动着,遮掩了几分慌张:
“我最近觉得,我那般行事,也没那么好。”
你会担心的,是不是?
像是手心落了一只春莺。
陆闻声怔愣地看着唐合春,忽然低笑,把他完完整整抱进怀里。
其实只做柳枝便好,反正他也不曾打算合掌。
“不必改,也没那么糟。”
“我只想你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