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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真相 ...

  •   肖芒一直尝试与夏语冰恢复正常友好邦交。自从那次吃饭不欢而散之后,他慢慢回过味来,寻思自己可能确实也做得过分了一点。
      但他自己也是身不由己。一开始接近夏语冰、想方设法去照顾她们母女的生活,肖芒本也以为是出自自己的本心。但当夏语冰点破时,肖芒出了一身冷汗,才发现自己心底也许是在乎杨深自杀的真相更多一点。
      可是即使这样,也不能说他的本心是伪装的。人到中年,应该明白许多事情是源迹不源心,若什么事情都要从本心开始追溯,人该活得有多累。
      他尝试向夏语冰道歉,可是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去家里找过一次,恰好她又不在家。
      但肖芒也不是很着急,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已经全方位渗透她的生活。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再见面的。
      他让黄姐帮忙把夏语冰还房贷的那张卡拍给他。黄姐一开始扭扭捏捏,说:
      “可不能这样,回头夏小姐把我赶出去了。”
      “把你赶出去你就回我这里,你怕什么。”
      “肖总你这么说我就不好意思了,我在你那里都吃了两年闲饭了。”
      周小珊离婚的时候,死活不肯带走相处了七年的黄姐。她连家里的旧枕巾和毯子都细细打包带走了,唯独却对这个相处了七年的得力帮手仿佛深恶痛绝般,连多看一眼都是负担。
      黄姐也不想回家。乡下的房子,儿子和媳妇在住。看惯了夏港那么好的世界,习惯了肖芒给她的优厚的待遇,她无法忍受回去在同一屋檐下受媳妇的气。肖芒留下了她,但她知道肖芒留着她纯粹是出于人情或同情,她每天只是呆在自己的小屋里,等肖芒出去后,就将家具擦了又擦,直到擦到铮亮为止。
      人总是当寻常的生活逝去后才知珍惜。黄姐正是如此。之前整整七年,她仿佛持节的国师般打着肖芒的旗号在周小珊面前居高临下,虽然工作尽职尽责,但她有点看不起各方面都很一般的家庭主妇周小珊。等到开始吃闲饭时,她也偷偷去见了几份工,见了回来才发现周小珊是个多温柔厚道的人,开始后悔不迭当初应该给周小珊更多的尊重。
      幸而命运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这一次在夏语冰家中,她使尽浑身解数近乎讨好着夏语冰。其实并不用讨好,夏语冰相对来说很好相处。清高与骄傲让她并不具备周小珊那种需要掌控全家大小琐事的家庭主妇情意结,而深陷命运的泥沼又让她将黄姐的到来视作上天的礼物。因此短短一个月时间,二人已经相濡以沫、相互珍惜。
      尽管如此,黄姐总算还是没有忘记给她发工资的是谁。扭捏了半天,终于还是不辱使命,将夏语冰的卡偷偷拍给了肖芒。肖芒向银行打听了每月还贷的时间,将月供金额存了进去。
      果然过了没多久,夏语冰就打电话过来了。
      “肖芒你什么意思?”接起电话,夏语冰的声音在那边响起。用词是严厉的,但微妙的是,语气却并不怎么严厉。
      “我说过了,当我借给你。”肖芒温和地说。
      “我们不能这样。你给个卡号给我,我把钱给你打回去。”
      “不用了,你留着吧。”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直到夏语冰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是想花钱买答案吗?”
      “我不需要知道任何答案。”
      继续沉默,直到夏语冰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时,肖芒知道这件事过了。
      “明天吧,明天我们见个面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好。”肖芒说。
      挂了电话,他一时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浅浅细细地在心底漾开来。他就保持着刚才的坐姿,拿着电话在手里,看着他和夏语冰的通话记录发呆。
      他一直发着呆,直到微信的新消息提示跳出来。
      他顺手点开那条新消息,是一个陌生的头像在问:“在吗。”
      肖芒很烦这种打招呼的方式。但他一时想不起这个人是谁,他们的聊天记录除了这两个字之外空无一物。他又点开那个人头像研究了一下,头像黑色底色上是白色线条组成的山丘,名字就一个字“摇”,资料登记来自冬都,居然是女孩子。
      也可能是冬都某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客户。肖芒想了想还是回了过去:“请讲。”
      消息很快又发过来:“你知道李维伊去哪了吗?”
      李维伊?肖芒仔细想了想,又打开通讯录搜索了一遍,确定自己不认识一个叫李维伊的人,他便如是回了回去。
      对面停滞了一会,一段文字蹦出来的时候,隔着屏幕肖芒都感受到了对面的不甘心。
      “可是他说他认识你。是他叫我加你的。你叫肖芒,在夏港对不对?他说他是你一个朋友的远房亲戚。”
      “我哪个朋友?”肖芒习惯性地问。
      “杨深。”
      杨深两个字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面前,肖芒不由怔了怔。他和杨深那么熟,杨深近的远的亲戚他几乎多少都知道,却从未听说过有一个叫李维伊的人。
      “这个李维伊他怎么了?”他便问。
      “我就是不知道他怎么了。他突然不见了。”对面又回。
      “他是你的什么人?”
      这个问题却再没有得到答案,对面一片沉默似金。肖芒也懒得再追问。他本能感觉可能只是一桩风流债。
      他顺手在查企业的网站上查了下这个名字,这个人却没有和任何企业有任何联系。搜索引擎却乱七八糟出来一大堆信息,不过大部分是没有用的。
      只有一条信息貌似跟这个李维伊有一点关系:那是十三年前在冬都举办的一个什么女生原创大赛,赛后十强集体发了一首没激起什么水花就被人遗忘的合唱歌,收录这首歌的网站同时也收录了制作团队的信息,那个键盘叫李维伊。
      看起来貌似跟杨深八竿子也打不着。肖芒找了一下也没有什么头绪,然后转身就把这事忘了。
      等到和夏语冰见面时,他已经彻底忘记了这个生活中的小插曲。
      夏语冰状态比上次见面又好了一些。此时的她眼皮不再微肿,素色衣裙上也搭了一条黄色的丝巾。肖芒恍然想起,原来距离杨深归于大海,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可三个月也并不是很长的时间。肖芒记得以前翻过夏语冰的古代文学书,聊到古人的守丧,夏语冰告诉他,子女对父母是三年,妻子对丈夫,更是一辈子的事情。
      一辈子那么长,在如今的生活中,三个月便仿佛过了一生。
      即使是肖芒母亲去世那会,肖芒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把自己困囿三年之久。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半年,他便开始重新微笑,和杨深偷偷去游戏厅玩。心中的疤痕是一辈子的事,但是脸上的难过,是很短暂的事情。
      不短暂也不行,人们每每看到一个失去亲人的人脸上挂着愁云惨雾,便觉得自己有义务般地去叫那人不要悲伤,要学会往前看——尽管他们直到自己亲身经历之前,都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三个月已经足够了。在海边的露天餐吧,肖芒叫了一支红酒。也许并不是喝酒的好时机,但他觉得有些话可能要借着酒意才说得出来。
      会说出来的。两杯酒下肚,夏语冰下定决心:
      “你想听什么?我告诉你吧。”
      对此肖芒也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他深深看夏语冰一眼,那一眼眼神复杂,包含了愧疚、亏心、感激、否定等许多感情,然后他说:
      “你不用告诉我了,我其实并不想知道。我更在意的是你。”
      他这一句话说得相当到位,嗓音沉稳,语气轻柔。夏语冰瞬间红了眼眶,过了许久,才喃喃地说:
      “可是我想说。”
      肖芒不再言语,等夏语冰将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一一娓娓道来。
      其实在夏语冰倾诉之前,他已经多多少少猜到了事情大致的轮廓。那不是那个夜晚的事情,那是更早就开始发生的事情——是他和杨深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喝完一箱啤酒的那一天,还是杨深他们拿到新居钥匙,决定迎接新生命的那一天?
      或者更早,从杨深决定离开云城的那一天起,这一切就注定了吧。
      杨深喜欢住在嘈杂的旧城区,喜欢走路多于开车,喜欢吃乱七八糟的苍蝇馆子多于正儿八经的酒店,并非他有多么不懂得享受,只是在骨子里他一直在怀念云城,又或者说属于他的在云城的青春。
      他和肖芒不一样,肖芒是背后没有家了,所以一往无前,无所留恋。可是杨深的家庭将他保护得太好,将他的整个童年和相继而来的青春岁月包装成了流光溢彩的金色回忆,他如同贪恋栈豆的驽马一样沉浸其中、不忍割舍。如果不是夏语冰,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家乡。而在他离开家乡之后的十几年,他其实一直都在与自己熟悉的生活方式做着漫长的告别。
      这一切,夏语冰不会知道;又或者她知道,但她不能够理解。所以她不明白,在别人的命运中顺理成章的骄傲与索求,到了杨深身上为何成为了难以承受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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