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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浮雷不知暗香——人界京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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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楞叹口气,看阿三生了火,把包着荷叶大腿肉的泥球滚进了火里。
阿三躺下,翘起腿,双手撑头,血从翘起的大腿根淋下来,他弹出长舌舔掉些,越掉越多,索性也懒得管了,不一会那破裤衩就红开了。
阿三颠着脚:“又死了一次,我就又变强了。”
二楞望着烤火,沉默片刻:“阿三,你下次别去招惹人了好不好。”
阿三:“谁招惹他们,是他们招惹我。”
二楞:“你这么不起眼,谁会招惹你,都是你自己作天作地,怪修本就是六界最底层最低贱的修士,哪怕是个没半点修为的人都能轻易弄死我们,少惹事,还能在人界活久点,毕竟这里是人的地盘。”
阿三:“什么叫人的地盘,怪修生来就在人界,凭什么就得矮人一头,我还就要爬他们头上去。”
二楞翻出死鱼眼,这癞皮蛙又说大话了:“你少折腾吧,怪修能一次次跨过死门的很少的,多数时候死了就是死了,复活不了,所以怪修才这么弱,大家都放弃修炼了。”
怪修本是死物成精所化,因生前本就是死物,成精时辟开了一次死门,若要修炼,必得不断经过死的锤炼,越死越强,但多数怪修都跨不过第二次死门,于是为了保命,只能放弃修炼,就这么弱着,任六界的各修欺负。
这所谓的怪修修炼之途,在六界也是个笑话,哪儿有成天自找死路的修炼。
“阿三,别心存侥幸了,哪次你死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话阿三听多了,并不放在心上,他摇着二郎腿,嗅了嗅,眼睛一亮:“叫花蟾蜍肉烤好了!”
阿三烫手烫脚地巴拉出泥球,敲开泥,香味溢出来,他分了一大半蛙肉给二楞,自己也迫不及待一口吞,他们都饿了两三天了,吃得很猛,没一会儿就见了底,连荷叶都吃干净了。
阿三:“好像没饱,再来点?”
二楞砸吧嘴,意犹未尽地点点头,阿三一笑,又撕下一块大腿肉,那里已经能见骨:“今儿吃个一条腿吧,吃到饱!”
一条蛙腿吃完后,两怪修挺着肚子瘫在地上。
阿三打了个嗝,二楞也学他打了个嗝,他俩一声接一声,野里的蛙也跟着叫了起来,水里的鱼发出密集的吐泡声,蝉鸣虫声混在里头,烤火熄了,两怪修昏昏欲睡,阿三只剩骨头的腿就这么晾在那,飞蝇来来去去。
俩怪修得过且过又活一日,没心没肺地睡了去。
再醒来,是被一声巨响震醒的。
常年被追杀养成的逃命反应,两怪修一醒来就化成原形跳进了芦苇荡,眼都没睁全。
阿三昨夜吃了的那条森骨凛凛的大腿已经长好了,肉疙瘩齐全。
鲶鱼二楞探头探脑:“好像是……”
蟾蜍阿三骂了一声,从芦苇荡出去:“是烟花榜。”
只见朗朗青天上正炸开着几朵白日烟花,那烟花化成字体,醒目地停留在虚空中,比日光更为耀眼,这虚空是六界共享的,无论身处哪一界的修士都能看见这烟花榜。
二楞:“又是毕歌浮的悬赏令,他这是今年第几次上烟花榜了,一次比一次价高,这次的悬赏居然是物司界的圣品司器一件,这手笔也太大了,物司界不是好多年没出圣品司器了么。”
这烟花榜便是六界的悬赏榜,凡是被悬赏之士,名字都将以烟花字体醒目地出现在六界虚空中,无论所处何地,六界修士都能看见,进行揭榜抓捕。
阿三不识字,听二楞说了很兴奋,指着高空中的烟花大字:“看见没,这就是我们的目标,同样是怪修,他毕歌浮就能震荡六界。”
二楞:“他那是怪刹,跟我们不是一个东西。”
阿三:“那也是怪修练成的。”
二楞无语:“你别做梦了,一百万个怪修里都出不了一个怪刹。”
极少数当真能一次次跨过死门复活的怪修,会成为极强的存在,称之为怪刹,这毕歌浮就是其中之一,怪刹极其稀少,基本上也不被当成怪修一族来对待了。
二楞:“他现在被六界合力悬赏,谁都想要他的命,你的目标就是成为烟花榜悬赏第一的六界公敌?”
阿三艳羡道:“是啊,多神气,整个六界他都不放在眼里。”
二楞叹口气,摇头,走了。
阿三追上去:“你等等我啊,你这么弱,自己走很容易被弄死的!”
二楞腹诽,跟着你个作死癞皮蛙才容易被弄死。
两怪修到镇上时,所有人都在议论烟花榜,天空依然被烟花字霸占着,悬赏者看来挺有势力,实力越强盛,发布的悬赏占时越久。
看天上烟花字的光色深浅,估计三天都不会消下去。
阿三颇为得意,四舍五入一下,他和毕歌浮也算同宗。
忽而街上传来骚动,远处跑来几批马状一样的生物,通体雪白,看不清晰,嗖地一声就从阿三身边经过,带起一阵旋风,地上落满了霜,把两旁的小贩摊子刮得东倒西歪,身子骨弱一点的,直接被冻僵在地上。
阿三也被冻到了半边身子,要不是有蛙皮护着,估计就冻住了。
路人骇然道:“那是物司界的司兽吧,我好像看到它身上的司识了。”
“跑这么快你看得见司识?吹吧。”
菜贩子:“那个方向,肯定是揭烟花榜去了,哎,把我这些菜都冻坏了,谁还要啊。”
罐贩子:“我这些罐子也都冻裂了,这才开张就血本无归了。”
烧饼贩子试了几次都打不着火:“真是老天打个喷嚏,我们挨雷劈。”
路人急眼:“小点声,听得见。”
烧饼贩子:“能听见个什么,神界多久才下来管我们一次。”
小贩们怨声载道地收拾自己的摊子。
菜贩子:“不过这毕歌浮也是厉害,悬赏了这么久还没被抓到,揭榜的可都是六界强者啊,我真是打小看着他的悬赏长大的。”
罐贩子:“他都屠榜了,看看置顶的那条悬赏,时界发的,他连时界都敢惹,胆儿肥得没边了,谁都知道这六界里头,最不能惹的就是时界啊。”
阿三听得更得意,挺了挺胸膛,突然就被人泼了一头粪下来。
一个贩子放下夜壶,满眼嫌恶:“就是你们这种怪修!成天在人界晃荡,搞得乌烟瘴气!”
阿三气炸了,这些贩子被揭榜的司兽折了营生,就找怪修撒气,他刚要反击,背后却遭一棍,跪到地上。
烧饼贩子拿着钉棍:“怎么的,还想动手?要我说,他们接悬赏的就该把人界的怪修全弄死,都是那个毕歌浮的同党。”
阿三瞪着他,气笑了:“有本事你当着他的面也这么说。”
小贩们聚了过来:“一个怪修还敢威胁?弄不死他,我还弄不死你么,瞧你这身蟾蜍皮,化个形都化不好,还敢混在人群中,难看死了。”
小贩们的脚和工具落了下来,蟾蜍皮厚,钉棍刺不穿,就去挑他的人形皮肤,不一会儿阿三又浑身没处完整的了,过路人凑进来想劝架,发现被打的是只怪修,觉得晦气,朝他啐了口痰就走开了。
烧饼贩子:“说你是毕歌浮同党,还就当真了,呸,他是江洋怪刹,你是个什么东西,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你还想成怪刹?你们这种讨嫌的恶心怪修,死了灵阄界都不收!”
阿三被打趴在地上,半现原形了,小贩们没打爽,拉了二楞一起进来打。
阿三趴过去挡,那些人却得了劲,把二楞从他身下拖出来打,阿三怒吼咆哮一声,小贩们的动作忽然迟滞了一下。
阿三赶忙扶起二楞逃跑,跑之前还在贩子的菜上滚了一圈,把粪都蹭了上去。
小贩们骂着去追,追了两步就没影了。
“刚刚怎么回事,眼前忽然黑了一下。”
“我也是!就黑那一下让那死癞皮蛙溜了!”
阿三带着二楞跑到河边,他们在水边才有安全感。
他躺下就是一阵急喘,身上七零八碎的器官敞开了晾着,正在慢慢复原,二楞也坐下,发呆,回头看看满身脏污的阿三,帮他拍了拍裤衩上的脚印。
这次阿三没像往常一样,炫耀自己从人的手里带他成功逃跑,而是坐着,一声不吭地看着水里,二楞也就陪着他看,目无焦距。
良久,阿三开口:“二楞,为什么怪修这么弱。”
二楞依旧目光呆滞:“我就不会去问为什么。”
两怪修就这么坐在水边,不知过去多久,一道金光落入水里,出来一只漂亮得不像话的天鹅。
阿三的眼神有了焦点,瞪圆了,盯着那只纯白无瑕的天鹅优雅地梳理羽毛。
那健硕丰润的身材,那修长挺拔的脖子,那贵气饱满的羽翼,那殷红泛光的喙,那包裹在羽翼下匀称肥美的臀部!
阿三吞咽口水的声音吵到了二楞,他猛地站起来,蛙眼放光:“是它!是那只天鹅!”
二楞头大,赶忙劝:“你认错了吧,天鹅都长一样……”
阿三:“不可能!它身上有拂光!绝对错不了!”
二楞:“你也知道有拂光!咱惹不起……阿三!”
急不可耐的癞皮蛙哪里听得进,早已张开爪子朝河中央扑去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老子就吃给你们看!”
二楞捂眼了,转过身不忍看,默念:“别死得太零散,太零散不好收尸……”
不知从哪天起,阿三开始四处找一只天鹅,非说要吃了它不可。
二楞问,那天鹅怎么招你了,阿三说因为它肤白臀美,二楞说世上肤白臀美的多了,咱能吃点安全的么,比如茭白,阿三说,不行,成天被骂吃不着天鹅肉,那他就吃给这六界看,振兴怪修一族,从吃一只天鹅做起,二楞说,想多了,六界没谁在关注你一怪修癞皮蛙,而且天鹅这么多,你为什么非盯着那只有拂光的?阿三说,因为它肤白臀美。
二楞:“……”
于是他明白了,这只有拂光的天鹅,也就跟阿三平常要闯六界的大话一样,他又作死了。
阿三被打飞了多少次,自己是记不得了,和以往一样,他都没看清那天鹅是怎么出手的,自己已经来回飞了很多次了。
又一次落水,沉闷一声溅起大圈涟漪,这一片的鱼都已经散得很远了,阿三浑身破烂散架,跟个浮尸似的从水里挺上来,仰面躺着一动不动,腿窝子还在抽动。
他蹬了会儿水,又勉强起来,咆哮一声,再朝那天鹅扑过去。
估计是打烦了,那金光闪闪的贵气天鹅这次没动,于是阿三一头撞在天鹅上,粗糙的蟾蜍疙瘩皮接触到柔软白皙的天鹅肉时,阿三先是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反应过来后赶忙张开蛙嘴咬住,一嘴毛。
啊,他吃到天鹅了。
下一刻他又飞了出去,嘴里带走了一根毛。
阿三再没了力气,躺在水面上奄奄一息,挣扎着看向天鹅,嘴里还发瘟似的念:“我,我要吃天鹅。”
那天鹅身上光华一阵,出来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人,素白长衣,乌发亮堂,黛眼浅唇,遗世独立之姿。
他站在水上,水面没震动分毫,他明明惹眼极了,该是让湖黯然失色的,却奇异地融在湖景里,像只是湖的一部分,甚至毫不起眼,古井无波。
阿三眯着肿如鱼泡的蛙眼,看得如梦似幻。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化出人形了。
那一身素白的天鹅男子走到四仰八叉的阿三身前,垂眼看他,声音也古井无波:“丑八怪,谁跟你说我是天鹅。”
阿三最后的视线里,只萦绕着那种难以言状的古井无波感。
醒来,阿三第一反应是去摸嘴里的毛,不见了,立刻往身上摸,也没有,急了,忽然一顿,摊开手,那根被他叼走的天鹅毛,被他捏得汗津津的,贴在掌心。
阿三松口气,举起那毛死盯,是天鹅毛,他真的咬到了。
随即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床上。
床?
床!
他有生以来就没睡过床。
枕上有他睡过的头印,后脑勺的蟾蜍皮带刺,还扎破了枕套,棉花被挤出来些,阿三拿手指去戳那棉花,戳了两下,又按起了床板,嘎吱嘎吱,他动得幅度大了些,整个床都开始摇,他捏捏被褥,拿起来闻,有晒过的味道。
阿三正把脑袋埋在被褥里,门开了,二楞端着水进来,他立马丢开被褥,推远了些。
二楞:“你醒啦。”
阿三:“我们怎么在这,这是客栈?我这是又死了?”
二楞:“没有死,那只天鹅带你过来的,他是个好人哎,我还是头一次进客栈房间。”
阿三:“他呢?”
二楞:“走了。”
阿三大叫:“走了?!走去哪了!他可是我的口粮!什么时候走的!”
二楞很无语:“你就别作死了,这回他大发慈悲没弄死你,下回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有拂光!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阿三急道:“我都咬到他了!”
急于证明似的,他举起那根天鹅毛,“你看你看,我从他身上咬下来的!”
二楞:“天鹅这么多,你为什么非找他不可?”
他话没说完,就见阿三气势汹汹地下床,刚踩着地就栽了下去,他的脚断了。
阿三痛得满地打滚,又蹭到其他伤口,疼得直抽抽,二楞去扶他:“你身上都是窟窿了,就算你长肉长骨再快也没这么快的,你是没见着你被打得多惨。”
看着身上七零八碎,现出原型的丑陋蟾蜍皮,阿三又想起了那只天鹅齐整的模样,心里更不平,他瞪了脚一会儿,伸手把它掰断了,痛嚎一声,撑起单脚跳了出去,血稀拉落了一地。
二楞接着他扔下的断脚,木讷地看他狼狈跳出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