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多娇》晓萸

16、救美

　　令熙不敢跑。
　　她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儿，惊慌中忖度了下，跑是跑不赢的。
　　“快来人救我！”她抖着声音叫道，手上虽有支马鞭，却是不敢往前挥打驱狗的，也不敢往回退，只得僵在原地，心里又是怕又是后悔不迭。
　　后面璩阳王等人的马也被这犬吠声惊到，有几匹脾气不稳的马乱蹿起来引起一阵骚动。璩阳王身边的人都紧着他，第一时间竟顾不上令熙，急得璩阳王一边控马一边大喊，“先去救阿荔！”
　　还是陆峥最先反应过来，挥鞭策马而出，他的马是跟他上过战场的战马，叫做奔雷，不惧恶犬，眨眼间就跑到了令熙身边，陆峥半歪下身子，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捞起令熙，再一踢马肚，奔雷跃起一跳便跨过几条恶犬往前疾驰，只是那几条恶犬不依不饶，随即也掉头追了上去，于是在官道上，一匹马，几条恶犬，激烈追逐，惹起尘土飞扬。
　　众人好不容易才稳住被惊乱的马，往前一看，只见道上扬起的一条迤逦延长的黄沙影子，两人一马和那几条恶犬不见踪影，璩阳王忙令策马追上去。
　　沈逐范毅几个倒不担心，见璩阳王着急，沈逐上前道，“王爷莫急，我家主公一定会保翁主周全。这些马匹刚刚才受过惊吓，不好再疾行，如在下带两个人先追上去，王爷您与长公主等在后面慢慢走着，在下寻到主公和翁主后，直接去往苏合，在城门处等候王爷。”
　　璩阳王闻言，略一沉吟，知沈逐说的在理，便依沈逐所言让他先带着两个人追上去。
　　长公主与谢芙坐在马车里，不知因何骚动，听见璩阳王的大喊声，才知是令熙出事，此刻骚动平息，忙唤谢靖到车前询问。待听谢靖说完方才的情形，长公主不由得戳了戳儿子的脑袋，责道，“不是让你照看着阿荔！你是怎么照看的！”
　　少年郎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母亲虽让他早看表妹，但是他看得出来表妹有意避着自己，是以他也不好意思离表妹太近。方才他正好坠在队伍后面，虽有心去救表妹，却也还是晚了一步。
　　再说令熙这边，她先是被几条恶犬吓得腿软，然后被陆峥捞上马挂在马背上，奔雷一路疾驰，抖得她差点儿没把五脏六腑都从口内吐出来，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奔雷方慢下来，最后停在一条小河边上。
　　令熙头晕眼花，浑身乏力，正要好好喘口气，只觉肩膀被用力一扳，人被立起来坐着，耳边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问她，“你可还好？”
　　令熙费力抬眼一看，眼前的人肤色黝黑，虎目灼灼，神情微肃，不是陆峥又是谁。她微微吃惊，忙定了定神，勉强回了一句，“我还好。”因着前次的事，令熙对他难免有几分别扭，语气里不免泛着些生硬。
　　陆峥轻笑一声，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定定的看着令熙。两个人挨得极近，呼吸相闻，令熙没注意到这个，拍着胸脯喘气，她的发髻早散了，此刻头发胡乱散着，一张被吓得惨白的小脸上扑着一层细细的黄沙，当真是灰头土脸，只是瑕不掩瑜，她那精雕细琢般玲珑秀致的五官，当真是好看的紧。
　　令熙踹了一会儿，方觉得稍稍缓过来了，察觉到陆峥打量的眼光，便觉着尴尬不自在，正要下马避开，才发现自己竟不是坐在马背上，而是坐在陆峥叉开的一条大腿上的，他倒是好心，怕她跌下去，还用手揽着她的腰。
　　令熙顿觉如坐针毡，惊起自己的后知后觉来，忙不迭地的挣扎着要从他腿上跳下去，陆峥也由着她，手一松，令熙便跌在地上去了，手心触到地上的枯草，被扎得发痛，些微破皮，她轻呼一声，将两只手收进衣袖里，暗暗忍住。
　　陆峥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自己也下了马，将奔雷牵到河边喝水。
　　这是一条丈余宽的小河沟，水深过膝，水色澄净，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水波似裹上了一层烨烨橘灿，缓缓流动。
　　陆峥蹲在河边捧着水洗了把脸，回头一看，令熙仍呆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峥想到方才她被恶犬吓的那样子，有些觉着好笑，起身从马背上的褡裢里取出一只羊皮水囊，扔给令熙，“喝点儿水吧。”
　　水囊被陆峥扔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堪堪落在令熙的小腿上，令熙被突如其来的水囊砸到腿，差点儿跳起来，只是腿还软着，便没跳成功，仅抖了下。这人？！令熙拧眉，屈了屈腿，将那只羊皮水囊踢到一边，想也知道这水囊定是他用过的，自己又怎会用。
　　“谢了，我不渴。”
　　陆峥也料到她会嫌弃那是自己用过的水囊，又是一笑，走到她身边把水囊捡起来，揭开自顾喝了一口，问她，“听说过道边苦李的典故吗？”
　　凡是读过几年书的，哪里有不知道这个典故的，说的是王戎与诸小儿游，看道边李树多子折枝，诸儿竞走取之，唯戎不动，问起何故，戎答说，树在道边而多子，此必苦李，众人尝了果然是苦李。古有道边李树结苦果，今有道边柿树招恶犬，竟是异曲同工了。
　　令熙品出他话中深意，“陆侯是想笑我？”
　　“王戎小儿，尚知道边苦李，你今年几岁，见了那一树柿子，倒不如王戎了。”
　　令熙听他果然是笑自己，面上浮起些微羞恼之色，只是眼前人身份非同寻常，方才又救了自己，到底不好对着他摆脸色，便索性背过身子去对着他。
　　陆峥见她如此，又道，“你这个性子倒是个小孩子脾气，说你两句还恼了？”
　　语气里竟有些莫名熟稔亲昵。
　　令熙忽视掉这奇怪的感觉，只做不理。
　　“去河边洗把脸吧，灰头土脸的，不大好看。”陆峥又说，说完就走开看马吃草去了。
　　令熙隔了好一会儿，听见背后没动静了，才回过身来，望见陆峥远远的走到一边去了，这才撑着身子站起来，走到小河边，对着清澈的河水一看，只见水面上映出的自己，披头散发不说，倒真如方才陆峥所言，很是灰头土脸，活像个野人般，羞得她忙捂住自己的眼睛，简直不敢回想自己刚刚就是用这般模样面对着陆峥的。又去看陆峥，见他在远处正背对着自己没往这边看，才赶紧蹲下来，掬水洗脸，又取出自己随身带着的一条手帕，用水打湿之后，细细的将脸，耳朵，脖子，头发一一擦过，觉得妥当了，将手帕重新洗了拧干，权用来做发带，用手指将头发全部拔在脑后，用手帕系住。这般收拾好了，再往陆峥那边看去，竟没有人了，但马还在，正疑惑着，听见背后有声音问，“收拾好了？”
　　令熙吓得回头，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背后的，也不知道他看了自己多久，尴尬逾常，有些生气。
　　但……这个人好歹救自己于恶犬之口，眼下这里又只有自己与他两个人，自己腿软走不动路，要回去还得靠他的马，也不好得罪他。
　　几息间令熙想了很多，罢，且不与他计较，先回去再说。
　　“嗯。”令熙应了声，走到陆峥面前，勉强扯了个笑容，福身道，“多谢陆侯您方才出手相救，小女子不胜感激。”
　　陆峥挑了挑眉，回说道，“不必言谢。”
　　“陆侯，我一个不情之请。”令熙又道。
　　“你讲。”
　　“眼看天就要黑了，我们还是赶紧返回去罢，只是我方才被那些恶犬吓到，腿还有些软，还请陆侯将马借给我，让我骑马回去。”令熙自知自己是厚着脸皮说这话，唯恐怕他不答应，又做出一副低眉顺眼可怜兮兮的模样来。
　　“这个自然。”
　　陆峥打量刚刚洗过脸的令熙，白皙的肌肤上水珠未干，湿沁沁的，光滑洁净，很难不让他联想到清水芙蓉，世人所谓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女子之美，想来就是眼前人这般的，而她又故意做出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来，倒是让人忍不住想撷了这朵芙蓉。
　　“如此，便先谢过陆侯。”令熙见他爽快答应，面上不由得露出些真心实意的笑意来。
　　陆峥也回她一笑，然后吹了个口哨，那边正在吃草的奔雷听见哨声，便跑过来了。
　　令熙见奔雷这般听话温顺，饶是它生得通体黝黑体量硕大，也不怕它，忙上前去拉它身上套着的缰绳，只是手才伸到一半，就见奔雷甩了甩脖子，两只眼睛冷冷的觑着她，竟是不想被她碰，令熙才险些被那几条恶犬吓破胆，仍心有余悸，此刻见奔雷这般，也忙后退两步。
　　“别怕。”陆峥上前拍了拍奔雷的马脖子，又牵住缰绳，对令熙说道，“爬上去，我牵着它，它很乖。”
　　令熙犹豫了一下，又慢慢靠近惊雷，先伸手摸了摸它的耳背，见它果然乖乖的不抵触自己了，这才扶鞍上马，坐好后，问陆峥，“陆侯是在这里等着我回去了再派人来接您？还是先一面往回走着？”
　　陆峥摇了摇头，“我与你一起。”
　　一起？莫非他是要她骑着马一路慢慢的陪他走，若是这样，她可不愿，便又说道，“我骑着马，陆侯走路未必能跟上我。”
　　陆峥仰头看着她，心想这倒是个过了河便要拆桥的主儿，笑了笑，只问她，“坐好没？”
　　令熙答应，“坐好了。”
　　她正欲伸手去拉缰绳，哪知马下人影一晃，马背上便多了个人贴着她。
　　啊？这？
　　令熙像背靠一从荆棘，连忙躬身前倾，急道，“陆侯可是不愿意借马给我？若是不愿，我这就下马？”说着，就要歪身跳下去。
　　陆峥按住她的肩膀阻止，仅一瞬，又放开，“坐好，马借你一半。”说罢拍了拍惊雷的马屁股，驱使它走动起来。
　　一半？合着他自己还要坐一半？